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给陆斩用刑,这小子空口白牙就撒谎污蔑?
沈毅生怕累及自己为数不多的形象,忙地解释:“属下不知陆司长驾临,确实多有冒犯,可属下没对您用刑啊!”
“唉…你不必说了。”陆斩摆了摆手,一副不计较的样子,又叹气道:“其实我受些罪倒没什么,关键是他对大司主不敬…我心底倒是有几分难受。”
“???”沈毅满头问号:“哈?”
明玉姑姑亦有些意外,她神色冰冷地看了眼沈毅:“哦?”
陆斩手腕轻抖,留影卷轴便出现在半空,赫然是沈毅在密室中大放厥词、要灭小楚满门的画面。
“……”
沈毅头皮发麻,虽然他罪孽深重,定是难逃一死,可死有很多种死法。
世家跟皇族有数不清的手段,能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既然要死,他肯定选个痛快的。
思至此,沈毅大喊道:“属下乃无心之言,若是知道是楚小姐驾临,就算给属下十个胆子,属下也不敢这么说啊!”
陆斩眯着眼睛:“那你对平民百姓,就敢这么威胁恐吓了?!”
沈毅:“……”
怎么又提到平民百姓了?
沈毅如鲠在喉哑口无言,他恶狠狠地瞪了陆斩一眼,江湖传言,陆斩睚眦必报,留影卷轴定是陆斩存心报复。
说到底,都怪下属没有好好检查,让陆斩将留影卷轴带了进去,否则也不会还有这一出。
沈毅有苦难言。
“沈大人当真豪情壮志,希望等赴死时,也能如此慷慨。”明玉姑姑目光淡淡,却犹如万钧大山压身。
沈毅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陆斩见状,也没继续添油加醋,只是幽幽叹气:“俞州城事情繁杂,我跟小楚实在势单力薄,这才向汴京求援,劳烦姑姑亲自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明玉姑姑微笑着道:“什么劳烦不劳烦,陆大人没事便好,药仙事情可解决了?”
“药仙已经解决,可出了点意外,我长话短说。”陆斩拉着明玉姑姑走到一旁,尽量简洁地将事情说出。
暂且不提血毒之事,那尼姑数百年如一日跟朝廷作对,又经常残害百姓,这就是颗定时炸弹,必须清除。
大周虽是修仙界,可历朝历代皆以百姓为本,大周也不例外。
明玉姑姑眼神明灭不定,她轻声自语:“尼姑……血毒……莫非是她……”
陆斩好奇地问道:“姑姑,那尼姑是谁?”
明玉姑姑摇头:“我无法确认,只是此手法十分熟悉,或许是前朝旧人。”
陆斩眨了眨眼,前朝旧人…莫非是大庆国余孽,妄图反周复庆?
明玉姑姑见陆斩神色不对,以为他担忧血毒之事,便安抚道:“陆大人放心,血毒虽然传染性极强,但在汴京城闹不出大乱子。对方此举,无非想给皇族上眼药,可恨的是累及了无辜百姓。”
说到这里,明玉姑姑轻叹:“既然此间事了,就劳烦陆大人收个尾,奴婢带着药香村账本回汴京复命,通过账本查到药材往来,尽快将血毒源头清理掉。”
陆斩也明白,血毒对修者作用不强,唯一受苦的便是百姓。
这件事情看似是妖祸,实则人祸也。
陆斩拱手道:“有劳姑姑。”
明玉姑姑微微颔首,正欲离开,忽然又道:“陆大人要破境了?”
陆斩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吞噬掉药仙后,海内真奔腾如江河,有决堤之相。
只是每每到最关键时,即将决堤的真又重新归于平静,如此反复多次,始终没能真的破境。
陆斩叹气:“似乎还差点火候。”
“不着急。”明玉姑姑目光赞许:“破入造化境本就不易,你既然已有破境之相,破境便指日可待,只需耐心等待机缘。”
陆斩若有所思:“多谢姑姑指点。”
明玉姑姑微微颔首,便带着几位镇妖师前往村公社,查询药香村冬季的药材往来。
好在今年药材刚刚成熟,还没来得及大肆卖出,便被陆斩遏制住,事情查起来倒也简单。
等查明账本详情后,明玉姑姑便回了汴京。
陆斩则是看着被绑起来的宋湛等人,有些意外:“这两位是?”
宋湛’扑通’跪倒在地,他这一路行来,已经冷静颇多,眼下有了说话机会,忙得率先开口,言辞恳切:
“卑职俞州城镇妖司司长宋湛,特跟陆司长请罪!”
“华阳郡司长沈毅联合华阳郡郡守秦守,为非作歹欺上瞒下,幸好您来到俞州城,发现了他们的恶行,否则卑职还不知道要被蒙骗到什么时候,请司长治卑职失职之罪!”
这些年宋湛利用职权,确实做过不少脏事,可许多事都是秦郡守跟沈毅帮着操办,若真想甩锅,未尝不可。
再者,不管能不能甩锅成功,总要先为自己辩驳几句。
“……”
沈毅跟秦郡守眼皮子一跳,没想到宋湛屁股歪得这么快,关键是你歪这么快有用吗?
真把京城官员当傻子?
陆斩淡淡地看着宋湛,自然不信他的鬼话,这些官员惯会见风使舵,说的话半个字也不能信。
思绪间,刘司律抱着十几幅卷轴而来,扬声道:“陆司长,跟罪犯饶舌这种小事无须麻烦,你只管去忙你的,这点小事交给我吧。”
看到刘司律过来,陆斩十分安心:“刘司律,没想到你也跟着来了。”
陆斩跟刘司律不熟,但对刘司律的刑法知识很认可,这是个难得的人才,在镇妖司待着屈才了。
刘司律摆摆手,压低声音道:“嗨……平时咱们在汴京勾心斗角给彼此穿小鞋,可那是咱们同僚之间的事……你好歹是子时司司长,在外面被人欺负,我岂能坐视不理?”
