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
“八天……”
老天师的眼中露出一丝沧桑，他凝视着李道玄，长长一叹。
“但在这里，我已过了八十年。”
第298章 天师往事，龙虎旧劫
梦如黄粱，八十年沧海桑田，早已悄然动了人心。
老天师向前一踏，如缩地成寸般来到李道玄的身前。
轰隆！
即便在梦中世界，雷法依旧有效，一道四九天雷朝着老天师当头劈下！
同时李道玄的半个身子已经遁入了土中，他完全没指望雷法能挡住老天师，能逃命就不错了。
老天师的状态很不对劲，这八十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难道师祖已经完全沉沦在梦境之中，被摩罗操控了心智？
这种猜测让李道玄毛骨悚然，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管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逃了再说。
就在李道玄即将遁入地下时，老天师的手后发先至，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又提了出来。
而这时雷霆也落到了老天师的眼前。
他看也不看，张开口，轻轻一吸。
那充满毁灭气息的雷霆竟被老天师吞入了口中，咽进了肚里。
雷霆在他体内炸响，发出闷响，老天师的身上流转着朝霞般的光泽，眼眸中紫气氤氲。
紫气养元功第八层！
强横的肉身竟能生吞天雷而毫发无伤！
“不错，在这个年纪，能有如此雷法，你的天赋不输于九霄，乾阳果然会收徒。”
老天师赞叹道。
下一刻，李道玄睁开眉心天眼，准备射出降魔金光。
然而老天师屈指一弹，给了李道玄一个脑瓜崩，道：“封！”
李道玄的天眼顿时感觉十分疲惫，尽管他努力睁开，却还是一点点闭了上去，最后只剩下一道浅浅竖痕。
“师祖厉害，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文成武德，一统江湖！”
李道玄立刻大声道。
老天师一怔，而后哭笑不得地望着这个小子。
“没想到我张之言活了一辈子，最后会有你这么一个……有趣的徒孙。”
他的语言已经相当委婉了，这小子，是真怕死呀。
不过这样怕死的性格，却偏偏甘冒凶险进入他的梦中，倒是让张之言更为欣赏。
李道玄嘿嘿一笑，见有效果，就要再拍几句马屁。
“行了行了！”
老天师摆摆手，叹道：“你终究是我徒孙，老道如何会害你，只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罢了。”
他提着李道玄，脚步一踏，竟来到了龙虎山中。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竟然是张九霄。
“师父！”
张九霄躬身行礼，态度谦卑，气质温润，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
李道玄无比诧异地盯着张九霄。
张九霄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充满了善意。
李道玄简直起了鸡皮疙瘩，这么亲切的笑容竟然是张九霄？
更令他惊讶的事还在后面，没一会儿张乾阳也出现了，而且和张九霄说说笑笑，关系非常融洽。
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布衣素服，白发如雪，皮肤上满是褶皱，但气质非常慈祥。
她用一种看孙子般的眼神望着李道玄，张罗着要给李道玄介绍媳妇柳碧痕。
是的，柳碧痕也在这里，除了她，柳凝烟、吴大宝等人都在，甚至连张天德也在。
而且这里的张天德，似乎经受了良好的教育，不再好色如命，而是正气凛然，热情善良。
整个龙虎山，没有了任何勾心斗角，变得其乐融融，仿佛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所有人都对那个老妇人很尊敬，张乾阳和张九霄称其为母亲，吴大宝和柳凝烟则称其为师母。
她就是现实中老天师早已逝去的妻子，沈凤云。
关于这位师祖母，李道玄没有什么了解，他只知道，对方在师父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师父平时很少提及，即便李道玄主动去问，他也是一概而过，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众人齐聚龙虎山，是在给沈凤云过九十大寿，宴会上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夜幕。
老天师为妻子盖紧被子，看到她熟睡后，才走了出来。
李道玄跟在他的身边。
“今天你觉得如何？”
老天师突然问道。
李道玄想了想，道：“很美好，但这些终究都是假的。”
老天师没有说话，而是带他来到伏魔殿前，道：“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很多遗憾，老道我最大的遗憾，便在这里。”
