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这些都是路宽教给小刘的意象,恰似作画一般,一笔笔绘就了今天的她。
突然,女孩踩着高跟鞋进逼了一步。
光洁的额头几乎与他的鼻尖平齐,整个人展现出一股极其锋利的姿态。
路宽再仔细地睁眼看去,身前的刘伊妃像电影中各种独特的意象拟人化,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
她是一把银妆刀,用非生即死的方式,维护着心目中感情的尊严和纯洁;
她是一樽精美的瓷器,自己从高台跃下,要么你接住我,要么我粉骨碎身;
她是模拟游戏中出了bug的女性npc,但已经无法读档,要么继续,要么删除;
杨思维觉得路老板的表情不生动,那是因为这位一向自信的青年导演,确实有些被震撼到了。
就像小刘推测的一样,他这位重生者,向来不啻以一种凌驾的姿态来操控和推进计划。
无休止的猎艳,不设限的媾和,事业板块的狂飙突进,艺术大道的一路通途。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一世就是他的模拟游戏。
一切在他认知以内的人、事、物,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
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按部就班,审时度势。
而刘伊妃,从红星坞解体就一直在给他“惊喜”。
开始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脾气、小任性,路宽只当她是小姑娘的恃宠而骄,自问都还在掌控中。
等到几番面刺和直抒胸臆以后,他才清晰地确认。
从外表上看起来像是造物恩宠的“机械姬”小刘,已经诞生出极强的自我意识,通过了图灵测试。
他要怎么办?直接关掉她的电源?再造一个机械姬?
还是利用内娱权利者的滔天权势逼迫她“就范”?
这是关于感情和利益的两难抉择。
路宽想过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这副他精雕细琢的油画,真的是一刻都不能等,在自己刚满十八岁的今天,就要直接跃出画框,站到他的面前。
看着刘伊妃期待的眼神,他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被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打断!
“那是什么!”
“我靠!这!”
“这不是范兵兵吗?”
“那个男人是路导啊!”
刘伊妃顺着记者们的目光回首,大屏幕上她的视频剪辑已经被替换,入眼的照片几乎让她目眦尽裂!
别墅门前,路灯昏黄。
范兵兵蹲在地上摸着一个三四岁孩子的头,路宽矮着身子站在一边,“关心”地察看着情况,一个中年妇女面色焦急地站在旁边。
“那个女人是谁?”
“范兵兵母亲,前几天被狗仔拍到过。”
“那这孩子?”
“肯定是路导和。。。”
也许是慑于路宽的淫威,议论声从这里就有些戛然而止的意思,转为更加隐秘的窃窃私语。
但场上嘈嘈如急雨的错杂声,却已经像蛋糕上那把锋利的银色餐刀一样,血肉淋漓地扎进了刘伊妃的身心。
银妆刀终究没有拿来抵抗敌人,反而成为了自戕的元凶。
站在台上,这位今天故事里的女主角,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有些天旋地转的失衡感。
她只恨自己长了一双眼睛,叫自己看到这么痛彻心扉的画面。
她只恨自己长了一双耳朵,听着满宴会厅再也压制不住的议论,或许还有嘲笑。
角落处。
“蜜蜜,我们回座位去吧。”
“好啊!”
台下。
杨思维心知不能再等,伸手拨开工作人员,亲自冲进影音室里,她要立马把这个画面切断。
经纪人的果断还是慢赶了一步,先于她冲进去察看究竟的苏畅,只来及看到那个穿着广告公司马甲的人影远远地遁逃。
这是有预谋的收买。
她果断召集附近的工作室人员:“守住门口,去个人把岗亭的保安叫过来,待会准备检查记者的相机!”
已经有想偷偷溜走发文的记者被拦截:“干什么你们!放手!”
“新闻自由懂吗?”
“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娱记们几近癫狂,只想赶紧护住自己的战果回去赶稿。
今天的现场,几乎不再需要他们的妙笔做何润色,只需平白直叙,便是一篇内娱花边的雄文!
国内女星的时尚女王,第一小花,天才导演和行业资本。
吸睛度、话题度拉满!
座位上,刚想上台的刘晓丽被前夫按住。
“总要经历一遭的,不如一次痛得清醒,也比再受伤要好。”
安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却不能不秉持着风度看向邀请来的法国驻华使馆参赞:“见笑了。”
皮埃尔面带激赏地笑着摇头:“你的女儿很法兰西,她像一个浪漫的女骑士。”
刘晓丽面露惨笑,她对这一天的到来有过心理预期,知道女儿的独立和骄傲会让她自己碰壁、受伤。
但这种唐吉坷德般的女骑士,能不做,还是不要做得好。
舞台上,女骑士的世界一片兵荒马乱。
看着眼前面色阴沉的风车,唐吉坷德菲的泪珠已经像断线的风筝般,再难自抑了。
小刘努力把台下纷繁嘈杂的世界抛却脑后,拼命忍住拂袖而走的冲动。
她知道这出意外是阴谋,但不知是冲自己,还是冲他?
小姑娘不愿自己的情意被误会谋杀,用自己尚存的理智直接发问,她知道路宽还不屑于骗自己:
“照片是真的吗?”
“是。”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
刘伊妃死死地咬着嘴唇,抬眼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应该是在思考这起阴谋背后的盘根错节。
他总是这么理智,好像感情因素从来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眼看自己即将成为全世界的笑柄,小姑娘强忍住即将溃堤的负面情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能不能断掉那些关系?”
路宽长叹一口气,扫了眼已被关掉的话筒。
“她,我还有用。”
“好。”
刘伊妃仿佛连多讲一个字的力气都欠奉,转身就往后台走,继而变成慌不择路的溃逃。
眼前通往室外的黑暗,现在却是她渴望的光明。
路宽怕她出事,当机立断地拿起话筒,沉声道:“各位!”
现场的兵荒马乱为之一窒。
推搡的记者,看热闹的嘉宾,面色焦急的亲朋,都不约而同地噤声,看着台上面色不善的男人。
“今天能来的都是好朋友,请大家会后不要传播与活动无关的私人信息,非常感谢。”
“另外。”
“杨思维,把所有媒体朋友的名单给我一份,我明天一个个去拜访。”
门前,已经快跟记者打起来的杨思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大声回了一句收到。
路宽冲台下的刘晓丽等人点点头,转身去追刘伊妃。
她没有走远。
她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从前,有一支笔给她描摹着前进的方向。
今后,自己也许只能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
刘伊妃看路宽朝自己跑过来,也只是静静地站着,现在的她,心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像大地震后欲哭无泪的可怜人。
路老板慌乱地追出来,可真到了她面前,又不知该说什么。
某种程度上,刚刚的照片是救了他的,让他以无懈可击的借口又逃过了一次直击灵魂的诘问。
只不过,她还会问下一次吗?
小刘平静地冲他笑笑:“你别着急,我只是傻,但我不疯。”
“除开表演之外,这几年,我从你身上还是学到些东西的。”
路宽不知道她话里是否有讽刺的意味,开口解释:“刚刚的照片。。。”
“好了!”
“别讲了!”
刘伊妃的声量有些失控,她迫不及待地打断男人的敷衍,是不想再去回忆那痛苦的一幕。
照片是真的怎样,是假的又怎样?
现在根本不是照片的事。
当路宽说出“她,我还有用”时,就已经昭示着自己的失败。
他永远是把利益凌驾于情感之上的。
刘伊妃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一丝情意,但很显然,相比于他心目中的那些谋划,份量还不够。
依旧穿着白色礼服的小刘,在静谧的夏夜里显得那么的冰肌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