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在伞下,靠得很近,李道玄感到对方就像一块冰山,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气。
陈紫玉依旧没有说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伞。
李道玄这才恍然大悟,现在还有太阳,就算是红衣厉鬼,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
他连忙将伞递给对方。
陈紫玉伸出手,握着伞柄,而后身子化为一抹青烟,遁入伞中消失不见。
伞也自动合上了。
李道玄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和一个红衣厉鬼近距离相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这时张乾阳走过来,轻叹一声道:“你知道她为什么不会说话吗?”
李道玄一怔,是呀,连陈老爷和王春生那种程度的鬼都能说话,她堂堂红衣,为什么不会说话?
“因为她生前就不会说话。”
张乾阳摇了摇头,道:“她虽然是陈家的大小姐,但出生时她娘难产而死,因此陈家老爷对她很不待见,后来娶了新夫人,便对她更加冷漠了。”
“陈老爷新娶的夫人对她更坏,动不动就打骂,后来更是因为嫌她哭声太吵,就命人调制毒酒,让她变成了哑巴。”
“那时候她才七岁。”
李道玄愣在那里,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抱着膝盖哭泣,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
也许整个陈家唯一爱她的人,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化解怨气容易,化解心中的怨念却难。”
张乾阳叹道:“你有空了多和她说说话,都是天下苦命人。”
“不过,为师只是让你聊天,你小子可别看人家漂亮,就动什么歪心思,我可警告你,在进入辟谷初期前,万万不可泄了阳元,更别说是和一个女鬼了!”
李道玄脸都黑了,道:“师父,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
张乾阳上下扫了他一眼,咳嗽一声,不说话。
“对了,那粒龙虎金丹你先别急着吃,再等半个月,到时候你体内的浊气应该就完全消失了。”
李道玄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张乾阳已经摆摆手,跳进了棺材中。
“累死道爷了,睡了睡了!”
李道玄笑了笑,亲自帮师父盖上了棺材板。
他望向那柄油纸伞,伞不知何时靠在了院子中最不起眼的角落,仿佛已经被人遗忘。
犹豫了下,李道玄还是走过去,将油纸伞捡起,然后带回了自己房间,靠在了墙壁旁。
“这屋子虽然破,但至少也能遮风挡雨,玉姐你就在屋子里休息吧。”
“额,对了,我胆子小,玉姐你晚上可别自己出来呀。”
油纸伞一动不动。
李道玄突然觉得,自己这种对着一把伞说话的行为,若是被人看到了,一定会被当傻子看待。
他摇头笑笑,躺在床上开始修炼《彭祖谷仙卧引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轰隆!
屋外雷声响起,接着下起了大雨。
李道玄却依旧睡得香甜,还带着轻微的鼾声。
油纸伞在角落中轻轻打开,一道身穿嫁衣的身影浮现在屋中,长发垂腰,皮肤雪白。
她望了一眼在床上熟睡的李道玄,然后自己缓缓飘向窗户旁,站在那里,静静望着外面的雨夜。
……
日子再度变得充实而平静。
李道玄依旧是跟着师父修炼,每天扎马步、打坐、练剑、画符,和以往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柄油纸伞,静静地靠着屋内的墙壁,陈紫玉从不主动现身,有时候李道玄打开伞,想和她聊几句,却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除了初见时以鲜血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她便仿佛一个木头人,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
就这样,又过去了七天。
这一日,在吸收完朝阳紫气后,张乾阳却没有让他继续练剑,而是将他赶了出去。
“去去去,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身为徒弟,你难道不应该主动出去招揽生意,赚点钱吗?”
李道玄诧异道:“师父,不是有三锭金子吗?”
“呵呵,你的辟谷丸就没断过,你以为是哪来的?每天画符时用的朱砂和黄纸,你以为是大风刮来的吗?”
