二十七州的会馆全部设在此处,少有民居!
陶铁在卯时正出的门,京城各处已经非常热闹了。
也没给自己定个目标或路线,随意而行,走到哪算哪,见识到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走,便是一上午,便从内城穿行至外城,又在外城转悠了好大一圈。
正午时分,日上中天,阳光最猛烈。
虽不怕光刺眼,也不怕热,陶铁还是寻了一家茶馆,上二楼雅座,点了一壶茶和两碟点心。
茶馆一楼大堂是散座,布有一个小高台,经常有节目上演。
或是小杂耍,或是唱剧,或是口技,或是说书。
今天中午正好是说书,吸引力十足,散座直接客满。
店小二肩头搭着白毛巾,手中或提着长嘴茶壶,或端着托盘,口中吆喝唱喏,穿行于散座之间。
说书还没开始,一楼散座,二楼雅座,三楼包厢的客人便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闲聊的闲聊。
纷纷嚷嚷,吵吵闹闹,却又不令人心烦。
只觉人间就应该如此这般。
啪的一声。
不知何时上了小高台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声音响彻整座茶楼。
拍击声响亮但不刺耳。
三层楼的客人当即都安静下来。
说书人一方凳,一张桌,一柄折扇,一块惊堂木,一盏茶,这就开始说书,口若悬河。
第一段说的是经典老段子,天朝各地说书人必学的节目:
太祖怒拔三尺剑,荡尽乱世妖氛。
这一节目是一整个系列,有几百个段落,讲述了几百个事迹。
从太祖幼年,到少年,到青年,到结束乱世、鼎立天朝,再到传位储君,飞升上界,全部都有,一应俱全。
真要从头到尾讲,说书人讲上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讲得完。
所以通常都是节选。
这处茶馆今天的说书人亦是如此,节选了一段太祖肃清沧浪江水妖,与老鳖定约之事。
一段往事,在说书人口中,讲得跌宕起伏,悬念波折层出不穷,精彩纷呈。
饶是一个老段子,也依旧不让客人们失望,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二楼雅座里,陶铁听得入神,想得出神。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
只是一个纨绔,只是一个闹剧,老鳖那般在意,是有的道理的。
那条黑蛇,陶铁后来回想,应该也有藏得极深的寓意。
不过陶铁没有深入地去想这些。
寓意再深,那也是老鳖的事,老鳖自会考量。
说书人这时结束了第一段节目,稍事休息,饮茶润喉。
几个店小二见缝插针,举着个空托盘,在一楼散座、二楼雅座间穿行,在三楼包厢门外候着,都不出声吆喝,只是或走或等。
客人没受到打扰,也没被道德绑架,心情自然更好。
活好当赏,掏起钱来,更加大方。
陶铁凭自己的心意,取了五文铜钱,放在一名路过的店小二端着的空托盘上。
相较于其他客人少则十几文,多则几两银的打赏,显得颇为寒酸。
然而在几个店小二当着所有客人的面,依次把托盘上的赏钱端到小高台上,移交给说书人的时候。
说书人一眼就从一堆铜钱里看到了陶铁给的那五枚。
微微愣了一下,说书人也不遮掩,十分郑重地将这五枚铜钱单独取出,捧在手心,起身向四方鞠躬,口中说道:“计某人多谢贵客厚赐!”
见着这一幕,眼力不太好的客人好奇,眼力好的客人惊叹。
五枚铜钱,一枚蕴含金行与天雷之意,一枚蕴含土行与地雷之意,一枚蕴含火行与神雷之意,一枚蕴含水行与水雷之意,一枚蕴含木行与妖雷之意。
有此五行与五雷之意,这五枚铜钱,已经成了法器胚子。
就算不拿来炼器,只是随身佩戴,或者供奉在家里,也大有好处。
什么是出手阔绰?
这才叫出手阔绰!
陶铁又是如何想,方才这般出手的呢?
