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生被吓得瑟瑟发抖,双腿还在打颤,他看起来大胆豪迈,实际上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李道玄没有理会他,而是先静静观察着这个祠堂。
祠堂很大,里面摆着许多灵位,这是村子中用来祭祀先祖的地方,在宗法制的古代社会,祠堂在人心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要经常祭拜,以求祖宗庇护。
但这里的灵位,很多都有了蜘蛛网,空气中有着一股霉味,显然是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最引人瞩目的,是在祠堂的正中堂,摆放着一口棺材。
看到那口棺材时,李道玄瞳孔一凝,古语有言,棺材沾到地,全家不吉利。
这口棺材原本应该是被绳子吊着悬空挂起的,但现在绳子腐烂断掉,让棺材挨到了地面。
地气养阴,这口棺材在这样阴气浓重的地方,很难不发生尸变。
李道玄丝毫没有打开棺材的欲望,他果断将一张五雷符贴到棺材上,然后默念口诀。
天空中凝聚起一朵雷云。
但就在这时,祠堂中所有的灵牌开始抖动起来,李道玄耳边仿佛听到无数个老人的声音,在叫他滚出这里。
下一刻,棺材中也响起砰的一声,棺材盖被从内到外推开,一道身影坐了起来。
轰隆!
眼看天雷就要落下,棺材中的身影却是轻咦一声,而后他两手掐寅,五指藏甲,正是道家天雷印。
“啸命风雷,听吾号令,散!”
顿时,李道玄以五雷符招来的雷云烟消云散,甚至连村子上空那浓郁的阴气也跟着散了很多,照进明亮的月光。
李道玄张大了嘴巴。
什么玩意,僵尸会雷法?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僵尸,而是一个头发灰白,身形瘦削,但目光锐利的道士。
那道士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国字脸,穿着一身破旧的黄色道袍,头发油腻,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祠堂的灵位依旧在颤抖,愈演愈烈。
黄袍道士扣了扣耳朵,眼中露出一丝不耐,怒道:“吵什么吵,净打扰道爷睡觉,都给我闭嘴!”
话音刚落,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灵牌们老老实实立在那里,再没有任何动静。
黄袍道士望向李道玄和王春生,啧啧一笑,道:“小道士,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五雷符只劈妖鬼,不能劈人的吗?”
李道玄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这位前辈,我并没有师父。”
“没有师父?”
黄袍道士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立刻隐去。
“呵呵,你当道爷我好骗?没有师父,你如何学会了这龙虎山秘传的五雷符?”
李道玄能学会五雷符,自然是因为《荡魔天书》,但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我本是洪州人氏,武德八年,为了躲避战乱,逃到小峰山云起观中当了个伙夫,但武德九年时,云起观也毁于战火。
我仓惶逃命,不慎跌入山谷,侥幸不死,遇到了一具穿着道袍的尸体,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本残破的书籍,里面有一些术法。”
黄袍道士盯着李道玄的眼睛,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将那位道士安葬了,就躲在谷中自己试着修炼,再然后我修炼出了法力,就离开山谷,以降妖来赚钱为生。”
李道玄侃侃而谈,丝毫没有紧张,也不担心对方会识破。
因为这确实是“他”的真实经历,包括掉落深谷那一段,也都是曾经真实发生的事,不过那都是穿越前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经历。
唯一的不同,是原主人并未在那道士的尸体上找到什么书。
整件事九真一假,就算对方去查,也绝对没有任何破绽。
黄袍道士听完李道玄的话,问道:“你遇到的那道士尸体,长什么样子?”
李道玄想了想,道:“是个男子,脸很方正,身材有些微胖,对了,他脖子处还有一个紫色的像梅花一样的胎记。”
黄袍道士闻言轻轻一叹,心中已然相信,道:“那道士是我龙虎山弟子,在外门中也算是难得的人才,可惜了。”
李道玄心中一震,看来这个黄袍道士也出身龙虎山。
顿了顿,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李道玄,道:“那本书呢?可还在你这里?”
李道玄摇了摇头,道:“在一次降妖时,那书不慎丢失,就再也没找着了。”
黄袍道士望着李道玄,啧啧称奇。
“没有师父教导,只靠着一本破书,就能修成五雷符,还练出了法力,真是稀罕。”
他望着李道玄,仿佛在看一件十分稀奇的宝贝。
李道玄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道:“那个,我也就是运气好吧。”
“运气好?呵呵,整个龙虎山,三百外门弟子中,能修成五雷符的,不超过一只手,小道士,我看你骨相精奇,倒确实是个修道的好材料。”
李道玄正要谦虚几句。
黄袍道士却又摇头笑道:“只可惜,根骨不错,就是基础太差,还眼瞎。”
李道玄一愣,眼瞎?
