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出来的第三笼、第四笼都被郑琳用精致的小匣子装起。
夜已深,深秋的夜晚格外宁静,京中百姓都早早回家休息,时而路上传来一两下脚步声,草丛里的蛐蛐儿唱着一曲曲美丽的歌,树叶哗哗地相互拍打着。
而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顾家厨房的烟囱却还在冒着白烟。
一阵北风吹过,带来袭袭秋意,卷起铺在地上的那一片片金黄梧桐叶。
一片梧桐叶随风飘舞,落在正屋门前,接着便有一只脚迈出,踩在了金黄梧桐叶上面,发出细微的嚓嚓声。
顾慎走出正屋,来到厨房前,看着仍旧还在里面忙碌的郑琳,开口道:“师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郑琳蒸做的糕点与胤国京城糕点和南方糕点大有不同,来自西方的乾国,味道方面别有一番风味,让吃惯了胤国糕点的顾慎颇为喜爱,只是这糕点做起来却也是极为复杂、考究,费时间也费精力,所以郑琳平日里也只是做一笼或者两笼,只是今日
厨房中,桌案锅台都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很是干净。泛黄的烛光下,郑琳穿着素色窄袖深衣,正全神贯注的包着糕点,旁边的蒸笼上冒着腾腾热气,水蒸气弥漫在整个厨房之中,使得里面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
郑琳专注蒸糕点,没有注意到厨房外面的顾慎,现在顾慎突然出声,她才抬头看过去,笑道:“师弟,你先去休息,我这边还有几笼呢。”
“师姐,蒸太多了会浪费的。”
“不浪费,你这次出的是远门,要在外面待很长时间,我多蒸一些糕点,你也能多带一些,路上若是饿了,若是想我.和笑笑了,就拿出来吃一块。”
顾慎看着师姐这般坚持,知道自己说破口舌她也不会停下来,只好任她去将剩下的糕点全部蒸出来。
顾慎也没有回屋,抬腿走进厨房。
“这里面呛得很,进来做甚?快出去。”郑琳开口赶着。
顾慎却是摇了摇头,在灶前坐了下来,道:“我想与你说会儿话,你既然不回屋,那我便在这里陪着。”
郑琳见状,轻轻一笑,道:“你既然想在这,那就在那儿坐着吧,我记得你当年便是火灶房的弟子,不知道会不会烧火?”
顾慎笑道:“我那时是在屠宰区,不负责烧火,但烧火应该也不难吧。”
顾慎说着话,捡起脚边的一个小木块,扔进了灶台下面,看着灶下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仿佛倒映着过往的经历,当年在青云门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重新映现。
“孙丰庆。”
“张执事。”
“老李。”
“周执事。”
“.”
一张张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面孔。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初入炼气期的修真界小菜鸟。
顾慎生平唯一拜入过的宗门便是青云门,其中有人要杀他,有人要害他,也有人爱护他,若是细细说来,他与青云门当真有一段难以割舍开的因果。当初青云门被灭,只有孙丰庆义愤填膺,发誓要杀上御灵宗,向那大能级修士御灵宗宗主裴龙讨回一个公道,顾慎当时虽然也是为张执事、周执事等人心伤,却也没想着去找裴龙报仇。
如今时过境迁,顾慎心里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有义务为着青云门,登上御灵宗,找那裴龙清算一番呢?
郑琳坐在案台前,包着糕点,她没有听到顾慎的声音,转头看去,便看到顾慎望着灶下火苗怔怔出神的模样,“师弟,师弟。”
郑琳开口呼唤。
顾慎听到声音,抬头看向郑琳,道:“师姐?”
郑琳好笑道:“你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我让你在那里烧火呢,你看那火。”
顾慎向灶下看去,不知何时,那灶下的柴火竟然已经快要烧完,只剩下了些许的火苗,若是再晚一会儿,怕是火都要灭了,顾慎见状连忙慢慢添柴,将火又重新生了起来。
看着顾慎有些手忙脚乱的模样,郑琳忍不住一笑,泛黄的烛光下,粲然如花。
将手中的糕点包好,郑琳道:“师弟,你这次去路途遥远,路上风霜雨雪,记得保重身体,我知你一诺千金,既然允诺了别人的事情,那就去做吧。”
顾慎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了,师姐。
“这次外出,将东西送到,我便立刻赶回来,不在外多逗留。”
顾慎这次外出,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将无名和尚的舍利子送往西土大雷音寺。顾慎不是迂腐拘泥的人,对方若是大奸大恶之辈,他自然不会履行承诺,但对方若非大奸大恶之徒,他自会信守承诺。
除了去送舍利子这一个主要目的外,还有一个念头催使着顾慎的这趟远行。如今他所在的这片疆域相比外面辽阔的天地,终究只是一个小小池塘,而池塘中是养不出真龙的。
原青云门、碧云宗、赤星院等几家中小宗门的疆域中,金丹期修士就已经是站在了最顶端,而且数量也是寥寥无几,想要通过吸收阴气而迅速得到提升,只有跳出这个池塘,去外面碰一碰运气了。
说不得他这次外出,便能寻到机缘突破到化神大能之境,对于那个境界,顾慎已经向往很久很久了。顾慎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青云门残垣时心中的震撼,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颤栗、惊悚!那般高大、雄壮的万张巨岳,竟然被人硬生生截取了大半,这是怎样的伟力?!
