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因你原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就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去。
但只一件,姥姥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又不比五年前了。
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琏二奶奶管家了。
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日大舅老爷的女儿,小名凤哥的!”刘姥姥听了,罕问道:“原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呢。
这等说来,我今儿还得见他了!”周瑞家的道:“这自然的。
如今太太事多心烦,有客来了,略可推得去的就推过去了,都是凤姑娘周旋迎待。
今儿宁可不会太太,倒要见他一面,才不枉这里来一遭!”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全仗嫂子方便了!”周瑞家的道:“说那里话。
俗语说的:。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不过用我说一句话罢了,害着我什么!”说着,便叫小丫头到倒厅上悄悄的打听打听,老太太屋里摆了饭了没有。
小丫头去了。
这里二人又说些闲话。
刘姥姥因说:“这凤姑娘今年大还不过二十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周瑞家的听了道:“我的姥姥,告诉不得你呢。
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
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
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
回来你见了就信了。
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
“说着,只见小丫头回来说!”老太太屋里已摆完了饭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
“周瑞家的听了,连忙起身,催着刘姥姥说!”快走,快走。
这一下来他吃饭是个空子,咱们先赶着去。
若迟一步,回事的人也多了,难说话。
再歇了中觉,越发没了时候了。
“说着一齐下了炕,打扫打扫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随着周瑞家的,逶迤往贾琏的住处来。
先到了倒厅,周瑞家的将刘姥姥安插在那里略等一等。
自己先过了影壁,进了院门,知凤姐未下来,先找着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名唤平儿的。
周瑞家的先将刘姥姥起初来历说明,又说!”今日大远的特来请安。
当日太太是常会的,今日不可不见,所以我带了他进来了。
等奶奶下来,我细细回明,奶奶想也不责备我莽撞的。
“平儿听了,便作了主意!”叫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
“周瑞家的听了,方出去引他两个进入院来。
上了正房台矶,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
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使人头悬目眩。
刘姥姥此时惟点头咂嘴念佛而已。
于是来至东边这间屋内,乃是贾琏的女儿大姐儿睡觉之所。
平儿站在炕沿边,打量了刘姥姥两眼,只得问个好让坐。
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
才要称姑奶奶,忽见周瑞家的称他是平姑娘,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称周大娘,方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了。
于是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平儿和周瑞家的对面坐在炕沿上,小丫头子斟了茶来吃茶。
刘姥姥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打箩柜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
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一物,却不住的乱幌。
刘姥姥心中想着:“这是什么爱物儿?有甚用呢?”正呆时,只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防倒唬的一展眼。
接着又是一连八九下。
方欲问时,只见小丫头子们齐乱跑,说:“奶奶下来了!”周瑞家的与平儿忙起身,命刘姥姥“只管等着,是时候我们来请你!”说着,都迎出去了。
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
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妇人,衣裙ъл,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
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这边来等候。
听得那边说了声“摆饭”,渐渐的人才散出,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个人。
半日鸦雀不闻之后,忽见二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森列,仍是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
板儿一见了,便吵着要肉吃,刘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去。
忽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招手儿叫他。
刘姥姥会意,于是带了板儿下炕,至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和他唧咕了一会,方过这边屋里来。
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雕漆痰盒。
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