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哪儿都不去,永远会守在这儿。
对于这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热情过后就开始偷懒的六殿下,外院四人原本就不多的好感很快就消失了,嘀咕着“这样的殿下,怕是再过两天根本都不会再来长生府了吧,六殿下根本就没亲近长生府,也不是长生府的人”。
但是,无情没有。
因为无情能看到人心。
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六殿下虽然看似来的越来越晚,有一种“激情消退后,就不想来了”的感觉。
可是,他内心在看卷宗的时候却依然很认真,并没有任何偷懒的迹象。
“他晚到,自有他的道理。”无情心底暗暗想着。
此时...
寂静的午后,阳光安静地洒落,卷宗书架的影子被稳稳地投落在地面,仿是预示着此处的岁月静好,长生府的固若金汤...
时间流逝,书架前,只有师姐和师弟静静翻着卷宗的声音。
偶尔,还有那傀儡沉闷的脚步声和转动声。
无情忽然问:“你对蜡人很感兴趣吗?”
白渊抬头。
无情道:“我看你一直在看有关纵火的卷宗。”
白渊道:“没有,我只是对外面发生的这些事好奇而已,本殿下平日都在皇都,见到外面居然还有禁忌这种事,自然觉得有趣。”
“有趣?”无情皱起了眉头,如此凶残,如此暴戾,死者如此痛苦,你居然觉得有趣?!
白渊扯道:“佛门有言,世有六道,我在想这禁忌会不会是从地狱道之类的地方爬出来的,而根本不是什么万古识海。”
无情眉头越发锁起,眸子前浮动着寒气。
白渊看好感度降的差不多了,急忙道:“喂,给我说说有关蜡人的事吧。”
无情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那美丽而安静的眸子恢复了平静,然后居然真的开始回答白渊的问题。
“蜡人和许多悬案疑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先说末山县纵火案。
这案件,非常复杂。
凶杀现场是一个摆新婚宴的府邸,而整个府邸连同府中参宴的人都被烧死了。
最新的消息是,无念已经找到凶手了。
而凶手也完全承认是他在新婚宴上下了蒙汗药,使得所有人晕睡过去,然后...他放火烧了整个府邸。
因为这凶手功夫不错,他把周围想要来救火的人都点了穴道,从而使得救援不及时,以至于府邸中人全部烧死。”
白渊静静听着。
无情继续道:“但问题在于这个凶手的动机...因为,他是动机居然是模仿。”
“模仿?”白渊奇道。
无情道:“那凶手因为崇拜一个名叫林小玉的人,所以才模仿她。”
林小玉?
白渊骤地想到那根发钗,又想到那个被烧焦的恐怖巨人林霜,还想到林霜神色里的落寞。
无情继续道:“林小玉的案件非常复杂,根据卷宗,她是第一起蜡人纵火案的凶手,只不过...案件最终的判决是她的父亲林霜自焚而死,并且卷宗已经完结。
但事实上...
所有人几乎都知道,林小玉才是那一起恶劣纵火案中的凶手,她烧死了很多人,包括她的亲生父亲林霜,还有亲生母亲薛纱。
这样的人本该判以极刑,但最终却全身而退了,如今甚至安然无恙地生活在金雀山庄。
师父的那位鹤家朋友曾经翻案,下了军令状去查她。
结果,那位朋友查下来,却只说了几个字‘林小玉不是凶手,判案未错’。
因为军令状的缘故,他被罢职,然后远离皇都,不知所踪,师父怀疑他被杀了,但无凭无据也没有尸体。
如此,林小玉因为手法缜密,出手歹毒,再加上相貌清纯,而受到不少凶徒的吹捧,甚至在江湖上被称为‘火焰公主’。”
第30章 金雀山庄,火焰公主(2)
“我之前和你说蜡人,是花费了很大代价才得到的名字,其由来...也在金雀山庄。”
“鹤家一名老资历的追风巡捕冒死潜入金雀山庄的后院,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神龛。
神龛上所供奉的并不是我们所知道的儒门大贤,佛陀,道祖,也不是我们皇朝的真龙大帝...
