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205节

春燕进来,宝玉知道回复,便先点头。

春燕知意,便不再说一语,略站了一站,便转身出来,使眼色与芳官。

芳官出来,春燕方悄悄的说与他蕊官之事,并与了他硝。

宝玉并无与琮环可谈之语,因笑问芳官手里是什么。

芳官便忙递与宝玉瞧,又说是擦春癣的蔷薇硝。

宝玉笑道:“亏他想得到!”贾环听了,便伸着头瞧了一瞧,又闻得一股清香,便弯着腰向靴桶内掏出一张纸来托着,笑说:“好哥哥,给我一半儿!”宝玉只得要与他。

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赠,不肯与别人,连忙拦住,笑说道:“别动这个,我另拿些来!”宝玉会意,忙笑包上,说道:“快取来!”芳官接了这个,自去收好,便从奁中去寻自己常使的。

启奁看时,盒内已空,心中疑惑,早间还剩了些,如何没了?因问人时,都说不知。

麝月便说:“这会子且忙着问这个,不过是这屋里人一时短了。

你不管拿些什么给他们,他们那里看得出来?快打发他们去了,咱们好吃饭!”芳官听了,便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来。

贾环见了就伸手来接。

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

贾环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怀内,方作辞而去。

原来贾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贾环连日也便装病逃学。

如今得了硝,兴兴头头来找彩云。

正值彩云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云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檫脸。

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

你且看看,可是这个?”彩云打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和谁要来的?”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

彩云笑道:“这是他们在哄你这乡老呢。

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一看,果然比先前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因笑道:“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留着檫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彩云只得收了。

赵姨娘便说:“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

莫不是两个月*后*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便问你,你也有话说。

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

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贾环听说,便低了头。

彩云忙说:“这又何苦生事,不管怎样,忍耐些罢了!”赵姨娘道:“你快休管,横竖与你无干。

乘着抓住了理,骂给那些浪淫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指贾环道:“呸!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崽子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摔娘。

这会子被那起崽子耍弄也罢了。

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

你没有本事,我也替你羞!”贾环听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说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闹。

倘或往学里告去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

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

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只这一句话,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说:“我肠子爬出来的,我再怕不成!这屋里越发有的说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飞也似往园中去。

彩云死劝不住,只得躲入别房。

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顽耍。

赵姨娘直进园子,正是一头火,顶头正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走来。

见赵姨娘气恨恨的走来,因问:“姨奶奶那去?”赵姨娘又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的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了。

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捉弄了,还成个什么!”夏婆子听了,正中己怀,忙问因何。

赵姨娘悉将芳官以粉作硝轻侮贾环之事说了。

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

连昨日这个地方他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

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

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旁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理。

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赵姨娘听了这话,益发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知道,你却细细的告诉我!”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又说:“你只管说去。

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赵姨娘听了越发得了意,仗着胆子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

可巧宝玉听见黛玉在那里,便往那里去了。

芳官正与袭人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身笑让:“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么忙?”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

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你小看他的!”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

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

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袭人忙拉他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

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他!”芳官捱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

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他打。

众人一面劝,一面拉他。

晴雯悄拉袭人说:“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外面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听见如此,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也有今日!”又有一干怀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

当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慌忙找着他两个说:“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四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他们情分上的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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