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狮吼震得旁人耳鸣阵阵,贞德却岿然不动,从容答道:“来杀我的,都是江湖上的高手。那些寻常军健又怎会是敌手,徒增伤亡罢了。我一人打发他们便已足够。”
理查这才明白为何贞德刚才连遭两次暗杀,却都不肯大声示警。这姑娘的武功固然令人惊异,骨子里的傲气也着实高得紧。迪努瓦公爵斜眼瞥到理查,问道:“这人是谁?”贞德道:“哦,他也是从特鲁瓦城来刺杀我的。”迪努瓦公爵大惊,立时掣出佩剑,架到理查脖子上,看着贞德道:“这人是特鲁瓦人的奸细?”
贞德摇摇头道:“理查弟兄本来是要挟持我的,不过他深明大义,已经愿助我军开城。”迪努瓦公爵却不肯放下剑:“他如今落在我们手里,自然是有求必应,回城之后,怕是就变脸了。”理查夷然不惧,梗起脖子大声道:“公爵明鉴,我乃是西妥斯会的修士,这次出城只是为特鲁瓦百姓请命,与那些贵族无关。”迪努瓦公爵喝道:“你敢发誓么?”理查举起右手,三指朝天道:“以圣父之名,倘若我有半句虚言,甘落地狱火湖,与谎言者同受勾刑。”
迪努瓦公爵见他发下毒誓,这才将信将疑地放下佩剑,转头对贞德道:“将军,防人之心不可无哇!”贞德笑道:“我自有分数。”说罢朝理查盈盈望过去,抿嘴笑道:“这么说,你真心愿意助我?”理查道:“只要不害百姓,就是上帝之军,在下自当襄助将军。”贞德道:“何必叫什么将军!在主面前,你我都是弟兄姊妹。我在军中终日与那一班军人打交道,被他们将军长将军短的,可听烦了。你身上有神职,叫我姊妹就是了。”迪努瓦将军“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贞德见老爵士有些愤愤,不禁掩口咯咯笑起来,烛光之下明艳无方。理查心头又是一漾,连忙垂下头去收敛心神,暗念圣父、圣灵及圣子之名。
贞德送走迪努瓦公爵,对理查道:“你行藏已经泄露,如今不便留在营中,我送你回城罢。”理查连忙道:“不必劳烦将军,我自己回去就是。”贞德道:“这么一折腾,我也没什么睡意,送你回城,也顺便去巡巡营地,你不要啰唆!”她心直口快,自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势。理查没奈何,只得步出帐外,等她换去布衣,穿好甲胄。
等到贞德披甲出来,理查眼前一亮,只见她寸缕金发披在银白锁子甲上,脖颈雪白,说不出的英姿飒爽,教人心折。两人并肩朝营外走去,一路巡逻的士兵看到贞德,都纷纷停步致敬,个个面露景慕之色。
这座军营占地极大,一屯屯的辎重、帐篷与旌旗连营相接,少说也有一两万人。自从阿赞库尔战役之后,法兰西皇室还不曾有如此规模的大军云集。贞德扬手遥指鸢尾花旗,得意道:“理查弟兄,你看我这军势如何?”
理查扫视四周,暗暗计算,发觉这已是法国王军半数精锐,不由大为惊异:“我听说王太子与伊莎贝拉太后都是多疑之人,麾下贵族个个眼高于顶,又极重家系名望。贞德将……贞德姊妹您竟得他们如此信任,独掌兵权,实在难得。”贞德下巴微抬,以手抚胸:“我出山之时,师傅曾给我一件信物,说只要手持这枚信物,便可在皇室内无往而不利。当初我靠着这件信物直闯希农行宫,王太子陛下与太后见了,当即升帐拜帅,众贵族都不敢有任何异议。”
说完贞德从怀里掏出来一枚宝石,这宝石大若鹅卵,纯蓝至极,用一根金线系在贞德脖子上。理查看到这蓝宝石,面露异色,不禁皱眉道:“意大利有句俗语:美服患人指。姑娘你如今身居高位,掌握兵权,必然会遭人嫉恨,这等重要信物,还是不要轻易示人的好。耶圣何等人物,尚被犹大以三十银元出卖,何况姑娘你呢?”贞德昂然道:“我身系法兰西国运,他们为何要嫉恨我?莫非不想复国了么?若是有这样的奸佞之人,我便用这圣女剑斩下便是!”说罢把宝石收入怀中,握紧剑鞘,双目锐利如剑。
理查觉得这姑娘冰雪聪明,只是对世事看得忒浅了。但是她此时踌躇满志,想来这些话也听不进去,便乖乖闭上了嘴,扯些闲话道:“等到天下太平,姑娘还要回贝居因会清修么?”
