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之外,已经是耳力的极致,加唐楼和庞飞吉压低嗓音,又以法力隔绝,根本不怕被人偷听到。
可是走在最后的郑册,虽然有气无力咳嗽着,半睁着的双目却闪烁异光芒。
薛匈幼年时,曾被送到家乡势力外的镇学徒,当时拜入镇皮匠师傅门下。
虽然名为学徒,实际是签了卖身契的包身工,每天给师傅干杂货、打下手,忙到半夜才能睡下,第二天天还没亮,要起床劈柴烧水,给师父做早饭。
平日里,师父对薛匈非打即骂,胳膊粗的木棍不分头脸乱打一气,打晕了丢到柴房,醒了之后继续干活。
薛匈熬了半年后,终于忍不住了,偷偷从皮匠铺溜走,然后结识了某位少女。
当时薛匈又累又饿,生怕被师父抓回去毒打,拼命往城外走,到了半途晕倒了,倒在某个大户人家的石狮子旁。
少女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见薛匈饿晕了,偷偷带些点心、剩菜给他吃,总算救活了疲惫困饿的薛匈。
薛匈躲在大户人家的墙角,每天靠着少女接济,总算活了下来。
这个期间,薛匈和少女萌发情愫。
一年后,薛匈辞别少女,要出去闯荡世面,等有钱富贵了,回来迎娶少女。
可这一去,是三十多年,薛匈踏修行之路,成为碎骨山脉卖命的散修。
而小镇的少女,也没能得到薛匈,十六岁那边被少年破身,最后没能被收房,契约期满被打发回家,被父母安排,嫁给村里鳏夫地主做填房。
根据打听的消息,少女如今已是儿孙绕膝的老太太,怕是早已记不得薛匈的模样。
反而是薛匈本人,踏修行路,虽然终日拼命厮杀,却减缓时间流逝,外表只是三四十岁的年人。
第九百五十九章 病剑客
三人同行,很快到了薛匈旧爱所在的村庄。
当年的少女,现在是白发皱皮的老妇人,正躺在院子内的藤椅,晒着太阳昏睡。
“薛匈回来找她?”唐楼好问道。
庞飞吉顶着老妇人,看了半天,不确定说道,“无情未必真豪杰,说不定薛匈其人将死,会股念旧情,回来看看老情人。”
唐楼见他越说越不确定,“罢了,我们找地方休息,等个三四天,如果没有动静回去,和丘专武他们回合,老郑,你看如何?”
郑册被微醺的阳光一照,也有些困意,被唐楼提问,迷迷糊糊说道,“可以,我看行。”
当前时节不好,乡野多有妖兽出没,袭击外出劳作的乡农,田间白骨皑皑,不少自耕农大批逃亡,村里大片房屋被荒废。
三人随便找个废弃破屋,定为休息的落脚点,商定轮流看守老妇人。
“庞道友,老郑身体不行,他和我一块。”唐楼说道。
庞飞吉看看郑册,“可以,你多费心了。”
老妇人家里是地主大户,院深墙高,还养了几头凶恶的看家狗,足见地主家的财力。
这年头,连人都吃不饱饭,财主家还能用米饭肉类喂养看家狗,几只狗都吃的肚子滚圆。
唐楼和郑册站在院子外的大树,望着老妇人晒太阳,等到太阳落山,自有丫头扶她回房休息。
“这院子附近,至少还有七八拨人,看来挺热闹的。”唐楼说道。
郑册语气微弱说道,“我看天色不早,该回去换庞道友轮班了。”
唐楼点点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
没等他们动身,庞飞吉来了,跟他们换班。
回去的路,唐楼见郑册拄在手的长棍,竟然不是借力用的拐杖,而是一把连鞘的长剑。
“老郑竟然是修剑之人?”唐楼好问道。
郑册手掌用力,掌背青筋跳动几下,然后恢复平静,声音有气无力说道,“学过些皮毛,怎么,观星道友也有兴趣?”
