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州的元路遥、柳雨铃和申琼冷眼看戏。
但他们也谈不上有多高兴。
因为陶铁冷落的不止是圆觉和尚,还有同属一州,本应热络的他们。
连云州的巫觋朱璁、阴柔武夫兰陵,或许不在意,或许听董寿说了什么,只是冲陶铁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然后齐齐泛着带有深意的微笑看向圆觉和尚。
一副我们就在看你笑话的模样,坦坦荡荡。
董寿却一个箭步,就蹿到了陶铁位子旁边,蹲在那里,也不管陶铁乐不乐意听,自顾自说道:
“陶道友,多谢你的点拨,让我破了迷障,也让我第一个过了禳灾解厄这一环节。我发现啊,这禳灾解厄不在于事做得多少或大小,而在于心意诚不诚。心意诚,小事亦是大善,心意不诚,事大又如何,依然小善。觉得我这个说法怎样?”
陶铁偏头看了董寿一眼,但没有说什么的打算。
这个说法,与陶铁曾经颇不赞同的“有心为善,虽善不赏”类似。
不过道理就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经历,各人的立场,各人的思考,各人的看法。
有些理,可以辨明。
有些理无需去辨,各自按各自的心意做就行。
董寿见状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所以我拿定名额以后,依然在来此途中给人禳灾解厄。或是老人头疼脑热,或是屋顶被风掀了,或是野外孤魂,或是牛走丢了,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不管什么事,我都尽量去帮。”
说到这里,董寿一拍大腿,眉飞色舞,神情兴奋:“你猜我不去管闲事以后,各地衙门、阴司对我的态度怎样?”
不用陶铁去猜,董寿立马自答:“把我视为座上宾,压根就不会敌视,或者把我看作是个麻烦。”
听到这里,陶铁敷衍开口:“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然后挥了挥手:“坐回你自己的位子去吧,宴席要开了。”
明明悟了本心,反而未变稳重,更像个活宝的董寿赶紧一个箭步蹿回自己的位子。
三位州牧/知州正联袂而来,四明府知府缪宗仁在前面引路。
四人先后进入长亭的时候,包括陶铁在内的十名年轻天骄齐齐站起身来迎接。
人活世间,尊卑观念可以淡,但是礼仪必须得讲。
你敬人一尺,人说不定敬你一丈。
“坐,都坐,大家坐。”
苍云州知州来到上首正中间的主位,双手虚往下压。
亭间众人没有一定要等苍云州知州坐下再坐的意思,闻言便各自安坐。
自己也坐好以后,苍云州知州说道:“这个位子,本应由胡州牧来坐的。”
说着,苍云州知州看向左手边的连云州州牧。
西南三州之中,连云州向来是老大。
三州主官一起出席某个活动,向来是连云州州牧坐中间主位。
今晚饯行宴是个例外。
只听苍云州知州说道:“不过我托陶铁、元路遥、柳雨铃、申琼你们四个的福,又得胡州牧大度谦让,方才有了这个荣幸。废话不多说,大家先举一杯,为能在这里相聚的机缘,饮胜。”
话音落下,苍云州知州率先端起了面前酒盏。
连云州的胡州牧面容平静,看不出什么心情,迤迤然跟着举杯。
横云州州牧亦是如此。
与宴之人,自四明府知府缪宗仁以降,齐齐端起酒盏,响应苍云州知州的提议,饮了一杯酒。
放下酒盏,苍云州知州感慨:“我西南三州,地处一隅,偏僻疏远。大庸天下二十七州,登真榜百人,我西南三州拢共只有两人登榜,如意榜百人,我西南三州只有三人登榜,潜龙榜百人,我西南三州亦只有两人登榜,何其之寒酸!”
这个词一出,凉亭里的气氛悄然间变了一些。
实话总是最伤人。
特别是连云州州牧最受伤。
上了登真榜的两人里,苍云州的是剑仙黄君实,横云州的是一位尊奉真武大帝的巫觋,姓朱名璋。
上了如意榜的三人里,苍云州一位,横云州两位。
上了潜龙榜的两人里,苍云州的是陶铁,连云州的是董寿。
如此算下来,向来是三州老大的连云州,竟然要靠董寿这么一个迂书生挽尊。
难怪连云州的胡州牧今晚饯行宴,要把中间主位谦让出去。
不谦让都不行,没那么大的脸坐!
苍云州知州似乎不知道他的话伤到了胡州牧的自尊,继续往下说了一通话,最后拔高些许音量,激昂收尾:“望你们十人,此次入京,能扬我西南三州之威,莫要让人小觑了我西南三州!”
