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个时辰后。
男人架上火堆,用一根削尖的木枝插着数只麻雀,正放在火上烧烤。
地上都是被拔掉的羽毛,以及鸟类的内脏。
香气弥漫。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黏稠的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呲溜一声又吸了回去。
他拿起木枝,一口咬掉上面鸟儿的脑袋。
嘎嘣脆,真香!
长乐在网中瑟瑟发抖,道心更加慌乱了,她不断尝试着调动法力,却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她今天便要死在这里,还是这种荒谬的死法?
变成鸟儿被人吃掉……
若是传出去了,她恐怕会沦为整个道门的笑柄吧。
师父,你在哪里呀,呜呜呜,长乐要被人吃掉了……
男人一口气吃完三只烤麻雀,竟然还没有吃饱,他将目光望向长乐所变的麻雀,默默捡起了脚下的石头。
长乐心惊胆颤,浑身都在发抖。
刚刚这个男人就是先用石头将网里的麻雀给拍晕,然后再拔毛掏内脏……
男人向着长乐走去,想着烤麻雀的味道,意犹未尽,不断咽着口水。
长乐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男人高高举起石头,眼看就要砸了上去。
“且慢!”
一位灰袍老者骑着毛驴而来,隔着老远就摆手喊道。
这老者腰悬青葫,须发皆白,却丝毫没有老态龙钟之相,反而面容红润,神气完足,双眼清光湛湛,几如少年。
老者从怀中取出三两银子,笑道:“小兄弟,上天有好生之德,剩下的这些鸟儿,可否卖给老夫?”
男人一看有银子,没有任何犹豫,十分干脆地让出道来。
老者走过去,将网掀开,任由这些麻雀飞走。
长乐扇动翅膀,但似乎是刚刚害怕过度,怎么也飞不起来。
老者走过去,将她轻轻放于掌心,然后骑着毛驴远去,等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后,他对着手心中的白色麻雀微微一笑。
“小娃娃,你是哪一派的弟子,难道不知道在修练变化之术时,必须要有门派长辈在一旁看护吗?”
长乐精神一震,他……看出了自己的真身?
“变化之术,师法自然,最是玄妙,一旦出现纰漏,便会任人宰割,比如变成虫子却被飞鸟吃下,或是如你这般被人吃掉……”
灰袍老者叹道:“你这娃娃的变化之术非常高明,若非你没有修行到家,就算是老夫也无法看出破绽,但也因此,在修练的时候,更需要慎重。”
说罢他咬破中指,挤出一点鲜血,在麻雀的头顶轻轻一按。
一瞬间,长乐感到自己的法力又重新恢复了,她盈盈飞出,而后变回锦衣公子的模样,对着老者作揖行礼。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灰袍老者在毛驴上打量着长乐,笑道:“好一个灵气逼人的女娇娥,你是哪家的弟子?”
“小女子乃是龙虎山第十代弟子和珈。”
和珈是她的道号,但知道的人非常少,长乐这样说,既不算欺瞒救命恩人,也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灰袍老者有些惊讶,也作揖行礼道:“原来是龙虎山的坤道,不愧是玄门正宗,小小年纪就有一身不俗的道行,佩服。”
“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长乐问道,同时以紫微斗数中的望气之术打量着老者。
刹那间,耀眼的功德金光冲天而起,高达百丈,几乎让长乐的眼睛都给闪瞎,只觉得天地间都成了一片金茫!
难道自己遇到了神明?
“谈不上大名,老夫孙思邈,不过是一个游方郎中,赤脚大夫罢了。”
第535章 棒打蝗神像,雷法灭灾虫
明月之下,白龙拉车,穿过层层云海,御风而行。
宛如天神出游。
只是这一幕注定不会被人看到,除非下方刚好有阳神修士,才会感到一股浩瀚的气机从头顶掠过,察觉到云海上的紫气清光。
“乘龙飞渡三万里,直上青天揽明月!”
吕纯良都放下了零食,张开双手感受着四周掠过的长风和云气,肌肤处一片冰凉,直起鸡皮疙瘩。
“没想到我吕纯良也有乘龙的一天,嘿嘿,若是说出去,茅山的师兄弟们还不知道有多羡慕我呢!”
楼翎瞥了他一眼,小心握着缰绳,冷然道:“闭嘴,别打扰到国师休息。”
国师闭关那么久,刚一出关就射出那惊才绝艳的一箭,想必消耗不小,这一路上刚好让国师休息休息。
吕纯良有些吃味。
他知道楼翎对国师只是崇敬,并不涉及男女之情,但正是青春慕艾的年纪,难以忍受内心的骚动。
吃一颗蜜饯……
奇怪,怎么是酸的?