“不是有兴趣,只是好,见到勇猛精进,和老郑你的形象不符合。”
听到唐楼的话,郑册好似受激,竟和他争论起来,“观星道友认为,修剑之人该是什么模样?”
唐楼摇摇头,“剑道森罗万象,一人有一人的剑道,哪有千篇一路的格式?刚才老郑说自己只得皮毛,有资格这样说的,才是得了剑道的精髓。”
郑册急忙摆手,“观星道友过奖了,我佩剑只是防身,没你说的那么玄乎。”
唐楼心一跳,然后低声问道,“骑鹤青冥、仗剑斩不平,道友修得可是逍遥?”
一股森寒之气,瞬间从郑册体内爆发,陡然间,这个病猫般的人,竟变成可怕的存在。
唐楼后退几步,面前银光闪烁,竟是剑气拥簇,练成一座墙壁,朝他平推过来。
“好剑气,老郑你真人不露相。”
唐楼口夸赞,伸手刷刷两声,七彩神芒、金色剑芒并行飞出,没入银光当。
无形剑气冲撞,万千蛮牛对撞更加惨烈,地面抖动着,丝丝缕缕裂缝浮现,而且还在持续扩大。
剑光泯灭后,唐楼和郑册相对而立,两者间隔着超过三十丈的距离。
郑册咳嗽几下,“你虽然实力低微,却背后有高人,刚才两道护体剑气颇为可观。”
“多谢老郑你手下留情。”唐楼客气道,他可以肯定,郑册至少也是炼师级别的高手。
郑册摇摇头,“不是我手下留情,我是怕失手杀了你,赐你护体剑气的高人向我寻仇。”
说罢,郑册拎着连鞘长剑,拍拍身的灰尘,再度恢复有气无力的模样,“罢了罢了,既然被识破,我也无需待下去,走走走!”
郑册一步步,慢慢离开唐楼视线。
直到他背影消失,唐楼才缓缓坐下,靠在身后的地。
刚才郑册发出的剑气,不过是惊怒之下,身体的本能反应,已能将两道元神剑气破灭,如果他全力出手,唐楼恐怕支撑不了三个呼吸,要被剐成一地零碎。
“永恒大陆,当真是能人无数!”唐楼赞叹道。
郑册走了半晌,突然停在荒芜一人的荒野,环视四周,“好好一场游戏,竟被某个不长眼的小子识破了,下面该往何处去?”
“嗯,回六角岩,守着那根旗杆!”
郑册找正方向,朝六角岩走去。
如果唐楼知道,郑册是八卦山派来看守铁盒的人,必定更加吃惊。
半天过后,唐楼和庞飞吉交接,编了个借口,说郑册嫌事情无聊,早已独自离开。
庞飞吉并不怀疑,甚至觉得庆幸,“那只病猫走了,我们两个乐得轻松。”
又过了五天,始终没有其他人的下落。
唐楼和庞飞吉见无望,便商量着离开。
唐楼望着院子周围,仍然还有七八拨人,原先的那批有的离开后,后面陆续有新来加入。
“老庞,你说薛匈此人,会不会藏在这些人里面?”唐楼问道。
庞飞吉身躯剧震,回头看向唐楼,“还真有这个可能!不如我们……”
唐楼摆摆手,“我们没办法,薛匈经验老道,擅长隐踪匿行,四周人流复杂,除非把所有人全部杀掉,不然想要找出他,等同于稻草堆里捡拾绣花针。”
庞飞吉面带惋惜,“可惜,说不定薛匈在附近。”
唐楼大大笑道,“我还说,说不定薛匈是老兄你呢?”
庞飞吉先是愣住,然后爆发大笑,“观星你可太有意思了,按照你这么说,大家都有嫌疑,你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薛匈。”
唐楼摸摸脸皮,“薛匈是卖命的厮杀汉,身伤疤无数,未必有我这般皮光柔滑。”
庞飞吉重重点头,“有道理,还是我更有可能。”
唐楼朝他说道,“人数越多,越容易打草惊蛇,这里已成鸡肋,我们去薛匈的仇人那边。”
庞飞吉好问道,“为何不去他的老家?”