“是。”
十名年轻天骄齐齐应了声,但是声音并不响亮,也不激昂,只是平静。
这反而让苍云州知州感到高兴。
后续又因此连连喝了两杯酒。
也因为苍云州知州高兴之下喝的这两杯酒,本想说些什么的连云州州牧和横云州州牧都被打断掉了。
颇为扫兴。
陶铁始终安静坐着,静等宴席结束。
这场饯行宴也在不至于冷清与尴尬,但是较为别扭的氛围中按时结束。
散宴以后,三位州牧/知州又仿若无事一样联袂而走。
四明府知府缪宗仁留了下来。
挥手间清理掉了杯盘狼藉的残羹冷炙,缪宗仁不绕圈子,直接说道:“作为我西南三州十万百万中挑一的天骄,你们此行入京,三州州衙自然不能没有表示,给你们每一人都备下了一份程仪。”
说着,缪宗仁伸手入袖,取出十个锦囊来。
这些锦囊都是一次性的储物符袋,内里容积不一,装的东西应该也有区别。
将手中十个锦囊对应发给十人以后,缪宗仁沉默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几句真心话。
只听他说道:
“缪某人借此难得的机会,多说几句废话,算是发些聊骚,你们可听可不听。
缪某人今年五十七,三十年前出京外放,任留仙县县令,一做就是三十年。
自己回想,旁人提起,都不胜唏嘘。
人生在世,能有几个三十年?
尤其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青年!
你们此去京城,仿佛缪某当年入京科考一般。
忆起故情,嗦了些,望你们见谅。
分别在即,缪某人就不祝你们前程似锦了,三位大人都已经这般祝福过了,期盼过了。
缪某就祝你们能够永葆一份你们心中的少年意气吧,勿要像缪某人这般,人尚未老,气已横秋。”
顿了顿,缪宗仁的语气不禁复杂起来,有些唏嘘,又有些豁达洒脱:
“少年意气,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
“愿你们……归来仍是少年。”
陶铁才不管什么少年不少年,意气不意气。
在缪宗仁说得起劲的时候,神识探入手里的锦囊,愣了一下才将其中的程仪全部转入储物袋里。
他的心情不禁变得颇有些微妙。
锦囊里装的全是养炼兵马神将的信香和灵香,一个得授百五十将军的修士用上三五百年可能还会多余!
除了成品以外,还有大量炼制信香、灵香的材料,生怕不够。
其中有什么用心,昭然若揭。
问题是……
这么点东西就想让人做冤大头?
打发叫花子呢!
第107章 争渡,争渡,请君入
……
糖衣吃了,炮弹打回去。
这是教员的教导,陶铁偶然看到,一直记得。
如今他还没有那个能力直接把炮弹打回去,只能无奈先吃了糖衣。
不过在说了一大通感想的缪宗仁,与其他九名天骄,因为这番转移程仪的举动望过来的时候,陶铁心念一动,起了一个主意。
于是他当着缪宗仁和其他九人的面,取出三支婴儿小臂粗细,一人高的信香,诵祝香神咒做了祝祷,诵玄蕴咒予以开光。
三支信香无火自燃。
“请赵元帅及麾下兵马享用。”
陶铁信步走出长亭,来到信香从储物袋中取出之时就悄然出现,整齐列队的百五十一兵马神将客气招呼了一声。
神霄赵公拱手一揖回礼,遵令而行,领着麾下百五十名出自原大东山阴司的兵马享受信香,养炼自身。
“你……”
缪宗仁旁观完这一幕,指了指陶铁,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颇有些无奈,“这……”
这了半天,缪宗仁终归没有就此事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只是看着陶铁苦笑摇了摇头,然后叹道:“你啊,难怪裘老总说你小子表面谨慎,骨子里其实是个莽夫。”
“是吗?”
陶铁平静应了声,话锋一转,“缪大人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有此事。不过莽就莽吧,我跟我老师学的。”
这句话直接杀死话题。
西南三州谁人不知小剑仙陶铁的老师是剑仙黄君实?
更何况缪宗仁彼时可还任着留仙县县令一职。
甚至可以说黄君实的突然崛起与陶铁的快速发展,全发生在缪宗仁眼皮子底下。
他对黄君实、陶铁师徒的了解,也就比裘老差上一些。
所以缪宗仁知道,陶铁不是拿他老师来搪塞,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论莽,黄君实一剑斩了留仙县县文学莽不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