说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骂人?
黄袍道士冷哼一声,指着李道玄骂道:“你若不是眼瞎,怎么会连身边站着一只恶鬼都察觉不到?”
身边……站着一只恶鬼?
李道玄刚要反驳,却精神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
之前他以缩地神行的法术带着王春生逃命,两人一路狂奔,他身具法力也就算了,但王春生,从头到尾却都没有喊过累。
一般人恐怕早就累的气喘吁吁了。
李道玄扭头望向已经很久没有说话的王春生……
第10章 地缚灵、红衣
月光下,李道玄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很多细节。
和其他的村民相比,王春生虽然面色红润,意识清醒,更有活人气息,但他的身体却很轻盈。
刚刚李道玄拉着他逃命,都没有觉得有多吃力。
但实际上,他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略有些微胖的汉子。
王春生自己也很懵,他望着李道玄,眼中露出一丝恳求,道:“我不是,道长,我真的不是,你不要听他胡说……”
但李道玄默默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些。
黄袍道士冷笑一声,对着王春生道:“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村子的吗?”
“当然记得,我是昨晚进山采药耽误了时间,误入这个村子的!”
王春生立刻激动道。
“呵呵,那你昨晚干了些什么?”
“我在街上走,遇到了陈老爷,他邀请我参加婚礼,我这人贪杯,就跟着去了呀,然后我就遇到小道长了!”
李道玄眼中光芒一闪,心中轻叹一声,看来那黄袍道士的话是真的,王春生果然有问题。
他开口问道:“王大哥,我们是今晚才相遇的,昨晚你就去参加婚礼了?”
“对呀,我”
王春生楞在原地,他目光呆滞,瞳孔放大,露出一丝痛苦。
“是呀,我昨晚就去参加婚礼了,为什么今晚我又参加了一次,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
他捂着脑袋,身上开始浮现出一丝丝黑气。
“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李道玄手中再次捏起一道五雷符,但黄袍道士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
“你已经死了,就在昨晚!”
黄袍道士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威严莫测,带着莫名的道韵,久久回荡在祠堂中。
王春生跪倒在地上,垂着头,看不到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
“是呀,我已经死了,就在昨晚,我冲上去救新娘,结果他们纷纷化为恶鬼,将我啃食殆尽……”
王春生抬起头,浑身涌出鲜血,眼眶空洞,双目竟已消失不见。
“他们吃掉了我的心、肝、脾、肺、肾,这还不够,又挖去了我的双眼,我死得好惨,我死得好惨呀!”
他身上怨气沸腾,冲向黄袍道士。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急急如律令,收!”
黄袍道士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坛子,念咒掐诀,朝着王春生一指。
“孽障,还不快入吾坛中!”
下一刻,王春生的身体骤然化为无数道黑色的雾气,被吸入这小小的坛子中。
黄袍道士合上盖子,只见盖子还在不停颤抖,仿佛有一种力量在里面不断撞击。
但黄袍道士轻车熟路地掏出一张符纸,在坛口一贴,顿时坛子变得安静下来。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黄袍道士镇定自若,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李道玄凑过去,目光惊奇地望着这个黑色的坛子,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仿佛感受了李道玄的目光,黄袍道士嘿嘿一笑,道:“来得匆忙,不小心拿成了夜壶,凑合着用吧。”
李道玄顿时无语,并替王大哥默哀,死后竟还要遭受这样惨无人道的对待。
“道长,这个村子到底有什么古怪,您又为什么……会在棺材里?”
目睹了对方惊人的道法,李道玄决定赶紧抱大腿,先聊聊天刷好感。
黄袍道长指了指坛子,道:“这村子中的恶鬼,其实和坛子中的那人一般,都是地缚灵。”
“地缚灵?”
李道玄记得荡魔天书中曾提到过这三个字,但自己见识有限,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黄袍道长叹道:“地缚灵其实也挺可怜的,就是人死后并不知道自己死去,依然日复一日地做着死前的事情,重复着死前的那一天,一但被人惊醒,就会化身恶鬼。”
李道玄惊道:“这么说,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是地缚灵了?”
他想起在婚礼现场,王春生去救新娘子时,提到了报官,也就是听到那两个字,村民们才会突然变成恶鬼。
黄袍道士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李道玄,道:“反正闲着也是无聊,道爷我就给你讲讲这个村子的故事,让你这小道士长点见识。”
李道玄立刻道:“在下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