贞德抬眼望着天上星辰,良久方道:“到那时候,我便去耶路撒冷,把那些奥斯曼异教徒赶出圣都!”理查撇撇嘴:“不到末日审判,异教徒哪里杀得干净?姑娘若有兴来特鲁瓦,我这里有数片修道院的土地,种着各色豌豆,都是欧罗巴罕有的品种。园圃之间,也大有农趣。”
贞德晃了晃剑鞘,自嘲般笑笑:“这柄圣女剑和我一样,只能斩人,可不是耕田的犁铧呢。”理查见她双眸间闪过一丝落寞,心中大是感慨。别的女孩在这年岁,尚在家里玩耍,她却早早背负起复国之任,也实在辛苦。
两人行至辕门,贞德停下脚步,在胸前虔诚划过一个十字:“理查弟兄,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希望你能说服特鲁瓦早日开城,蒙主喜悦。”理查亦划了一个十字道:“愿主的圣灵充满你我肉身,使我们得以完全。”贞德笑道:“我便拄剑在此,目送先生一程罢。”
理查点头称谢,走上几步,心中忽有所感,不禁回首望去。只见少女双手拄剑,站直在辕门前纹丝不动。夜风拂过,金发飘扬,说不出的生机勃勃,宛若黑暗中一团耀眼火光。
回到特鲁瓦城之后,理查先去了朗泰罗斯的住所,发觉他不曾回来,想来已经远远地逃离特鲁瓦,或者藏在哪个亲英的贵族府邸。理查把会内的弟兄纠集起来,让他们去各处组织平民,自己连夜去找城主商议。理查修士长年在特鲁瓦城传播福音,又主持种植农谷,极受民众爱戴,在城内人望极高,就是城主也要卖他三分面子。
经过他一番剖陈利害,加上平民群情汹涌,城主终于痛下决心。城中亲英势力少不得又是一番聒噪,怎奈西妥斯会在内,贞德大军在外,两下夹攻,一夜之间便被扑灭。
次日特鲁瓦开城投降,重回法兰西皇室怀抱。理查固然松了一口气,贞德也大为欣喜。王军实力薄弱,实在不想在这种小城上耗损实力。只可惜朗泰罗斯始终不曾搜到,这让理查好生懊恼,唯恐贞德又遭危险。但贞德眼中只有兰斯,对刺客压根不曾放在心上,倒让迪努瓦公爵平白担了不少心。
贞德大军在特鲁瓦城盘桓了两日,补充了给养。贞德在这两日内巡游全城,演说宣讲,全城军民都把她当做圣徒下凡,崇拜得五体投地,竟有不少人主动投军而来。到了第三日,大军休整完毕,望着兰斯大城而去。
王军前锋缓缓开拔,贞德骑着一匹白马,手持鸢尾花旗,腰悬圣女剑,昂然走在队列最前。她远远看到理查修士身着灰袍,和一群西妥斯会的僧侣站在路边,便勒紧缰绳,策马走了过去。
理查修士见贞德过来,划了个十字道:“贞德姑娘,此去兰斯,路途艰险,就让我为你念一段玫瑰祈文如何?”贞德放声大笑,拿马鞭敲了敲辔头,大声答道:“我这一次出征,奉辞伐罪,英狗闻风丧胆,何必祈祷!就算要祷告,也是在夺回巴黎之后,再感谢天父之恩!”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气冲霄汉,旁边军士百姓听了,无不神情激昂,同声大叫:“贞德万岁!法兰西万岁!”
理查正不知如何回答,贞德忽然从马上弯下身子,一张娇俏的脸庞施施然凑过来,像是要亲吻他一般。理查面色不禁大窘,要往后退去。贞德却在中途停住了,戏谑地望着修士,似乎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恶作剧而得意。还没等理查说些什么,贞德轻启朱唇道:“理查弟兄,我营中还缺一个有见识的教士,你可愿随我去?”