而是,一个诡异笑着的蜡人。
再结合这些纵火案现场那满地的人蜡,基本可以推断出...那个被供奉的蜡人是由不同活人被焚后的人蜡所塑成的。
而这样一个东西,居然在沐浴香火。”
无情的声音很是愤怒。
然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殿下知道人世之凶险了吧,若是知道了,也当......”
白渊淡淡道:“其实无妨。”
“无妨?”无情不解。
白渊道:“善恶轮回,今日之恶,来世必偿,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你们如此作为,其实根本没必要,只不过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罢了。”
“你觉得不该管?”无情惊奇道。
白渊道:“他杀任他杀,他烧任他烧,再等百年,不过都是枯骨罢了。善恶自有天来报,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佛门要义也不是这个意思!”无情即便再怎么冷漠淡然,听到这话也是一股火就从心底升了起来,她蹙着眉,一双美丽的眼睛瞪大,狠狠盯着他。
白渊微微摇头,一副“红粉骷髅,皆是不可理喻”的样子。
他也没办法,这些台词都是小郡主和他商量着一起琢磨出来的,目的就是在这些时候说出来...因为,这是真正六皇子的语风以及思维角度啊。
而他现在可是六皇子啊。
真傻。
太他妈傻了!
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真想给自己来几刀!
不,是给六皇子补几刀!
白渊心底默默吐槽。
要是大学选修课的老师知道自己把知识用在这等地方,会不会气的吐血?
然而,他心底虽然在吐槽,表面上的神色却是云淡风轻。
他与轮椅上的无情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良久,
无情转过头,继续翻阅卷宗,不再理他。
...
...
当晚,深夜。
诸葛先生揉了揉眉心,从书房走出,忙碌了一天,他却也不进食,或者说...他已经不需要进食了。
暗色的卷宗书架被连枝烛火照明,刷刷地起落。
无情返回休息的时候,所有卷宗书架都会“沉”入地下。
她收起最后一卷卷宗,闭目思索了下,把卷宗缓缓放回。
刷!!
最后一个书架也沉入地下。
开合的地面缝隙里隐约可见旋动的齿轮,滚转的金属链,还有在明灭的烛光下反射出一波波黯淡的金属鳞光。
她做完这些,
诸葛先生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无情啊,我听说你小师弟这几日来的越来越晚,也越来越不用心,你怎么看?”
无情沉默了下,转身恭敬道了声:“参见老师。”
然后才道:“我认为并无此事,六殿下虽然来的晚,但看卷宗很认真,听我说话时也很认真,他有在思索,感悟,甚至...分析。
而听到那些恶事时,他心底会生出愤怒,听到那些可怜人的事情时,他心底会流露出同情...”
“哦?”
诸葛先生露出笑容,轻抚了下长须道,“为何你的话,和别人眼里看到的完全不同呢?”
无情道:“或许是因为六殿下本就表里不一。”
诸葛先生笑道:“你是说他骨子里很认真很善良,但表面上却装的那般荒唐不羁?”
无情看着远处,若有所思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我看的到他的心...
好多次,他心里的情绪和他口中的话完全不一致。
这也是好多次他明明说了触怒我的话,我却没有真正生气的原因。
老师...要告诉皇上吗?”
诸葛先生沉吟了下,摇摇头道:“此事,你知我知,其他任何人都瞒着,包括无相无念。”
“是,老师。”无情回应道。
诸葛先生喃喃道:“我与皇上乃是君臣关系。
皇上所托付老夫的事是好好教导这个孩子,让他成才,而不是监视这个孩子以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心底所想。
我与你小师弟乃是师徒关系。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师者,当为弟子庇护,师者,当去成全而非束缚,当去引导而非禁止。
无论那孩子怎么想,在他对我行拜师礼的那一刻,他在我眼里,已与你和无相无念一样了。”
无情默然地听着。
她擅长分析,公事公办的对话,却不擅长表露感情。
诸葛先生又道:“你呀,也别用六殿下寒碜他了,把他当师弟吧。”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