尽管顾慎现在也是已经有了截山断流的强大法力,但大能级修士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一个结,只有突破到化神期,成为当世大能,才是修真界真正的高阶强者!
那句‘大能之下,皆为蝼蚁’,不是简单说一说的。
“希望此行,顺利将舍利子送达,期间能有机缘突破化神是最好的。”顾慎心中暗暗想到。
半个时辰后。
第七笼糕点终于蒸好,郑琳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双手,将糕点一一装进外形精美的小匣子里。
“师弟,收起来吧。”郑琳看向顾慎说道。
顾慎很听话的将这些糕点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他清楚,若是自己不收起来才是真的伤了师姐的心。
事情忙完,两人走出厨房。
皎皎月光,如水般铺洒而下,照亮了整个庭院。
“师姐。”顾慎出声喊道。
郑琳疑惑的转过头来,看向顾慎。
顾慎伸出手,轻轻握住郑琳的手腕,拉着她走到梧桐树下,道:“你坐上去。”
郑琳看着面前的秋千,又抬头看了看面前心爱的男子,面色微羞,但只是略作犹豫,便坐了上去,此番一别,再见便是许久之后了。
顾慎走到郑琳身后,抬起双手,略作犹豫,将左手收了回来,撑在旁边的梧桐树上,用右手轻轻推着郑琳。
天上繁星点点,明月高悬,银辉般皎洁的月光洒下,如一层薄纱披在二人身上。
翌日。
天微微亮,顾慎便停下了打坐修行,拿了几身换洗的衣物,走出房间,在正屋中站了一会儿,看着前面的主卧,那里面睡着他最在乎的两个人。
“呼!”
顾慎长出一口气,迈开脚步,走出了屋门,下一刻,便化作一道金霞,飞向天空之中,眨眼间就消失在天际。
他没有告别,那只会徒增伤感。
顾慎刚刚离开,主卧的房间门便被拉开,郑琳穿着白色里衣,披着一件素色衣袍,走了出来。
有人一夜未眠,如今倚着门框遥望远方。
“师弟,早些归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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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乱域
玉鼎宗西部疆域,一座百丈高的大山。
山草、乔木都被秋霜洗成了金黄色,伫立在山巅的秋阳,宛如一尊威武的战神,抖落血染的战袍,溅在草丛中,渗入山中的小溪,泛着数不清的涟漪,呜咽地向外流淌,从古流到今,从辽远的过去流向那茫茫的未来。
山腰处,一股清泉自山巅流下,清澈的泉水泛着洁白的浪花,欢快的向山下奔去。
泉水岸边,有一棵凋零的不剩多少叶子的老杨树,一道金霞落下,显露出顾慎的身影。
赶了一天路的顾慎准备在这里略作休整。
“小慎子,这外面的景色不错吧?是不是感觉天都变高了?地都变得更宽阔了?”左手掌心中,传出红色竖眼的声音。
如果说这趟出门,最开心的是谁,那必然是这只眼睛了,不说师姐和顾笑,便是顾慎心中都有着分离后的淡淡悲伤,只有红色竖眼,一路上欢快叫唤个不停,还让顾慎飞慢点,要多看看山川美景,还要陶冶一下情操。
顾慎盘腿坐下,自储物袋中取出师姐做的糕点,从匣子中取出,轻轻掰开一小块,慢慢放进口中,品尝着糕点的甜美,甜在嘴里,也甜在心里,听到红色竖眼的问话,顾慎将匣子重新合上,收回到储物袋里,道:“前辈说的是。”
顾慎自胤国离开后,向西过乾国,又经过碧云宗进了玉鼎宗的疆域,如今已经在了玉鼎宗西部,再往前飞上一日,就该进入南岭了。
一路行来,顾慎度过了最初的离别伤感后,确实如红色竖眼所说,用一种好奇、探究的心态打量外面的这方世界。
来到这玉鼎宗疆域后,顾慎赫然便注意到这里修士的修为普遍要强过碧云宗、赤星院、六国之地的修士许多,要知道如今玉鼎宗已经衰落下来,远不复二十万年前的兴盛时期,不管如何,出来这一趟,顾慎确实涨了许多见识。
在此之前,顾慎此行有两个目的,首要目的自然是去大雷音寺送舍利子,次要目的则是想要寻找机缘突破到化神期。那么现在,顾慎又给自己定了第三个目的,那就是增长自己的见识,多看一看,多了解了解,不是单纯的散心,许多信息他以前根本接触不到,如今多多接触,日后做起分析推理,也更多了许多依据。
轻轻挥手,泉水凭空而起,悬于顾慎面前,顾慎双手手掌微屈,掬起一捧清泉,饮了一大口甘甜的泉水。
略作休息,顾慎便站起身子,运转法力,继续向西飞去。
