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忙道!”刚才那个嫂子倒了茶来,我吃过了。
姑娘也该用饭了。
“凤姐儿便拉鸳鸯!”你坐下和我们吃了罢,省的回来又闹。
“鸳鸯便坐下了。
婆子们添上碗箸来,三人吃毕。
刘姥姥笑道!”我看你们这些人都只吃这一点儿就完了,亏你们也不饿。
怪只道风儿都吹的倒。
“鸳鸯便问!”今儿剩的菜不少,都那去了?“
婆子们道:“都还没散呢,在这里等着一齐散与他们吃!”鸳鸯道:“他们吃不了这些,挑两碗给二奶奶屋里平丫头送去!”凤姐儿道:“他早吃了饭了,不用给他!”鸳鸯道:“他不吃了,喂你们的猫!”婆子听了,忙拣了两样拿盒子送去。
鸳鸯道:“素云那去了?”李纨道:“他们都在这里一处吃,又找他作什么!”鸳鸯道:“这就罢了!”凤姐儿道:“袭人不在这里,你倒是叫人送两样给他去!”鸳鸯听说,便命人也送两样去后,鸳鸯又问婆子们:“回来吃酒的攒盒可装上了?”婆子道:“想必还得一会子!”鸳鸯道:“催着些儿!”婆子应喏了。
凤姐儿等来至探春房中,只见他娘儿们正说笑。
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
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
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
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那板儿略熟了些,便要摘那锤子要击,丫鬟们忙拦住他。
他又要佛手吃,探春拣了一个与他说:“顽罢,吃不得的!”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
板儿又跑过来看,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
刘姥姥忙打了他一巴掌,骂道:“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
倒叫你进来瞧瞧,就上脸了!”打的板儿哭起来,众人忙劝解方罢。
贾母因隔着纱窗往后院内看了一回,说道:“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就只细些!”正说话,忽一阵风过,隐隐听得鼓乐之声。
贾母问“是谁家娶亲呢?这里临街倒近!”王夫人等笑回道:“街上的那里听的见,这是咱们的那十几个女孩子们演习吹打呢!”贾母便笑道:“既是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
他们也逛一逛,咱们可又乐了!”凤姐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又一面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
贾母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
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众人都说那里好。
贾母向薛姨妈笑道:“咱们走罢。
他们姊妹们都不大喜欢人来坐着,怕脏了屋子。
咱们别没眼色,正经坐一回子船喝酒去!”说着大家起身便走。
探春笑道:“这是那里的话,求着老太太姨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贾母笑道:“我的这三丫头却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
回来吃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说着,众人都笑了,一齐出来。
走不多远,已到了荇叶渚。
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众人扶了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刘姥姥,鸳鸯,玉钏儿上了这一只,落后李纨也跟上去。
凤姐儿也上去,立在舡头上,也要撑舡。
贾母在舱内道:“这不是顽的,虽不是河里,也有好深的。
你快不给我进来!”凤姐儿笑道:“怕什么!老祖宗只管放心!”说着便一篙点开。
到了池当中,舡小人多,凤姐只觉乱晃,忙把篙子递与驾娘,方蹲下了。
然后迎春姊妹等并宝玉上了那只,随后跟来。
其余老嬷嬷散众丫鬟俱沿河随行。
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宝钗笑道:“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天天逛,那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工夫!”林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道:“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说着已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
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众人道:“是!”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
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
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
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
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
我也不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董来,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王夫人凤姐儿等都笑回说:“他自己不要的。
我们原送了来,他都退回去了!”薛姨妈也笑说:“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贾母摇头说:“使不得。
虽然他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
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
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
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