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唐人,谁没听说过国师的传说?
谁没幻想过早生几十年,和薛将军一样追随国师荡平天下,杀出一个朗朗盛世?
如今这个幻想竟然真的实现了。
这一战,注定要名垂青史,千古传颂!
一瞬间,本就旺盛的士气再次拔高,似烈火烹油,每个人的体内都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冲杀之势更胜之前。
不知过了多久,薛仁贵身后的唐军越来越少,他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多,就连白玉驹都添了数道伤痕,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
但他的眼睛却越发明亮。
因为他终于杀到了钦陵身前。
“好一个威武之师,好一个薛仁贵!”
此时此刻,纵然是敌人,钦陵心中也油然生出一种敬佩,七十八岁竟还有如此骁勇,不愧是薛仁贵。
他知道,此刻对敌人最大的尊重,就是毫不逼退的正面厮杀。
钦陵亦率军杀向薛仁贵。
他身后的是自己精心训练出的龙鱼卫,吐蕃将纳木错湖视为圣湖,将湖中的龙鱼视为湖神,由此可见,他为这支骑兵取名龙鱼卫,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这些人都是精兵悍将,聚集在一起便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
如今这支龙鱼卫,撞上了大唐的玄甲兵。
两军对阵冲杀,刀刀见血,好似巨浪与洪流相撞,掀起万丈波涛。
战马交错之间,薛仁贵已和钦陵交手数合,火花四射,招招夺命,狠辣无比。
他们欣赏着对方,却也恨不得杀死对方。
薛仁贵一个冲杀,身后唐军便只剩下了不足百骑,而且人人带伤,就连他自己也血染战袍。
而钦陵的龙鱼卫还有数百骑。
但薛仁贵却毫不畏惧,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钦陵再次悍然冲锋,依旧是一马当先,白发狂舞。
唐军就好似沉默的钢铁洪流,跟随他们的将军继续冲锋,如箭之羽翼。
钦陵也没有说话,迎战,唯有迎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二次冲杀,唐军只剩下几十骑,而龙鱼卫则剩百骑,就连钦陵自己也受了伤,甲胄上被薛仁贵的方天画戟给斩出一道伤痕。
钦陵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
薛仁贵再拉缰绳,没有任何言语,冲锋,继续冲锋!
但有一息尚存,则冲锋不止!
第三次冲杀后,唐军只剩十骑,而钦陵的龙鱼卫还剩下十六骑,他们望着唐军的眼神开始畏惧,心中对胜利的坚定开始动摇。
自己真的能胜得了这样可怕的军队吗?
薛仁贵没有任何犹豫,继续冲锋!
他已经很累了,每一次挥舞方天画戟都要大口喘气,就连能日行千里的白玉驹也已到了极限。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将军自当百战死,如何肯在病榻生?
第四次冲杀,唐军还剩三骑,而龙鱼卫已经全军覆没。
薛仁贵喘着粗气,手中方天画戟颤抖,他死死盯着钦陵,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钦陵终于露出了惧色,他取出弓箭,瞄准了薛仁贵。
嗖!
长箭破空,穿透薛仁贵的甲胄,洞穿了他的腹部,鲜血飞溅。
然而薛仁贵却置若罔闻,已策马来到了钦陵身前数丈,凝聚最后的气力,朝他掷出了手中的方天画戟。
而此时,钦陵的第二箭也到了,射入他那颗已经疲惫不堪的心脏,尽管有着护心镜的保护,箭头却依旧没入三寸。
薛仁贵跌下战马。
而钦陵则是被方天画戟洞穿右胸,钉在了大地上。
两位当世名将,似乎最终同归于尽。
然而薛仁贵很快就站了起来,他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钦陵身前,看着他顽强的目光,露出一抹敬色。
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敌人。
钦陵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败了……能死在你的手上……值得……”
“送我……最后一程……”
他不想在痛苦和挣扎中死去。
“好。”
薛仁贵声音低沉,他取下背上的震天弓,但箭矢已空,便直接拔出射入心脏的箭矢,弯弓搭箭,瞄准钦陵的眉心。
他已经无力拉开全弓,只是半开就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
随着箭矢射出,这位吐蕃百年不出的名将,就此死于沙场。
薛仁贵举起手中的震天弓,仰天长啸,白发飘舞,好似白虎星君下凡,威震乾坤。
三息之后,白发渐渐飘落。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云霄上的一袭白衣,露出一抹笑容。
临死之前,能和国师再次并肩作战,无憾矣!