“嗨……”陆斩有点不好意思:“其他司长也来了?”
刘司律眨了眨眼:“那当然,除了留守汴京的镇妖师,其他十一司司长全都来了,现在已经将整个俞州城都控制起来了,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就处理好这村子的事就行。”
“……”
陆斩给汴京传信,料想到了会有一番大动作。
但他没想到动作这么大。
镇妖十二司竟然全都来了,并且将整个俞州城都给控制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攻打俞州城呢……
陆斩舔了舔唇角,有些尴尬:“那就劳烦各位同僚多费心了。”
“多大点事。”刘司律鄙夷地看着宋湛,冷声道:“咱们镇妖司出了这坏种,谁不想踩一脚?你忙你的,问罪判刑这种事情交给我。”
因为身处镇妖司,平时鲜少碰到事关刑事的大案子,刘司律总觉得自己空有才学,寂寞如雪。
难得碰到表现的机会,刘司律不想错过。
陆斩跟刘司律互相拱手拜了拜,然后便分头行事。
刘司律擅长律法,便负责将宋湛、秦郡守、沈毅等人问罪,按理说镇妖司不能擅自问罪郡守,因为官员体系不同,除非对方罪大恶极,否则都要走一趟程序。
不过宋湛跟沈毅都是镇妖司人员,自然由镇妖司内部问罪。
陆斩则是负责药香村的收尾事宜。
这些毒药材绝不能留。
“你想烧毁药园,恐怕那群愚民不会答应。”
凌皎月明白陆斩心思,更明白愚民难训,特别是药香村这种被贪欲腐朽至极的愚民。
药仙的死对这群愚民造成巨大打击,药材有毒更令他们状若癫狂,这时若是提出烧毁,难保不会有人极端闹事。
楚晚棠抚摸着自己长剑,轻飘飘地道:“谁敢闹事,杀了便是。”
凌皎月冷声道:“此时他们精神已经崩溃,一旦有人煽风点火,未必不敢全都豁出去,莫非楚小姐真敢全都杀死?”
“为何不敢?”楚晚棠笑眯眯地道:“况且,你未免太高看这些愚民,只怕还没杀够一百,他们便仓皇逃窜。如此贪婪之辈,怎甘心轻易死掉?”
凌皎月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思索半天却不知如何反驳。楚晚棠长在汴京,比她更懂人心,当下她缄口不言,只是看着陆斩。
楚晚棠也看着陆斩,想让陆斩断定谁说得对。
“……”
有时候女人多了也不是好事…
陆斩对两人斗嘴视若不见,他目不转睛看着前方,召集人马前往药园。
药园前。
成千上万的药香村百姓黑压压一片,他们将药园围起,目光凶狠阴冷,没有半分忏悔之色,只有怨毒跟凶戾。
哪怕药仙死前亲口说出药材有毒,可药香村百姓早已习惯‘只需供奉药仙、无须劳作’的生活模式,药仙的死令他们信念坍塌,贪欲被激发成恨。
陆斩领着几十号镇妖师站在百姓对面,他神色淡漠,挥了挥手:“烧!”
血毒无色无味,若不剖开细细查验,很难发觉毒素存在,陆斩让伥鬼在药园随机摘取药材查验,果然跟药仙记忆中一样,全都被下了血毒。
既然如此,自然要焚毁。
药香村百姓刚被摧毁信仰,现在又要被烧药园,一年心血付诸东流,他们情绪难以自控,甚至连生死都顾不得了:
“你们杀死药仙便罢,现在还要烧我们的药材,你们这些当官的,还给不给我们活路?”
“我们供奉药仙是被村长跟族老蛊惑,我们哪里知道药仙这么坏?药材被下毒,我们也是受害者,这是我们一年的心血,就算你们是朝廷官员,也不能说烧就烧,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此话一出,其他村民们连忙跟上,个个面露凶光。
“给我们一个说法!”
“我们要说法!”
“……”
药香村供奉药仙,本身便是因为贪欲,如今保护药材,也是贪欲。
情绪一旦调动上来,倒真有几分不怕死的气势,纷纷神色癫狂振臂高呼,想烧药材可以,但必须给个说法!
陈北放瞅着这幕,怒道:“要说法?你们先供奉妖物害人,如今你们药香村的药材也有毒,害了不少汴京百姓,你们还敢要说法?按照我朝律法,你们乃是谋财害命,其罪当诛!今日留你们一条性命,竟然不知悔改!”
村民们怨毒仇视着众人,根本听不进去陈北放的话。
事实上,就算许多村民愚昧,可并非所有村民都无可救药,那些读过书识过字的,焉能不懂这些道理?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其他筹码,若是药材被烧,一年白干。
既然如此,不如闹一闹,也许就能博点好处出来。就算不能,他们在后面煽风点火,也波及不到他们。
陈北放火气上来,还想再说,却被陆斩拦住。
陆斩望着黑压压的百姓,神色带着几分嘲讽,他淡笑开口,声音却如同惊雷震耳:
“这药,本官今日烧定了,谁敢阻拦,格杀勿论!哪个不怕死的,尽管拦个试试,哪个不服气的,尽管上京去告!我倒要看,这大周到底是你们这群愚民说了算,还是律法说了算!”
言罢,陆斩大手一挥,真化作神火烈焰,烈焰分化成上百个火球,瞬间冲着药园冲去。
跟这种愚民,没什么道理可讲,唯有以杀止杀。
既然他们不清醒,那就杀到清醒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