唐楼转过身,背对他说道,“如果我是薛匈,当然是先了却遗憾、斩杀仇人,最后才是叶落归根。”
庞飞吉许久没有说话,“观星,如果你真能猜薛匈心思,那你可真是他的知己。”
第九百六十章 陶公子
薛匈的父母,本是乡间老实巴交的农夫农妇,却意外卷进某件祸事,横死后留下薛匈孤身一人。
薛匈五岁的时候,门外倒了一个身受重伤的汉子,他父母可怜汉子,将他带到家养好伤,
汉子伤好之后,给家里留下两锭银子,然后飘然离开。
两锭银子,对务农为生的薛家,可谓是一笔巨款。
可是,这笔巨款被村里的无赖打听到,门敲诈无果后,便生出歹毒心肠。
无赖找到县衙的捕快,以包庇匪徒的罪名,栽赃薛匈的父母,于是捕快连夜出动,抄了薛匈全家。
祸事来了,那汉子果然是大盗,留下的两锭银子,也是从官府盗出的官银,官老爷升堂审案,将薛匈父母定为盗匪帮凶。
可怜薛匈的父母,被拷打七天七夜,却是招无可招,最终被定了斩首处决,双双身亡。
薛匈幼年丧失双亲,好在村民心善,养他到十几岁,他也知道不能连累乡亲,主动前往镇皮匠铺学徒。
那个无赖因为检举立功,得了赏钱之余,更是吞没薛匈家的田亩,后来发家致富,成了城里的富贵人家。
这么富贵逍遥了几十年,无赖做梦也没想到,当年犯下的孽债,如今找到他头。
薛匈尚未回归,无数修行者却蜂拥而至,埋伏在无赖家附近,满是杀机四伏。
半夜,轰隆隆一声,高大宽厚的院墙被撞塌,院内恶犬疯狂咆哮,嘴角流下白色泡沫,挣脱家丁手缰绳,冲着缺口狂奔。
“畜生太烦!”
淡淡的话语声,七八头恶犬跃起的姿势,在半空停顿,竟同时炸成无数碎肉。
烟尘逐渐落定,一人在前,两人跟在后面,站在墙壁倒塌的废墟,望着众多如临大敌的家丁。
“你们是什么人?”家丁头目的声音微微颤颤。
站在前头的人,在月光下露出真容,竟是位面如冠玉、衣袍富贵的公子。
公子淡淡说道,“到了下面冥府,别忘了杀你们的,是……陶公子。”
家丁头目壮胆说道,“护院高手快来了,你们休想嚣张!”
原来无赖作孽太多,晚数不着,重金聘请大量武林高手当护院,也给了家丁们底气。
陶公子面无惧色,“哦!”
家丁头目心一沉,他曾为猎户,看出陶公子的表情,像是虎狼吞吃猎物的冷漠。
嗖嗖,破空声响起,院内的高手纷纷来了,踩着树叶借力飞纵,手各色门兵器倒映月光,看去森寒无。
武林高手们围成一圈,将陶公子和随从围在央。
这时候,众人才看清陶公子身后的随从,不禁深吸口气,“真丑!”
两个随从一高一矮,高个儿的全身漆黑,唯独咧嘴笑时,露出满口白牙,手长脚长、胳膊粗腿粗,全身肌肉跳动着,像是几十只小老鼠在皮肤下游动。
矮个儿的形象猥琐,像是老鼠成精,全身裹着张破布,露出细如柴禾的胳膊双腿,却是毛发旺盛,鬃毛从后颈长到后背。
“背炭力夫,吐火奴,给我拍死这些苍蝇。”
这时,武林高手的头儿,正要说几句场面话,猛地见到眼前火光一闪。
原来是,挨个儿的随从,张口喷出大片火光,覆盖在场的所有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