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悟了道,抛了二奶奶怎么好!我是太太派我服侍你,虽是月钱照着那样的分例,其实我究竟没有在老爷太太跟前回明就算了你的屋里人。
若是老爷太太打发我出去,我若死守着,又叫人笑话,若是我出去,心想宝玉待我的情分,实在不忍!”左思右想,实在难处。
想到刚才的梦“好象和我无缘”的话,“倒不如死了干净!”岂知吃药以后,心痛减了好些,也难躺着,只好勉强支持。
过了几日,起来服侍宝钗。
宝钗想念宝玉,暗中垂泪,自叹命苦。
又知他母亲打算给哥哥赎罪,很费张罗,不能不帮着打算。
暂且不表。
且说贾政扶贾母灵柩,贾蓉送了秦氏凤姐鸳鸯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
贾蓉自送黛玉的灵也去安葬。
贾政料理坟基的事。
一日接到家书,一行一行的看到宝玉贾兰得中,心里自是喜欢。
后来看到宝玉走失,复又烦恼,只得赶忙回来。
在道儿上又闻得有恩赦的旨意,又接家书,果然赦罪复职,更是喜欢,便日夜趱行。
一日,行到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静去处。
贾政打发众人上岸投帖辞谢朋友,总说即刻开船,都不敢劳动。
船中只留一个小厮伺候,自己在船中写家书,先要打发人起旱到家。
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
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
贾政尚未认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问他是谁。
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来打了个问讯。
贾政才要还揖,迎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
贾政吃一大惊,忙问道:“可是宝玉么?”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
贾政又问道:“你若是宝玉,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宝玉未及回言,只见舡头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住宝玉说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
贾政不顾地滑,疾忙来赶。
见那三人在前,那里赶得上。
只听见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那个作歌曰: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
我所游兮,鸿蒙太空。
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
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贾政一面听着,一面赶去,转过一小坡,倏然不见。
贾政已赶得心虚气喘,惊疑不定,回过头来,见自己的小厮也是随后赶来。
贾政问道:“你看见方才那三个人么?”小厮道:“看见的。
奴才为老爷追赶,故也赶来。
后来只见老爷,不见那三个人了!”贾政还欲前走,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
贾政知是古怪,只得回来。
众家人回舡,见贾政不在舱中,问了舡夫,说是“老爷上岸追赶两个和尚一个道士去了!”众人也从雪地里寻踪迎去,远远见贾政来了,迎上去接着,一同回船。
贾政坐下,喘息方定,将见宝玉的话说了一遍。
众人回禀,便要在这地方寻觅。
贾政叹道:“你们不知道,这是我亲眼见的,并非鬼怪。
况听得歌声大有元妙。
那宝玉生下时衔了玉来,便也古怪,我早知不祥之兆,为的是老太太疼爱,所以养育到今。
便是那和尚道士,我也见了三次:头一次是那僧道来说玉的好处,第二次便是宝玉病重,他来了将那玉持诵了一番,宝玉便好了,第三次送那玉来坐在前厅,我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心里便有些诧异,只道宝玉果真有造化,高僧仙道来护佑他的。
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如今叫我才明白!”说到那里,掉下泪来。
众人道:“宝二爷果然是下凡的和尚,就不该中举人了。
怎么中了才去?”贾政道:“你们那里知道,大凡天上星宿,山中老僧,洞里的精灵,他自有一种性情。
你看宝玉何尝肯念书,他若略一经心,无有不能的。
他那一种脾气也是各别另样!”说着,又叹了几声。
众人便拿“兰哥得中,家道复兴”的话解了一番。
贾政仍旧写家书,便把这事写上,劝谕合家不必想念了。
写完封好,即着家人回去。
贾政随后赶回。
暂且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