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勉强盥漱了,吃了些燕窝粥,便有贾母等亲来看视了,又嘱咐了许多话。
目今是薛姨妈的生日,自贾母起,诸人皆有祝贺之礼。
黛玉亦早备了两色针线送去。
是日也定了一本小戏请贾母王夫人等,独有宝玉与黛玉二人不曾去得。
至散时,贾母等顺路又瞧他二人一遍,方回房去。
次日,薛姨妈家又命薛蝌陪诸伙计吃了一天酒,连忙了三四天方完备。
因薛姨妈看见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
便说与薛蟠为妻。
因薛蟠素习行止浮奢,又恐遭踏人家的女儿。
正在踌躇之际,忽想起薛蝌未娶,看他二人恰是一对天生地设的夫妻,因谋之于凤姐儿。
凤姐儿叹道:“姑妈素知我们太太有些左性的,这事等我慢谋!”因贾母去瞧凤姐儿时,凤姐儿便和贾母说:“薛姑妈有件事求老祖宗,只是不好启齿的!”贾母忙问何事,凤姐儿便将求亲一事说了。
贾母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启齿?这是极好的事。
等我和你婆婆说了,怕他不依?”因回房来,即刻就命人来请邢夫人过来,硬作保山。
邢夫人想了一想:薛家根基不错,且现今大富,薛蝌生得又好,且贾母硬作保山,将机就计便应了。
贾母十分喜欢,忙命人请了薛姨妈来。
二人见了,自然有许多谦辞。
邢夫人即刻命人去告诉邢忠夫妇。
他夫妇原是此来投靠邢夫人的,如何不依,早极口的说妙极。
贾母笑道:“我爱管个闲事,今儿又管成了一件事,不知得多少谢媒钱?”薛姨妈笑道:“这是自然的。
纵抬了十万银子来,只怕不希罕。
但只一件,老太太既是主亲,还得一位才好!”贾母笑道:“别的没有,我们家折腿烂手的人还有两个!”说着,便命人去叫过尤氏婆媳二人来。
贾母告诉他原故,彼此忙都道喜。
贾母吩咐道:“咱们家的规矩你是尽知的,从没有两亲家争礼争面的。
如今你算替我在当中料理,也不可太啬,也不可太费,把他两家的事周全了回我!”尤氏忙答应了。
薛姨妈喜之不尽,回家来忙命写了请帖补送过宁府。
尤氏深知邢夫人情性,本不欲管,无奈贾母亲嘱咐,只得应了,惟有忖度邢夫人之意行事。
薛姨妈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倒还易说。
这且不在话下。
如今薛姨妈既定了邢岫烟为媳,合宅皆知。
邢夫人本欲接出岫烟去住,贾母因说:“这又何妨,两个孩子又不能见面,就是姨太太和他一个大姑,一个小姑,又何妨?况且都是女儿,正好亲香呢!”邢夫人方罢。
蝌岫二人前次途中皆曾有一面之遇,大约二人心中也皆如意。
只是邢岫烟未免比先时拘泥了些,不好与宝钗姊妹共处闲语,又兼湘云是个爱取戏的,更觉不好意思。
幸他是个知书达礼的,虽有女儿身分,还不是那种佯羞诈愧一味轻薄造作之辈。
宝钗自见他时,见他家业贫寒,二则别人之父母皆年高有德之人,独他父母偏是酒糟透之人,于女儿分中平常,邢夫人也不过是脸面之情,亦非真心疼爱,且岫烟为人雅重,迎春是个有气的死人,连他自己尚未照管齐全,如何能照管到他身上,凡闺阁中家常一应需用之物,或有亏乏,无人照管,他又不与人张口,宝钗倒暗中每相体贴接济,也不敢与邢夫人知道,亦恐多心闲话之故耳。
如今却出人意料之外奇缘作成这门亲事。
岫烟心中先取中宝钗,然后方取薛蝌。
有时岫烟仍与宝钗闲话,宝钗仍以姊妹相呼。
这日宝钗因来瞧黛玉,恰值岫烟也来瞧黛玉,二人在半路相遇。
宝钗含笑唤他到跟前,二人同走至一块石壁后,宝钗笑问他:“这天还冷的很,你怎么倒全换了夹的?”岫烟见问,低头不答。
宝钗便知道又有了原故,因又笑问道:“必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得。
凤丫头如今也这样没心没计了!”岫烟道:“他倒想着不错日子给,因姑妈打发人和我说,一个月用不了二两银子,叫我省一两给爹妈送出去,要使什么,横竖有二姐姐的东西,能着些儿搭着就使了。
姐姐想,二姐姐也是个老实人,也不大留心,我使他的东西,他虽不说什么,他那些妈妈丫头,那一个是省事的,那一个是嘴里不尖的?我虽在那屋里,却不敢很使他们,过三天五天,我倒得拿出钱来给他们打酒买点心吃才好。
因一月二两银子还不够使,如今又去了一两。
前儿我悄悄的把绵衣服叫人当了几吊钱盘缠!”宝钗听了,愁眉叹道:“偏梅家又合家在任上,后年才进来。
若是在这里,琴儿过去了,好再商议你这事。
离了这里就完了。
如今不先定了他妹妹的事,也断不敢先娶亲的。
如今倒是一件难事。
再迟两年,又怕你熬煎出病来。
等我和妈再商议,有人欺负你,你只管耐些烦儿,千万别自己熬煎出病来。
不如把那一两银子明儿也越性给了他们,倒都歇心。
你以后也不用白给那些人东西吃,他尖刺让他们去尖刺,很听不过了,各人走开。
倘或短了什么,你别存那小家儿女气,只管找我去。
并不是作亲后方如此,你一来时咱们就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