佳人相邀,气吐如兰。理查望着贞德碧空般的一对美眸,心潮一阵激涌。他忽想到修士戒条,不可迷失了信仰之心,只得强自压下,躬身淡淡道:“特鲁瓦正是劝农之时,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将军麾下猛将如云,不差我一个小小修士。等到王庭光复之时,我亲酿麦酒,来与姑娘庆功。”
他以为贞德会生气,不料贞德轻笑一声,在马上直起身来,金发一甩,重新举高王旗,大声道:“那么咱们就约定了罢。就请理查弟兄你为我日日祈祷,祷告王师早日北定巴黎!驱除鞑虏!”
那一排西妥斯会的修士一齐手划十字,口宣圣号:“哈利路亚!”贞德口中呵斥,骏马扬蹄。理查目送金发少女越行越远,心中莫名怅然,直至看不见她身影时,那王旗仍在碧空下招展……
【第二章 罗兰英雄帖】
枫丹白露离巴黎不过数十法里,本是三百年前路易六世的狩猎行宫,煊赫一时。可惜如今泰半宫阙已然毁于战火,只余下长满茅草的断壁残垣供后人凭吊。时而有野狼野兔窜行其间,乌鸦哑哑飞过,教人胸中横生郁凉。
这一日,一位骑士与扈从在这片废墟中徐徐前行,不时朝四周张望。此时日近黄昏,天色昏暗,扈从手持长棍走在前头,忽然回头道:“主人,前头吵吵嚷嚷,似乎有人。”骑士听到,把腰间长剑系紧了些,加快脚步。二人转过一处半塌的宫殿,看到前面有一处坍倒的喷泉残骸。约摸有十余个人聚在喷泉池边。
那群人有男有女,服色各异,彼此之间弓拔弩张,气氛颇为不睦。众人见到骑士过来,也不理会,只有一个秃头大汉恶狠狠斜眼喝道:“小白脸,你是哪里来的?莫不是英狗的奸细?”
扈从大怒,开口欲骂,却被骑士阻住。骑士年纪不过二十,一头亚麻色头发,生得唇红齿白。他走到那大汉前,彬彬有礼道:“在下是阿维农的洛德芬杜伯爵长子塞隆,教皇敕封的白带骑士。”那大汉瞥了他一眼,看到一条白带紧紧扎在胸铠腋下,情知他所言不虚。教廷势大,教廷弟子也都不是好相与的,那大汉只得恨恨道:“哼,原来是阿维农人,总算不似诺曼底人都是败类。”
旁边一个中年妇人沉下脸喝道:“兀那汉子,你在骂谁!”那大汉摸摸自己的秃头,道:“我骂那诺曼底人无耻、勃艮第人寡廉,又如何!”中年妇人大怒,扬手打出三枚铁螺丝。大汉没想到她居然二话不说就出手,躲闪不及,却听到“当当当”三声清脆弦响。他再定睛一看,那三枚铁螺丝竟全被一把鲁特竖琴挡住,掉落在地上。
一个歪戴绿帽的吟游诗人笑嘻嘻横在两人之间,冲中年妇人道:“这位大姐可是诺曼底塞壬海帮的二当家?”中年妇人道:“正是。”那吟游诗人道:“英王亨利二世当年便是诺曼底公爵出身,这位大哥心存疑窦,也是情有可原。”中年妇人“哼”了一声:“他自去做英国国王,与我们诺曼底土生之人何干?我们塞壬海帮可没一个怕死的软骨头!”
