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少女气得直跺脚，暗恨天公不肯成全一段姻缘。
李道玄瞥了一眼身旁的青衣娘娘，微微一笑，刚刚的那阵风，可不是他招来的。
青衣娘娘环视一圈，轻轻一叹，道：“当年长安还叫大兴城的时候，越国公杨素便住在这里，他权倾朝野，这里自然也是达官显赫争先攀附之处，可谓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如今却没落了许多。”
虽然因为李道玄的出现，引发了一阵骚乱，但总的来说，居住在这里的人并不算多。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李道玄念了句诗，而后感慨道：“区区百年光阴，这里就已经大变模样，曾经无比显赫的弘农杨氏，如今也逐渐没落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青衣娘娘有些诧异地望向李道玄，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诗才。”
她也是饱读诗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自然能体会到这句诗的妙处。
李道玄刚想说话，却又听她道：“也好，等紫玉来到你身边了，你多教她吟诗作画，她虽然识字，却对这些并不精通，有时候，多看看传世经典，也能对修行有益处。”
李道玄一怔，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青衣娘娘侧目注视着他，湛然的眼眸好似雪山上的冰湖，不含一丝杂质。
“紫玉非常关心你，即便在莲花之中，也时常向我问起你的消息，她心思纯净，好似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旦动了真心，就会义无反顾，甚至不惜性命，你莫要负她。”
李道玄默然，他想起了玉姐明明不会做饭，却还要坚持着给他做年夜饭，结果搞得脸上都是面粉，仿佛一只面无表情的小花猫。
想起了她本来只是为自己护道十年，却在自己的哄骗下，十年又十年，几乎变得遥遥无期。
想起了在龙游县斩龙时，她手执碧玉遁天簪，一袭红衣似火，青丝飘舞，毅然冲向蛟龙的身影，好似飞蛾扑火，只为了帮他多挡住一刻。
最难消受美人恩。
仔细想来，李道玄其实也没有为玉姐做过什么，他只是把她从鬼村中带了出来，然后给了她一些尊重和关怀，仅此而已。
李道玄和青衣娘娘继续向前走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不知不觉，他们离开了朱雀街，来到了坊市中。
这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周围都是店铺，衣肆、药行、食店、酒肆、客店等，热闹非凡，空气中掺杂着各种味道，有药材，也有美食。
李道玄目光一亮。
“青霓，前面那家店的樱桃毕罗非常有名，你稍等一下，我给你买几个尝尝。”
青衣娘娘愣了一下，而后静静望着李道玄的背影，似是想起了什么。
在她小的时候，母亲也时常会为她买各种好吃的，说是她太瘦了，要吃得白白胖胖才好看，当时她最喜欢吃的，便是樱桃毕罗。
只是自从那件事后，她便再也没有吃过一次樱桃毕罗，关于母亲的记忆，也被深深藏在了心底，不忘记，却也不愿想起。
没多久，李道玄买了几块樱桃毕罗回来。
“青霓，你快趁热”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娘娘已消失不见。
“青霓！”
李道玄大声喊道，四处寻找那道倩影，却都毫无发现，反而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好在李道玄在买樱桃毕罗前，为了避免引起骚动而施展了幻术，在其他人眼中，他是一张普通的脸。
喊了好几声，就在李道玄有些心灰意冷时，一道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你在找我？”
李道玄转身一看，顿时目光大亮，只见娘娘便静静站在那里，好似一株不染尘埃的玉莲，纤细的手指中，握着一张卷轴。
李道玄十分激动，那种失而复得感觉让他忍不住大踏步上前，想将她一把拥在怀中。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内心，玉姐，他要，娘娘，他也要！
小孩子才做选择，这里可是唐朝，三妻四妾的唐朝！
然而就在他快要抱到青衣娘娘时，眼前骤然一花，手臂处传来一阵剧痛。
“疼！疼！疼！”
李道玄被青衣娘娘反手按住，他强横的肉身力量，在那只玉手下显得如此脆弱，但即便如此，他的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买好的樱桃毕罗。
青衣娘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作冷淡道：“你这小贼越发放肆了，今日小惩一番，他日再敢这般孟浪，我便将你的魂魄打入九幽，受阴风吹磨，冥火烧灼！”
李道玄熟练地保证道：“只此亿次，下不为例！”
青衣娘娘这才松开了手。
“青霓，你刚刚去哪了？”
李道玄依然唤她青霓，因为他发现，当自己叫这个名字时，娘娘的反应比平时要大，似乎这个名字，并非只是她随口编出的。
青衣娘娘将手中的卷轴递给他。
“去取一样东西了，不白吃你的东西，它送你了。”
“这是什么？”
“四圣阵图。”
青衣娘娘接过李道玄手中的樱桃毕罗，檀口微启，咬破半透明的饼皮，咽下一口香软酸甜的樱桃馅，熟悉的味道让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四圣阵图是什么？”
李道玄捧着沉甸甸的卷轴，有些好奇道。
“是一门……可以让你在长安天下无敌的阵法。”
李道玄心中一热，立刻便将其收进了葫中，笑道：“青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这樱桃毕罗才值几个钱？”