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四十二年前,国师大婚后的第二日。
他辞别龙虎山前,国师送了他一首诗,一首让他爱不释手,常年吟诵的诗。
“听筑长围几万重,将军匹马独临戎。
天山扫雪兵犹战,青海啼乌帐已空。
拜表泪流秋草上,弯弓弦断夕阳中。”
他最喜欢的是最后那句,写得可真好。
“男儿欲报国恩重,死到沙场是善终。”
……
第699章 魂归来兮,一袭红衣压王城!
老将战死,松州大捷。
尸骨累累的战场上,血气冲天,英灵不灭。
若是再过百年,这里就将成为一片古战场,或许会留下种种传说,除了浴血奋战的大唐将士外,还有一位千古名将。
脱帽退万敌,白发斩大将,七十八岁的薛仁贵在最后一战中不负众望,留下了动人的传说。
他的战魂在古战场的加持下,或许能成为一方鬼王,运气好的话,还能和关羽一样走上神道之路。
不过前提是,有大能肯出手唤醒他的魂灵。
幸运的是,薛仁贵的身边正有着这样一位贵人。
“魂归来兮……”
一道声音在古战场上回荡,活人无法听到,但对死人而言却格外醒目。
道门叫魂术!
普通的叫魂术,也就是唤来走散的魂魄,或是些孤魂野鬼,对于那些精兵悍将化身的厉鬼,别说唤醒,恐怕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尤其是在古战场之上,最忌讳施展此术,谁知道你叫来的都是什么鬼?
但李道玄的声音却犹如玉钟,在月夜下好似溪水般静静流淌,以大法力轻易洗去了古战场的杀气,唤醒了那一个个英灵。
明月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城中的百姓似乎再次听到了战马的嘶鸣之声。
一个老妪坐在房间中,挑着烛火,虔诚地跪在神像前祈祷,保佑在战场上的儿子能平安归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老妪大喜,以为是儿子回来了,连忙推门出去。
门外空空荡荡,阴风吹灭了蜡烛。
一道看不见的身影正跪在她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他眉目清秀,气质斯文,身上盔甲破碎,遍体鳞伤,但目光却格外坚毅。
“娘,孩儿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
“但您别伤心,孩儿并非孤魂野鬼,而是成了地府阴兵,死后依然投入薛将军麾下,为国征战!”
“您总是骂我怯懦,常常教育孩儿,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却唯独不能忘了家国。”
“最后这一战,孩儿没有退。”
他眼含泪光,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鬓角斑白的老娘,口哨一吹,一匹幽灵战马奔来,双目燃烧着淡青色的鬼火,快如疾风。
他翻身上马,不再回头,穿过墙壁朝着某个方向离去。
阴阳相隔,老妪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话,但母子连心,她似是有所预感,颤巍巍地朝着儿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今夜,像老妪这样的事情在松州屡见不鲜。
那些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大唐男儿,在见了亲人最后一面后,如江河入海,大雁归去,以另一种方式保护着自己的亲人和国家。
有人追出城外,恍惚间,似是听到了雷鸣般的马蹄声,看到了一个个坚毅的背影。
帅旗上,薛字如龙腾虎跃,纵横豪迈,尽是铁血之气。
从此以后,松州便流传了一个说法,并经久不衰。
薛将军死后,英灵不灭,被国师点化,成了冥府大将,继续征战四方,荡灭妖邪,而跟随他冲锋陷阵,大破吐蕃的那六千铁骑,也都跟随薛将军去了幽冥。
更有甚者,还说薛仁贵不仅成了阴间的大将军,更成为了转轮王,当上了阎王爷。
……
虚空之中,薛仁贵骑着白玉驹,御风而行,不再是白发苍苍,英雄迟暮,而是中年模样。
他望着李道玄,眼中满是感激。
“多谢先生!”
李道玄早已收起了遮天大手,随着松州之战落幕,特别是钦陵死去后,那象征着吐蕃气运的蛟龙便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