那大汉仍道:“这里都是要赴英雄大会的人,若是被奸细知道,可不得了。北边来的人,都得严查,你可有英雄帖做凭据么?”中年妇女瞪眼道:“我看你贼眉鼠眼,才像是英狗座上之宾!你的英雄帖又在哪里?”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骑士与扈从不明就里,站在一旁默不作声。那吟游诗人道:“这位大哥,你这话也忒偏颇,北方有诺曼底人做法奸,南方还有勃艮第哩,都是不可靠的。”大汉怒道:“你到底是帮哪边的!”诗人还未答话,中年妇人冷笑道:“怕是你自己都无英雄帖,才拿这些废话来敷衍。”
眼看两人又要开打,这时从人群中响起一声圣咏:“哈利路亚!”这一声如教堂鸣钟,恢弘厚重,三人俱是心神一震,不由停下手来。一名灰袍托钵僧从人群里站出来,刚才那声圣咏是发自他口,用上的乃是梵蒂冈的圣门火龙吼。托钵僧环顾四周,开口道:“大家莫要争吵。只要一起把信物亮出来,岂不就可明辨是非了么?”众人见他内功深厚,无不佩服,都纷纷点头称是。
于是托钵僧划过十字,大声道:“愿天上的主,拯救我们的灵魂,让我们避开一切厄运。”众人齐声道:“阿门。”话音既落,大汉、骑士、诗人与中年妇人一起伸出右手,彼此一看,面色登时大缓。
原来每个人手里,都是一枚木制小十字架,上面刻着鸢尾花纹与罗兰之名。鸢尾花是法国皇室徽识,而罗兰则是法兰西传说中的第一号骑士大侠。托钵僧展颜道:“大家既然手中都有贞德将军发的英雄帖,不妨相认一下,从此都是亲切的弟兄姊妹。”
那大汉摸摸光头,略带羞赧道:“洒家……咳……叫斯托克尔,本是巴黎屠户行会的副会长,自从英狗占据了巴黎,我便逃去了南边落草为寇。这一次光复巴黎,却不可少了我。”那中年妇人亦道:“我叫凯瑟琳,是塞壬海贼的二当家。英格兰人封了加莱海峡,过往渔户都要课税,咱们塞壬海贼可是不甘受辱的。”托钵僧转向那吟游诗人问道:“尊驾又怎么称呼?”吟游诗人拨弄琴弦,声音悦耳:“在下不过是个闲来闲往的小乐师,没什么名气,叫做卡莱尔。这一次闻听贞德将军是位俊美少女,就特意讨来一枚英雄令,来为她献上一曲克复巴黎的颂歌。”
四周众人哄然一笑,彼此心照不宣,也纷纷报上名来,此起彼伏,气氛煞是热烈。
“我等是阿尔卑斯剑派的雪峰三剑。”
“普罗旺斯熏衣会执事萨尔卡诺,拜见诸位英雄。”
“第戎修道院的卡琳嬷嬷,愿圣灵与我等同在。”
“巴黎大学数学系卡拉奇诺教授,携弟子三人,前来助阵。”
一时都介绍完了,那大汉问那托钵僧道:“那修士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那托钵僧放下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坚毅脸庞,微笑道:“我叫理查,来自特鲁瓦。”
原来贞德离开特鲁瓦以后,一路势如破竹,转瞬便攻破了兰斯。王太子在兰斯正式加冕,号为查理七世。此后法军士气大振,数月之间连战连捷,兵锋直抵故都巴黎。英吉利在法国的摄政王贝福德公爵见势不妙,连忙纠合大军,大举反扑,双方在巴黎大战一场,僵持不下。贞德兵少,又被查理七世调走了一部分去别处战场,她便以罗兰之名,向法兰西境内大撒英雄帖,号召爱国群雄前来赴援。这一批人和理查修士一样,都是接到英雄帖后前往枫丹白露集合,然后开赴巴黎前线的。
英雄帖一出,敌意顿消。群雄就地点起一堆篝火,围在火边掏出干粮来吃。凯瑟琳取出数条产自加莱海峡的腌海鱼干,用随身匕首分作十几块递与各位,斯托克尔拿来数方咸肉,其他人有的带了樱桃,有的拿出一条乳酪,也都纷纷同众人分享。众人吃吃喝喝,亲热无比。吟游诗人趁机拨弄琴弦,唱了一首《巴黎的斯特凡》。
理查修士却独自坐到数十步开外的花坛之上,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麦面包,就着囊中清水慢慢咀嚼。忽然脚步声响,这时那名叫塞隆的少年骑士走了过来,冲理查行了个骑士礼。理查道:“塞隆小友,有何事?”塞隆道:“理查修士,我们明日一早启程,何时可到巴黎?”理查道:“若是中间不停歇的话,只消大半日便能进入王军营地。”塞隆大喜:“如此,明日此时,便能见到贞德小姐……贞德将军了么?”