马车内。
李道玄并没有休息,而是手捧着一本卷宗,这是青帝替他搜集的资料,上面记录着登州刺史夏清风的生平。
“夏清风,字琛之,四十一岁,登州巨野县人士,武德元年进士,自幼家贫,三岁丧父,性格孤僻……”
青帝收集的资料非常详细,除了夏清风自身的经历外,还有一些和他共事过的人对他的评价。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对夏清风做出了同一种评价。
孤僻、不合群。
他很少参加宴会,实在推辞不过了才会前往,但在席上往往一言不发,而且都会提前告辞。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不知道人情世故,又家境贫寒没有背景的人,不太可能在四十一岁就做到了登州刺史的位置。
要知道登州可是上州,登州刺史官拜三品,妥妥的封疆大吏,权倾一方。
根据卷宗记载,夏清风一开始的仕途并不得意,二十三岁中进士,在观阳县令的位子上蹉跎了七年,虽然政绩不错,但一直未得提拔。
直到他三十岁那年,才开始了开挂般的人生。
武德九年,登州发生了洪灾,其他县皆死伤无数,唯有夏清风提前命人修筑堤坝,开凿分渠,才让观阳县毫发无伤。
贞观元年,几个穷凶极恶的悍匪流蹿登州作案,犯下了数起命案,十分猖狂。
在官府迟迟不能破案的情况下,又是夏清风,踏春时意外碰到了那些匪徒在野炊,便派人将其全部拿下。
贞观四年,登州大旱,夏清风亲自带百姓圈地挖井,在挖了十丈都不见水的情况下依旧坚持,终于在十五丈时挖出了井水。
……
类似的事还有不少,以至于夏清风在民间口碑极好,不少人都称他是仙人转世,能逢凶化吉。
登州一代还有他的生祠和功德碑。
不良人曾怀疑他是修士,后经查证,他的的确确是一个毫无法力,不通玄门之术的凡人。
因政绩斐然,夏清风才连连晋升,不到十年,便从一个七品县令成为了正三品的封疆大吏,登州刺史。
如此经历,确实堪称传奇。
李道玄对其越发好奇了,他看着卷宗上的夏清风画像,那是一个清瘦、净面无须的男子,鼻梁高挺,颧骨突出,眼神冷淡。
最显著的特点是他眼角下的一小块雨滴状的青色胎记。
从卷宗所记载的信息来看,此人身上有很多疑点,如果说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十年间不断机缘巧合的立下大功,如有神助,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除非此人是大气运所钟。
若是按电母所说,对方勾结妖魔的话,那一切就都能说通了,因为有妖魔相助,所以才能逢凶化吉,未卜先知。
当然,在没有亲自见到夏清风之前,李道玄并不会直接下结论。
……
白龙拉车,朝游北海暮苍梧。
他们于寅时出发,卯时初抵达了登州境内,不到一个时辰便横渡了两千里,这还是楼翎有意放慢速度,好让国师多休息一会儿。
晨光熹微,红日破晓。
白龙从天而降,重新变成一匹神俊白马,悠哉地行走在田野旁的土路上,嚼着挂有露水的新鲜青草,边走边吃。
楼翎和吕纯良都摘下了面具,露出真容,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田野里已经有百姓在割着小麦,成熟的麦子在风中飘荡,好似一层金色的海浪。
马车停了下来。
楼翎侧身听着李道玄的吩咐,而后点点头,下了马车向那些割麦的百姓走去,不知在询问些什么。
约一刻时后,楼翎才回来。
“国师,问清楚了,百姓们说,登州确实有地方糟了蝗灾,主要是在巨野县一带,消息传开后,大家都在加快收割,以防蝗虫到来。”
这里是齐郡,也就是后世的济南,夏清风便住在这里,电母也是到了齐郡后才消失的。
“关于夏清风,百姓们大多对他称赞,认为他是一个好官。”
“大多……”
李道玄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透着一丝耐人寻味。
楼翎点头道:“确实有一部分百姓对夏清风心存不满,这主要是因为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
“说说看。”
“齐郡中有一个泼皮混混,嚣张跋扈,欺凌百姓,官府将之缉拿,判刑三十杖,但就在扒下他的衣服准备行刑时,却发现他的后背上纹着蝗神的刺青!”
“蝗神刺青……”
马车中,李道玄神情一动,蝗神这两个字,无疑吸引了他的关注。
楼翎继续道:“当时谁也不敢打那个泼皮混混,就连县令也畏缩害怕,那泼皮混混得意大笑,十分嚣张,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最后惊动了夏清风。”
“夏清风动手了?”
“是的,所有人都不敢动手,包括夏清风的手下,他一怒之下,便亲自拿起杀威棒,将那刻着蝗虫刺青的后背打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