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微微睁眼说道:“刚才说话不是侍书么?”紫鹃答应道:“是!”侍书尚未出去,因连忙过来问候。
黛玉睁眼看了,点点头儿,又歇了一歇,说道:“回去问你姑娘好罢!”
侍书见这番光景,只当黛玉嫌烦,只得悄悄的退出去了。
原来那黛玉虽则病势沉重,心里却还明白。
起先侍书雪雁说话时,他也模糊听见了一半句,却只作不知,也因实无精神答理。
及听了雪雁侍书的话,才明白过前头的事情原是议而未成的,又兼侍书说是凤姐说的,老太太的主意亲上作亲,又是园中住着的,非自己而谁?因此一想,阴极阳生,心神顿觉清爽许多,所以才喝了两口水,又要想问侍书的话。
恰好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听见紫鹃之言,都赶着来看。
黛玉心中疑团已破,自然不似先前寻死之意了。
虽身体软弱,精神短少,却也勉强答应一两句了。
凤姐因叫过紫鹃问道:“姑娘也不至这样,这是怎么说,你这样唬人!”紫鹃道:“实在头里看着不好,才敢去告诉的,回来见姑娘竟好了许多,也就怪了!”贾母笑道:“你也别怪他,他懂得什么。
看见不好就言语,这倒是他明白的地方,小孩子家,不嘴懒脚懒就好!”说了一回,贾母等料着无妨,也就去了。
正是:
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是系铃人。
不言黛玉病渐减退,且说雪雁紫鹃背地里都念佛。
雪雁向紫鹃说道:“亏他好了,只是病的奇怪,好的也奇怪!”紫鹃道:“病的倒不怪,就只好的奇怪。
想来宝玉和姑娘必是姻缘,人家说的。
好事多磨,又说道。
是姻缘棒打不回。
这样看起来,人心天意,他们两个竟是天配的了。
再者,你想那一年我说了林姑娘要回南去,把宝玉没急死了,闹得家翻宅乱。
如今一句话,又把这一个弄得死去活来。
可不说的三生石上百年前结下的么!”说着,两个悄悄的抿着嘴笑了一回。
雪雁又道:“幸亏好了。
咱们明儿再别说了,就是宝玉娶了别的人家儿的姑娘,我亲见他在那里结亲,我也再不露一句话了!”紫鹃笑道:“这就是了!”不但紫鹃和雪雁在私下里讲究,就是众人也都知道黛玉的病也病得奇怪,好也好得奇怪,三三两两,唧唧哝哝议论着。
不多几时,连凤姐儿也知道了,邢王二夫人也有些疑惑,倒是贾母略猜着了八九。
那时正值邢王二夫人凤姐等在贾母房中说闲话,说起黛玉的病来。
贾母道:“我正要告诉你们,宝玉和林丫头是从小儿在一处的,我只说小孩子们,怕什么?以后时常听得林丫头忽然病,忽然好,都为有了些知觉了。
所以我想他们若尽着搁在一块儿,毕竟不成体统。
你们怎么说?”王夫人听了,便呆了一呆,只得答应道:“林姑娘是个有心计儿的。
至于宝玉,呆头呆恼,不避嫌疑是有的,看起外面,却还都是个小孩儿形象。
此时若忽然或把那一个分出园外,不是倒露了什么痕迹了么。
古来说的:。
男大须婚,女大须嫁。
老太太想,倒是赶着把他们的事办办也罢了!”贾母皱了一皱眉,说道:“林丫头的乖僻,虽也是他的好处,我的心里不把林丫头配他,也是为这点子。
况且林丫头这样虚弱,恐不是有寿的。
只有宝丫头最妥!”
王夫人道:“不但老太太这么想,我们也是这样。
但林姑娘也得给他说了人家儿才好,不然女孩儿家长大了,那个没有心事?倘或真与宝玉有些私心,若知道宝玉定下宝丫头,那倒不成事了!”贾母道:“自然先给宝玉娶了亲,然后给林丫头说人家,再没有先是外人后是自己的。
况且林丫头年纪到底比宝玉小两岁。
依你们这样说,倒是宝玉定亲的话不许叫他知道倒罢了!”凤姐便吩咐众丫头们道:“你们听见了,宝二爷定亲的话,不许混吵嚷。
若有多嘴的,防着他的皮!”贾母又向凤姐道:“凤哥儿,你如今自从身上不大好,也不大管园里的事了。
我告诉你,须得经点儿心。
不但这个,就象前年那些人喝酒耍钱,都不是事。
你还精细些,少不得多分点心儿,严紧严紧他们才好。
况且我看他们也就只还服你!”凤姐答应了。
娘儿们又说了一回话,方各自散了。
从此凤姐常到园中照料。
一日,刚走进大观园,到了紫菱洲畔,只听见一个老婆子在那里嚷。
凤姐走到跟前,那婆子才瞧见了,早垂手侍立,口里请了安。
凤姐道:“你在这里闹什么?”
婆子道:“蒙奶奶们派我在这里看守花果,我也没有差错,不料邢姑娘的丫头说我们是贼!”凤姐道:“为什么呢?”婆子道:“昨儿我们家的黑儿跟着我到这里顽了一回,他不知道,又往邢姑娘那边去瞧了一瞧,我就叫他回去了。
今儿早起听见他们丫头说丢了东西了。
我问他丢了什么,他就问起我来了!”凤姐道:“问了你一声,也犯不着生气呀!”婆子道:“这里园子到底是奶奶家里的,并不是他们家里的。
我们都是奶奶派的,贼名儿怎么敢认呢!”凤姐照脸啐了一口,厉声道:“你少在我跟前唠唠叨叨的!你在这里照看,姑娘丢了东西,你们就该问哪,怎么说出这些没道理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