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战争秘录 第26节

几个兵在一起喝酒,酒令忌"七",七的字眼和倍数都忌讳,类似外国的"十三"。逢七要说"拐",逢七的倍数如四十九,就说"拐乘拐"。

缘由是,连着几个参战部队的番号都有七,逢七多不吉利。有个部队那年三月十七是交防,三月七日重伤一个,三月十七日临下阵地前十分钟又阵亡一个,大家都尽量避七,每月三次逢七,都格外小心。外号内地也叫,猫耳洞的特点是普及率达到百分之百,人人都有外号,人人叫外号,叫惯了,到叫姓名时反要发个愣。B1团一连三班长李广才,对别人开玩笑开不过,扑上去咬人家一口,定名"蚂蟥"。

洞里蚂蟥多,战士被咬了,就给三班长打电话:"你的部下是不是放假了,跑到这们这乱咬人。"

"蚂蟥"说:"对不起,你让蚂蚁把它驮过来。"

"蚂蚁"是翟建国,瘦,有劲,腿长,爱跑,背上百十斤粮食行走如飞。"

蚂蚁"任劳任怨,当军工不怕苦,谁有跑腿的事,只管支配"蚂蚁",他不吭不哈就给办完了。爱说话的是"蚊子",爱叫唤,他闲不住,别人脑袋碰到洞顶,咚一声,他在里面问"谁呢?"弄清情况又添上一句"小心点儿,别把军功章撞坏了。"

"蚊子"是二班副韩章艳,活跃得很。"

蚊子"没有父母,跟同志们团结很好,打完仗的最大愿望是先把房子盖起来,再找个对象,这辈子就满足了,农民不农民的没啥。还有个"耗子",一班副郝建英。四个人都在一排,排长何伟封蚊子为空军司令,蚂蟥为海军司令,耗子为陆军司令,蚂蚁为军工司令,号称三大军种加一个军直。

电台对话:

——斑马,斑马,找屠老板。

——我是屠老板,406虎头吗?

——是的,耗子来了,耗子扔地瓜。

——给耗子吃个大饼。

——大饼不好吃,给来点土豆,大土豆,大大的土豆。

——别咋呼了。

——土豆来了,三只耗子大休息,两只小休息。

——别咋呼了。老天爷叫我们这个月千万那个那个。

——放心。相声磁带不多了,歌曲磁带、流行磁带没有了。

——这个月亮猴子拐。

——来点清凉油吧。

——老天要撒尿,注意接尿。

——虎头老板要花生米。

——猴子拐六,有花生米。

这段猫耳洞黑话翻译如下。

——连指挥所,找屠连长。

——我是屠连长,6号哨位吗?

——是的,越军上来了,扔手雷了。

——炸他们个定向地雷。

——定向地雷被破坏了,请给炮火,大炮弹,越大越好。

——明白。

——炮弹炸了,死三个越军,伤两个。

——明白。团长让我们今晚加倍小心。

——放心,肉罐头不多了,菜罐头,水果罐头没了。

——今晚上军工。

——背些水来。

——要下雨了,注意接雨。

——说要子弹。

——上六个军工,有子弹。

两国军队的报话机型号相同,互相能监听。电话也有被窃听的可能,猫耳洞之间的有线无线联系均不能有明语能话,这就为猫耳洞黑话的形成和发展提出了客观要求。上级没有编制统一的黑话用语,全凭各连即兴发挥,达到约定俗成,几乎每条黑话词汇都包容一个小掌故,每套独立的黑话体系都有自己相应的文化背景。这里长官意志不起决定作用,通常某个洞先使用一个新语,连里加以普及,个把月之内便基本完善和运用自如。连与连之间不发生横向联系,因此各成语系。莫说越军监听人员弄不懂,就连我军监听人员也译不出。大致上有多少一线连队,就有多少猫耳洞语系的流派。各猫耳洞也有内部使用的暗语,不与连队通话时(电话形成通播网,全时沟通,互相能听到说话),说本洞黑话,配合得非常默契。

各流派之间的差异很大。同样是说水,有的用"尿",有的用"清凉油",来点清凉油和撒一泡尿来吧,是一个意思。要炮火支援,有的说来几个土豆,大土豆,有的说扯我几个蛋。亡人,有的叫大休息,有的叫瞪眼。手榴弹,叫啤酒,也叫地瓜。电线,有的叫鞋带,有的叫面条。同样是电线炸断的,甲连说面条胡了,弄两个西瓜(哨兵)把面条捋一捋,乙连说紧一紧鞋带,猴子(军工)拐(来)。有一样用语比较一样,即把子弹称作花生米,保留了抗战时期老八路的文化传统。

有时,越军电台也插进来对话。越军会汉语的人不少,装模作样说几句很正规的对话,一开口就露馅。我方猫耳洞黑话多以民间俗语为基础演化而成,一说撒尿,他连小便的意思都译不出,更联不到水上去。这时,越军就只有挨骂的资格了,挨了骂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中国军队上了当,还认真地说:"是,是,好好。"

说不定还在录音准备当成果上报。

43.血书

何为血?

流动于心脏和血管内的不透明红色液体,主要成份为血浆、血细胞和血小板。味咸、腥、且含有各种营养成份、无机盐类、氧、代谢产物、激素、酶和抗体等,有营养组织、调节活动和防御有害物质的作用。

何为血书?

《辞海》无此词条。

将士们要出征了,某大学生物系三年级的同学们去看望联谊单位九连的战士。战士们都那么小,同学们把他们当小弟弟,小弟弟常来系里搞军民共建,大哥哥大姐姐多,小弟弟少,数量和文化的对比都悬殊,联欢会上,小弟弟们羞得没办法,如今,小弟弟们突然间长大了,在肃穆的气氛中匆匆忙忙。笑容里含了惊人的成熟,花起钱来又那么不成熟。

他们注视大哥哥大姐姐的目光,如同大哥哥大姐姐过去看他们。他们一下子超越了大哥哥大姐姐,要飞得更高,走得更远,他们中有的人可能再也回不到出发地。

大学生们含着热泪做了一面红缎锦旗,上书:顽强杀敌,捷报频传。锦旗很小,就不上气派,有的真诚,又何必气派呢。同学们来到九连,立住脚,不禁热泪盈眶。那场面,他们和她们没见过,四十多名战士在写血书。大学生们说不出话,翻过红底黄字的锦旗,以鲜黄的衬布为正面,将食指送进口中,四个大字浓浓衍开:精忠报国。各种血型的指头依次在旗面上跋涉,留下献旗者的姓名:蒋晨阳,李建伟,沙丹,张雁,吴骧,傅磊,唐东江,俞声慰,陈新,孙一梅......

大学生血写的祝愿,化作战士们血染的风采。

前线。B一团四连。执行任务前。

团长又递给四连长王少云一支烟:"任务就是这样的了,你个人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组织上为你办。"

团政委同四连指导员王汝燕面面相视,小道理比大道理多:"家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办,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托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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