他继续道：“凤云是医家之女，当年我刚踏入阴神境，下山游历，不小心被妖魔所伤，是凤云救了我。”
李道玄暗自腹诽，好狗血的情节。
“后来我不顾父亲反对，强行娶了凤云，婚后我们琴瑟和弦，相敬如宾。在她的劝说下，我按下性子，耐心修炼，终于突破阳神境，成了天师。”
“成为天师后，我志得意满，一心想要效仿祖师张道陵，下山斩妖，壮大龙虎威名，那时候，九霄才八岁，乾阳六岁。”
老天师眼中的光芒微微一黯，即便时隔数十年，心中依旧浮现出追悔之意。
“不顾凤云的恳求，我还是下山了，后来九霄和乾阳两人在伏魔殿附近玩耍，被妖魔蛊惑，九霄放出了里面的妖魔。”
“当时的龙虎山，正处于新老交接的时期，龙虎山中的许多老前辈纷纷逝去，没有多少高手，死了很多弟子。”
顿了顿，老天师道：“凤云便死在那次劫难中。”
“从那之后，九霄就变了，他原本是一个特别爱护弟弟，谦虚正直的人，但因为对自己害死母亲之事耿耿于怀，他开始变得越发偏激。”
“他拼命修炼，梦想着得到天师之位，似乎只要成为天师，他就能赎去罪责，我也不会再责怪他。”
“其实他错了，我早就已经不怪他了，只是他一直不肯放过自己。”
老天师摇头叹息。
“其实当年在他把那个灵桃让给乾阳时，我就已经决定要让他成为下一任天师了，只可惜世事无常，他后来越发偏激和霸道，我才不得不重新考虑。”
“毕竟天师者，德行第一，神通第二。”
李道玄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会不愿提起师祖母了。
师父心中，也未必没有自责之心，只是他性格洒脱开朗，不会陷入极端。
“师祖，所以摩罗抓住了你内心的破绽，然后创出了这个梦境，这一切都是在迷惑你呀！”
李道玄劝道。
其实这件事，最内疚的应该是老天师，当年他若是没有下山，以他的实力，定然能护住妻子，镇杀妖魔。
老天师长长一叹。
“我知是假的，但这八十年的相处却是真的。”
他在这个无比美好的世界生活了太久，久到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却依旧舍不得离去。
李道玄心中一凛，摩罗最厉害的，是能洞察人心，看透人心中最想要的东西。
强如佛祖，也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勘破，如果按照老天师在梦中的时间换算，佛祖岂不是在梦中经历了四百九十年才真正看破？
李道玄顿觉一阵头疼。
该如何叫醒一个不愿醒来的人？
第299章 翅膀硬了的张乾阳
老天师在梦境中的生活非常悠然自得，他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妻子身边，其余时间则是钓钓鱼，逗逗鸟，种种菜，看云卷云舒，赏花开花落，十分惬意。
每隔三日，他会和真莲长老一起下棋，下完棋后，两个老头会打一种缓慢如龟爬般的拳法，举止并不雅观，甚至有几分滑稽。
李道玄一直跟在他身边，试图劝说他，但都无济于事。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老天师的心境并不差，能成为天师，心境之高已经超过了世间九成九的人，称得上是得道高人。
但神佛亦有弱点，老天师也不例外，妻子之死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摩罗便是抓住了这一点，为他营造了一个完美的人生，一个当年他没有选择下山的人生。
一开始老天师或许只是抱着体验一番的想法，但随着时间流逝，整整八十年过去，心态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
就算是一只狗，陪伴了八十年，也会生出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是曾经朝思暮想的爱人？
李道玄只能平复自己的心绪，仔细观察着老天师的生活，试图想出唤醒他的办法。
毫不夸张地说，李道玄甚至想过动手杀死老天师的妻子，逼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但可惜的是，他和魇童都被老天师封住了神通，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昨天他趁老天师去钓鱼，偷偷溜进老天师的房间，准备结果了师祖母。
却没想到师祖母还会紫气养元功，并且精通武艺，一根八十斤的镔铁拐杖舞得虎虎生风，好似疯魔杖法，将李道玄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老天师大笑而回，将他救走。
老天师让李道玄离去，但李道玄不听，他也就听之任之。
这一日，老天师和真莲道长下完棋，又在打那种丑陋而缓慢的拳法，打完之后，他对着李道玄笑道：“道玄，想学吗？”
李道玄连忙摇头，道：“师祖，这拳法威力太大，我怕不小心打死了老太太。”
这段时间他心中也憋着一口气，说话自然不好听。
老天师摇头笑笑，道：“你呀，没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