抱着多看一看,增长见识,了解信息的想法,顾慎飞行速度又放慢了一些,足足飞了一天半,才终于飞出玉鼎宗的疆域,进入了南岭。
南岭遍布崇山峻岭,多毒蛇猛兽,凡人生存艰难,修士生活也不容易,偌大的南岭,只有天神岭一家上古圣地,幽冥圣地、灵心圣地两家圣地,比南域还颇有不如。
不管是哪里,地形地貌对发展还是影响很大的。
与玉鼎宗西部接壤的南岭势力是青炎寨,不算是一方大教,但也位列大型宗门的范畴了,据说青炎寨寨主是元婴后期修士。
最初进入南岭,顾慎还感觉有几分新奇,毕竟上次来,还仅仅是一缕意识,但时间久了,却也开始觉得不甚有趣,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山虽然也有大有小,但看得多了,也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审美疲劳出现。
从碧云宗到玉鼎宗再到青炎寨,顾慎算是兜了一个小弯,之所以兜个弯,是因为要绕过无妄山。顾慎没有和无妄山打过交道,但听说过无妄山的一些情况,知晓那里被妖兽占领,存在着无数强大的妖怪,其中为首的便是三大妖王。
据说那里的妖怪脾气都挺暴躁,所以顾慎情愿绕一个弯,多赶一些路,也不想和那些妖怪打交道。
顾慎向北又飞了一日,才飞出青炎寨所统治的疆域,来到了另外一片更为庞大的地域之上乱域。
青炎寨北方这片辽阔无边的土地位于中州、东荒、南岭三大域的交界处,北部是中州大夏皇朝,东部是东荒圣龙圣地,东南有一小部分地域与无妄山接壤,属于三不管地带。各方势力混杂,许多罪恶之徒流窜,极为混乱。
“这里就是乱域了吗?”
顾慎自空中落在一处山头上,目光看向前方,一片不知蔓延多少里的灰云笼罩,整片天地都显得有些阴沉沉,加之多处山坳中有熊熊狼烟升起,灰色雾霾充斥空中,让人心中不由有些压抑,这原本山清水秀的土地,竟给人一种穷山恶水之感。
顾慎对乱域的认识和了解都来自之前路过青炎寨时探听到的一些消息。
在周边疆域中,乱域的名声很大,多数修士都听说过乱域且对乱域没有什么好印象,许多惹了大事,或是某些宗门余孽,都躲进了乱域,在这片混乱的地方,根本没有人去管,也管不了。
乱域中名声最响的势力是七匪八盗三十六山,这些人基本以在四处劫掠为生,名声很大,在顾慎看来,这些家伙就是修真界的黑恶势力。
比如八盗之一的掠天盗,这伙人修为高强也胆大包天。七八十年前,大夏皇朝的汉王位高权重,是大夏皇朝军中巨头,跺跺脚,周边亿万里疆域都要抖上三抖,除了汉王自身强大高深的修为外,最为人所瞩目的便是汉王妃,有人盛传汉王妃的美貌艳冠中州,是天底下最顶尖的绝色美人儿,多少人跑到大夏皇都,就是为了一睹汉王妃的绝世容颜,汉王也成为了修真界无数修士所艳羡的对象。
汉王妃虽然艳冠中州,引得无数强大修士追捧,但她是汉王妃,只因汉王二字,尽管树大招风,却无人敢起旁的心思,然而世事无绝对,偏偏有人对汉王妃动手了,动手的人正是掠天盗!
掠天盗一伙人趁汉王出巡期间,潜入汉王府,盗走汉王妃,走之前还嚣张至极的留下了纸条,上面写着“劫人者,掠天盗也。”
嚣不嚣张?
气不气人?
总之汉王险些要被气炸了,当场点兵要平掉乱域,擒下掠天盗一伙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在当年,这件事闹得很广,无论是汉王还是汉王妃,都是名声在外的人物,一时吸引了众多眼球。
汉王妃率领大夏铁骑,攻入乱域,要擒拿掠天盗,只是在乱域中想要捉拿纵横乱域数万载的大盗,又岂是那般容易?掠天盗盗众直接向连绵无尽的群山中一钻,任凭大夏铁骑踏碎无数山河,也寻不到掠天盗的半分踪迹。
整整十年,这支大夏铁骑在乱域寻了掠天盗十年,最终人困马乏,无奈撤离,令人错愕的是在大夏铁骑刚刚撤走后,掠天盗便又出来活动了
几十年来,大夏皇朝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兵出乱域,但收获一直不大,当年艳冠中州的汉王妃,也便销声匿迹了,有人说她成了掠天盗的压寨夫人;有人说她早已香消玉殒;有人说其实汉王早就救出了汉王妃,只是嫌弃其被污了身子,暗中将其软禁了起来。总之,各种传言满天飞,小人物们尤其喜欢的便是汉王这等大人物的八卦。
脑海中浮现他现在所知晓的一些关于乱域的资料,轻吸一口不太新鲜的空气,顾慎脚下一踏,化作金霞,飞入高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