理查见这少年骑士满眼俱是憧憬,不由笑道:“你可曾见过她?”塞隆道:“不曾,但法兰西上下,谁不知道贞德将军大名,听说她不仅骁勇善战,还是一位美人。我大老远从阿维农跑来,就为能一睹她的芳容。”理查笑道:“哦,原来你不是为查理七世陛下。”塞隆大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为了查理七世,亦为了贞德将军。修士您可见过她么?”
理查听到他问起,心中浮起贞德的俏丽面容,想到明日便能再度与她重逢,面沉如水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点了点头。塞隆道:“听说她的武功也不错,若不是骑士誓言不可与女子争斗,真想与她切磋一下。”理查忍俊不禁,拍拍这少年人肩膀道:“此事还是莫指望了。”塞隆以为修士小觑了他,急忙道:“我自幼师从名门,无论骑枪、链锤还是长剑都很擅长。”理查道:“你看我武功如何?”塞隆赞道:“修士您那一声火龙吼,内力惊人,我站在一旁,几乎站立不住。”理查指指自己,又指了指远处巴黎方向:“当日我与贞德初逢,只交手了十招不到,便被打翻在地,这还是我偷袭占了先。”塞隆大吃一惊,他心目中这理查修士的武功已经强悍无匹,在贞德面前居然不堪一击。理查道:“柏拉图曾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圈外的知识比圈内的更广博。古人诚不欺我啊。”塞隆面红耳赤,不敢多言。
次日一早,群雄整好队列,浩浩荡荡开赴巴黎,沿途还不断有零散赴约的江湖人士加入,快到巴黎时,这支队伍人数已逾80人。
越靠近巴黎,沿途越是满目疮痍。处处狼烟,横七竖八的破盾断弓与尸体随处可见,可见战斗之惨烈。群雄走到这里,都收声敛气,面露敬畏,至此方知兵戎之威,远非江湖争斗所能比拟。理查修士慈心仁厚,开始时看到有抛尸荒野的死者,还念上几段祈文,后来死者愈多,念不胜念,也只得作罢。
这支队伍还未寻到法军大营,却与一队英军不期而遇,双方都毫无准备。好在理查修士及时出手,居中调度,那一队英吉利士兵哪里是这些江湖豪客的对手,只一场祈祷的工夫,便全歼了敌人,还俘获了数人。理查心里暗叫侥幸,倘若先让这队士兵列好阵势,那败北的只怕会是这一盘散沙般的侠客了。
凯瑟琳长年在北海为盗,英语娴熟,她去审问了一圈俘虏。原来这队士兵是刚从英格兰派来援助贝福德公爵的。据俘虏所言,贝福德公爵昨天率亲卫骑士团前往前线视察,却被贞德出奇兵困在一处小城堡内,如今巴黎各处英军都接到命令,发了疯似的朝城堡赶去,务求在贞德攻破城堡之前救下公爵,法军也摆开阵势,在各处阻援。
理查修士听了凯瑟琳的翻译,沉吟不语。那吟游诗人卡莱尔笑道:“修士,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理查闻言一愣,旋即道:“依你的意思……”卡莱尔道:“此时去法军大寨,也没什么意思。中欧有句谚语,叫趁势而动,应时而起。修士您无书不读,自然是知道的。”理查道:“你这人,自己明明有了主意,却来把我推到前头。”吟游诗人狡黠一笑:“英雄帖,召的都是英雄,与我有什么干系。”
理查修士深知战事凶险,贞德此时虽然偷袭贝福德公爵成功,一时半会儿却难以打破城堡。等到四周英军合围,贞德便会身陷重围。他想到少女金发飞扬的神采,心中计议已定,当即召集众人,将眼下情势约略一说,高举双手说:“我等此来巴黎,上应天主意旨,下合万民心愿。罗兰大侠当日力敌阿拉伯三大宗主,最终血洒疆场,慷慨赴义。贞德将军以一介少女之身,拯救法兰西国运,撒出罗兰英雄帖。今日我等既然接了她的英雄帖,也该效法先贤,慷慨赴难。我决定径直奔赴城堡,助贞德将军击杀英狗公爵。将百年之争,毕此一役!你们谁随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