无它,证验自己的感悟所得罢了。
正所谓一通百通,滇州湖边洼地引水雷吞食纳炼,本只是引来水雷吞食纳炼。
后来与雌蛟一战,雷轰火烧,顺势把天雷、地雷、神雷、妖雷也给悟了。
前面几天宅会馆里的时间,陶铁最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掌握五雷】的精研上,熟练度也已来到(精通,进度:87%)的层次。
着实是福祸相依的典范。
【万物通晓】的意外收获也已显现。
阴神“太乙大天帝”已是纯阴,下一步即是蜕变为阳神。
通常来讲,只有两个法子,坐火,或者沐浴日光。
陶铁则能在坐火、沐浴日光之外,新增一个引雷炼己的法子。
五枚铜钱上加持五行与五雷之意,就是这个法子的一种尝试运用。
一楼小高台上,说书人郑重收好五枚铜钱,再请店小二将客人们给的赏钱端到后面去,惊堂木一拍,开始讲第二个段子。
这次是个新段子,讲的是海外风光,以及一个小年轻出海寻宝的波澜起伏历程。
大海的浅、深变幻,滔天大浪,一望无边的广袤,风雨交加的颠簸……
无人岛屿上千奇百怪的植物,食人的猛兽,一挖就有的狗头金,唾手可拾取的珍珠,吃了能大增修为的奇花异果……
讲着讲着,画风就变得有些奇特起来。
热血激昂的少年寻宝之旅中,跌宕起伏的冒险历程里,出现了太多的天材地宝。
好像说书人说的不是故事,而是一个可以发大财的路子。
陶铁听了,感觉这个套路非常熟悉。
遍地是金子这种说法,果然放之四海而皆有效啊。
第二个段子讲完,二楼雅座、三楼包间的客人没有什么反应,一楼散座的客人则纷纷议论起来。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居民有个特性,即好议论天下事。
其中不乏聪明人。
只听有一人嘿的笑了一声:“朝廷这是要大力开发海外飞地岛屿呢,我敢打赌,不单是这里,京城所有的茶楼说书先生,都在说类似的段子。天下各州,照样如此。嘿嘿……海外,发财,啧!唬弄唬弄……”
话未说完,旁边的同伴就伸手捂住了这个大嘴巴。
出来听说书就听说书,莫谈国是!
说书人估计也不想让底下的客人议论太多,只休息了一小会儿,便拍了惊堂木,讲第三个段子。
这也是个新段子,而且非常新。
只听说书人张口说道:
“话说西南苍云州出了个剑仙黄君实,先是教出了霓凰仙子刀小凤,后又教出了一位小剑仙陶铁。
话说这一日,小剑仙行到滇州莫愁湖,心生感动,在一湖边洼地练法。
不知怎地,招惹到了盘踞在莫愁湖中的一条雌蛟。那雌蛟腾水而出,掀起巨浪,飞身扑击……”
听到这里,陶铁放下一粒碎银,起身离开。
刚出茶馆就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客客气气,十分礼貌,拦下陶铁以后立即行礼致歉:“陶先生见谅,在下并非恶意阻路,请陶先生勿怪。”
陶铁淡淡回道:“有事说事吧,不用客套。”
来人郑重取出一张名刺和一份请柬:“在下谢若愚,忝为三皇子门下宾客,奉三皇子之命,请陶先生明晚酉时初,于金明池,共赏夜色美景。”
陶铁双手接过请柬,做足礼数,客气说道:“多谢三皇子美意。请谢先生回禀三皇子,若陶某明晚无事,必然赴宴。”
谢若愚闻言,深深瞥了陶铁一眼,然后说道:“在下一定把话带到。哦对了,明晚金明池夜宴,三皇子还请了各州英才,京城诸位天骄,以及几位仙子。”
陶铁微笑,不语,静静看着谢若愚,并不搭腔。
谢若愚见状,不再多留,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陶铁也回了一礼,目送谢若愚离开。
茶馆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只有少数几人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事。
其中一位在陶铁放下双手以后,走了过来。
这人不废话,开门见山:“在下潘然,忝为五皇子门下宾客,请陶先生明晚酉时初,于太白楼一聚。”
陶铁也双手接下请柬,正要开口回应。
潘然不给机会,径自说道:“五皇子非常重视陶先生,也是非常诚心地邀请陶先生,还请陶先生明晚一定要来。”
说着,潘然转身:“在下还要去邀请其他天骄,便不打扰陶先生了。”
只一句话的功夫,潘然已经走出挺远。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这人是不是非常无礼?窥一斑而见全貌,潘然如此,五皇子呢?”
陶铁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俊秀柔美、风流倜傥的女公子笑吟吟地扇着手中的折扇,立在那里,自有一股子风流与气场。
这是一种颇为矛盾,但又奇妙和谐的组合。
潘然此人,表现得像先前那般无礼,急匆匆撂下话,急匆匆走了,并非他真的想那般无礼。
而是这位女公子的出现,让潘然急着离开,仓促之下,顾不得许多。
能让潘然反应这么大,女公子的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
毕竟宾客者,非同一般。
太子宾客位列正三品,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
几位皇子开府建衙,门下也有类似“宾客”一职。
即便不像“太子宾客”那样在本朝抬为了正三品的朝官,仍不置官署,却姿位闲重、其流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