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
胡君荣听了,早已卷包逃走。
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
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八九,一时难保就愈。
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
急的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半死。
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
贾琏众人见了,无不称赞。
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
又骂平儿不是个有福的,“也和我一样。
我因多病了,你却无病也不见怀胎。
如今二奶奶这样,都因咱们无福,或犯了什么,冲的他这样!”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
偏算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的。
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
今又听见如此说他冲了,凤姐儿又劝他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瞎的混咬舌根!我和他。
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
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
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
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
可巧邢夫人过来请安,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说:“二爷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慌的数落凤姐儿一阵,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
为个外头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
你要撵他,你不如还你父亲去倒好!”说着,赌气去了。
秋桐更又得意,越性走到他窗户根底下大哭大骂起来。
尤二姐听了,不免更添烦恼。
晚间,贾琏在秋桐房中歇了,凤姐已睡,平儿过来瞧他,又悄悄劝他:“好生养病,不要理那畜生!”尤二姐拉他哭道:“姐姐,我从到了这里,多亏姐姐照应。
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闲气。
我若逃的出命来,我必答报姐姐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来,也只好等来生罢!”平儿也不禁滴泪说道:“想来都是我坑了你。
我原是一片痴心,从没瞒他的话。
既听见你在外头,岂有不告诉他的。
谁知生出这些个事来!”尤二姐忙道:“姐姐这话错了。
若姐姐便不告诉他,他岂有打听不出来的,不过是姐姐说的在先。
况且我也要一心进来,方成个体统,与姐姐何干!”二人哭了一回,平儿又嘱咐了几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
这里尤二姐心下自思:“病已成势,日无所养,反有所伤,料定必不能好。
况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
常听见人说,生金子可以坠死,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想毕,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恨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
于是赶忙将衣服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
当下人不知,鬼不觉。
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妇们见他不叫人,乐得且自己去梳洗。
凤姐便和秋桐都上去了。
平儿看不过,说丫头们:“你们就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一个病人,也不知可怜可怜。
他虽好性儿,你们也该拿出个样儿来,别太过逾了,墙倒众人推!”丫鬟听了,急推房门进来看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
于是方吓慌了,喊叫起来。
平儿进来看了,不禁大哭。
众人虽素习惧怕凤姐,然想尤二姐实在温和怜下,比凤姐原强,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与凤姐看见。
当下合宅皆知。
贾琏进来,搂尸大哭不止。
凤姐也假意哭:“狠心的妹妹!你怎么丢下我去了,辜负了我的心!”尤氏贾蓉等也来哭了一场,劝住贾琏。
贾琏便回了王夫人,讨了梨香院停放五日,挪到铁槛寺去,王夫人依允。
贾琏忙命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
贾琏嫌后门出灵不象,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
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
用软榻铺了锦缎衾褥,将二姐抬上榻去,用衾单盖了。
八个小厮和几个媳妇围随,从内子墙一带抬往梨香院来。
那里已请下天文生预备,揭起衾单一看,只见这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着还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