青衣娘娘无奈笑笑，道：“你呀，自从我赐给皇帝三件宝贝开始，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睛里却早就喊出来了，我若再不给你一件宝贝，怕是你这青冥使，都不准备做了。”
“刚刚让你带我逛一逛长安，就是想看一看其地形之变化，好为四圣大阵稍作修改。”
李道玄有些感动道：“青霓，你对我可真好。”
青衣娘娘无奈叹道：“只要你以后少动些腌心思，不要总想着如何轻薄于我，便算是对得起我了。”
李道玄拉住娘娘的一只玉手，信誓旦旦道：“青霓，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轻薄于你！”
两情相悦的事情，能叫轻薄吗？
青衣娘娘眸光微垂，注视着被他握住的手，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她摇摇头，声音中似是有了一丝妥协。
“罢了，送我出城吧，青冥界中的事务已经堆积许久，再不回去，恐怕小雀儿都要来长安找我了。”
第424章 长安城雀仙驾到，青冥界妖王盗莲
长安城，郊外。
李道玄握着青衣娘娘的手，那柔软的触感好似最上乘的软玉，纤细而晶莹的手指，宛如最精美的艺术品，让人不忍松开。
两人已经离开了长安城，此处山清水秀，也没什么人，十分幽静。
青衣娘娘轻叹一声道：“你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吧。”
李道玄尴尬笑笑，从刚刚到现在，娘娘一直都在为他输送仙力，滋润着他干涸的身体，修补着他因为过度使用神通而留下的暗伤。
现在的他，体内法力充盈，精气饱满，神采飞扬，别说伤势了，甚至连修为都隐隐有精进的苗头。
可不是谁都能获得仙力的治疗，对大部分人来说，这都是难得一遇的仙缘。
尽管被娘娘给点破了，但李道玄还是厚着脸皮没有松开，故作虚弱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胸闷，是不是天罡大神通还有一些隐形的副作用？”
青衣娘娘摇头笑笑，她如何看不出李道玄的谎言，只是她已经打定主意，等这次回去后，便彻底斩断那本就不该出现的情念，不再与李道玄相见。
儿女之情只是小道，对于活了上千年的她来说，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现在……
在离别之际，便稍微任性一些吧。
她望着李道玄的侧脸，目光好似天边即便逝去的晚霞，有着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唯美。
八百年前，在她还是及笄少女之时，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如意郎君，甚至还亲自画了一幅翩翩公子图。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她已经想不起当时画中的人是如何模样，只依稀记得，他应该是俊美的，儒雅的，腹有诗书的，淡泊名利的。
最好还能会一些武功，可以保护自己。
现在看来，李道玄倒是和那画中的人，有了几分相像。
只可惜，他出现的实在是太晚了……
“青霓，怎么了？”
李道玄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不禁好奇道。
青衣娘娘默默收回目光，道：“没什么，只是要提醒你，以后不入阳神境，不可再过度催使移星换斗的大神通，与人斗法，切不可争强好胜，骄傲自满，须知天下神通万千，总有克制你的方法。”
“还有你虽然担任了蛰龙魁首，但仍要以修行为重，须知王朝更迭，本就是天数，非人力能相扛，若是逆天而行，就算你入了阳神境，甚至是修成了仙道，也可能身死道消，一切成空！”
李道玄一怔，不知道娘娘怎么突然开始叮嘱了。
她的性子十分清冷，一向少言寡语，很少会说这么多话。
“另外你记得，此次我假扮成你的侍女，只是为了观察大唐皇帝，许你牵手，也只是为了给你疗伤，并无其他心思，等紫玉到了你身边，你切不可胡言乱语，惹她伤心，否则让我知道了，必将你”
“打入九幽，受阴风吹磨，冥火烧灼是吧！”
李道玄握紧她的手，笑掉：“青霓你怎么了，只是暂时分别而已，又不是以后都不见了，往后我会多去青冥界看你的，或者你来人间也行，咱们变化模样，游览山河，对了，你不是喜欢诗书吗？到时候我写一些诗读给你听。”
怕娘娘以为他在吹牛，李道玄环顾四周，看到天边映照晚霞，周围有一树桃花飘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这句诗一说出来他就有些后悔了，因为这首李贺的《将进酒琉璃钟》他就只记得这么一句，要是娘娘让他完整说一遍，他怕是就要露馅了。
青衣娘娘品读着这句诗，眸光微微一动，望着李道玄的目光露出异彩。
如果说之前的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只是李道玄的灵光一闪，那么这句诗念出来，她就可以确定，李道玄的诗才，恐怕不比修道的资质差。
他若不为道士，怕是也有状元之才。
“你作诗为何只有一句，前后诗文呢？”
李道玄心中一惊，得，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时，轻快的鸟鸣声响起，空气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好似玉珠坠地。
“娘娘娘娘，小雀儿终于找到你啦！”
“娘娘，小雀儿想死”
声音戛然而止，空中那只飞舞的灵雀瞪大眼睛，注视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绿豆大小的眼珠差点瞪成了夜明珠，充满了震惊。
因为过于震撼，它的翅膀甚至都忘记挥舞了，直直地从空中坠落，额头的羽毛竖起，仿佛呆毛。
啪叽！
雀仙子一头栽在地上，但它不仅没有起来，反而立刻用两只翅膀盖住脸，声音满是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