“早用光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真阳道观,破产了。
第29章 石狮流血
修道讲究财侣法地,财是第一位的。
就拿李道玄来说,每七天服用一枚价比黄金的辟谷丸,药还不能停。
朱砂、黄纸之类的东西,虽然不算太贵,但架不住量多,李道玄平均每天都要消耗一大堆。
很多还变成了废品,没画成功。
这都是修道的必要开销,这样一看,他简直就是一个吞金兽,比后世孩子上学还要花钱。
所以很多修道之人都会主动找上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和达官显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让李道玄费解的是,师父明明道行高深,手段莫测,似乎名声也不小,却甘愿藏在这样一座破破烂烂的道观中,隐姓埋名。
以师父的本事,只要他愿意,别说成为达官显赫的座上宾了,就算是去长安太极宫,见到那位千古一帝,也能备受尊敬,说不定还能被封个国师什么的。
李道玄叹了一口气,不管师父怎么想的,道观濒临破产,他这个徒弟确实不能再坐吃山空了。
提着师父塞给他的油纸伞,李道玄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竟有一种重归人世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确实过得太宅了。
今日似乎有集会,街上非常热闹,人流涌动,许多孩子在街边玩耍,三五成群。
贞观初年,天下开始安定下来,李世民整顿吏治,任用贤能,崇尚节俭,轻徭薄赋,虽然老百姓依旧不富裕,但眼睛却没有那么麻木了,有了一些生机。
想了想,李道玄将油纸伞打开,挡住太阳。
红色的嫁衣飘荡,陈紫玉出现在他的身旁,周围仿佛一下子冷了许多。
一些路过的百姓用充满诧异的眼神望着李道玄。
“这道士大白天还打伞,好奇怪呀!”
“他好像是真阳道观新来的道士,啧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呀,一个喜欢睡棺材,一个大白天打伞……”
“奇怪,你们有没有觉得,仿佛一下子冷了好多!”
……
周围的人自动避开李道玄,形成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
李道玄倒也不介意,他对着陈紫玉小声道:“玉姐,我见这里热闹,想着让你也看一看。”
陈紫玉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漂浮在李道玄身边,跟着他向前走。
但李道玄却发现,她的眼神却不再和以前那样空洞,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四周。
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师父让他招揽生意,但李道玄觉得,一个地方哪能天天闹鬼?在街上走走,也纯粹是碰运气罢了。
“卖糖葫芦,冰糖葫芦!”
吆喝声响起,引得许多小孩子跟随。
李道玄无意间瞥到,玉姐的眼神在冰糖葫芦上停留了那么一瞬间,才略了过去。
她……喜欢冰糖葫芦?
李道玄突然想起,她生前常年被困在陈家大宅,很少外出,但或许在某个时候,她在院中听见过外面传来冰糖葫芦的吆喝声?
李道玄撑着伞走过去。
“给我来一串。”
“好嘞,两文钱一串!”
李道玄付过钱,自己没有吃,反而将其伸向陈紫玉。
“额,玉姐,我突然想起自己要辟谷,不能吃,要不你帮我吃了吧?”
陈紫玉望着他,眼神冷漠,宛如深潭。
就在李道玄尴尬一笑,想收回来时,却看到她那薄薄的红唇一动,分开了一些。
而后从冰糖葫芦中飘出一些红色的气体,进入了她的口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道玄似乎觉得她的眼睛有了一点波动,转瞬即逝。
卖冰糖葫芦的男人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李道玄,只觉得这个道士看起来模样如此俊俏,但脑子却八成有点问题,大白天撑着伞还自言自语。
李道玄将手中的冰糖葫芦还给男人。
“我又不想吃了,算了,还是给你吧,不用退钱。”
“不过这串我不建议你重新卖,可以留着自己吃。”
这冰糖葫芦虽然模样未变,但其中的精气已被吸走,没有了任何味道和营养。
听到不用退钱,男人连忙收回。
看着那俊俏道士撑伞远去的背影,他喜笑颜开,这道长真是个好人呀!
至于那道长的建议,他完全不在乎,反手就将那串糖葫芦重新插了上去。
不久,一个壮汉来买冰糖葫芦,刚好买到那一串。
他付完钱,吃了一颗,然后连忙吐了出来。
“呸呸!你卖的是什么玩意,一点味道都没有!”
“奸商,信不信大爷我扁你!”
……
继续在街上走着,李道玄瞥了一眼身旁的陈紫玉。
鼻梁高挺,肤如凝脂,骨相清雅,侧颜简直完美。
话说这算是他第一次和女人……女鬼一起逛街,感觉还挺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