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把车停在了巴扎附近,苏阳下车扛着尿素袋子往里走,羊市一般都在最后面,那些剥羊的老师傅,什么都能剥。
只要带皮的,就没有剥不下来的。
羊市散发着一股骚味,除了活羊交易,还是羊肉生意。几个摊位上,挂着刚剥好的羊肉。
苏阳来到一摊位上,问道:“师傅,狼崽子剥不剥?”
师傅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凶狠:“剥的朋友,狼皮子十三块。”
这里还有一条行规,剥皮不收钱,但是要把剥下来的皮子卖给他,价格也市场便宜几块钱。
苏阳也懒得再跑去卖皮子,十三块就十三块。
苏阳将袋子往摊子上一放,师傅系上围裙,拿着刀子就走了过来,将袋子抬到屋里的案板上,杀狼不比杀羊,太招摇容易招小人。
“可以的嘛朋友,三头狼崽子,哪里打的。”
“喀拉山。”
“那地方好啊,有玉石,大料子的朋友。”
苏阳一愣,这是什么情况,一夜之间就传到这里来了?仔细一打听,这师傅是村里二虎媳妇的老娘舅。昨晚打电话说喀拉山上出料子,让他给参谋参谋。
“那肯定去挖啊!”苏阳试探道。
“不不不,那里很危险的朋友,等冬天大雪封山,半年才能融化,里面有很多怪东西,还有土生土长的野人。”老师傅在磨刀石上蹭了几下,水一淋,刀面锃亮。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老师傅手起刀落,在狼腿上先隔割开一道口,对着口子往里吹气,几口下去,师傅满脸通红。
狼肚子被吹的溜圆,用刀背拍在身上,气鼓鼓的发出“璞璞”的声音,说明皮肉分离可以下刀了。沿着肚皮的中轴线一刀划过去,左手抓着皮子一撕,右手用拳头揣在肉上,几分钟的功夫,一半皮子就被撕了下来。
十来分钟后,三只狼崽子都已经剥好,三张皮衣中间有两个子弹孔,其他的都完好无缺。老师傅点了几张票子递给苏阳:“朋友,一共三十九块钱,给你四十好了。”
“谢谢师傅,这肉你收不收?我带着也不方便。”
老师傅看了眼狼肉,估摸了几秒,开膛破肚后,这些肉加起来有50公斤左右。
“肉我可以代收,六块一公斤,怎么样?”
“行!”
苏阳没有讨价还价,来回带着也不方便,如果把狼崽子拆开卖,可以多买一百块钱。
但很耽误功夫。
自古以来“皮、牙、骨”被称为文玩三宝,皮当属是虎皮貂皮和狼皮最好。牙最好的就是狼牙虎牙和猛犸;骨有驼骨鹿骨和鸡骨。
这三张狼皮和三对狼牙拆下来,打磨抛光处理好后,价格就能翻倍。
就好比玉石一样,雕工根据玉型加工后,价格就能翻几番,只不过一般人不爱捣鼓这些,也没有那技术。
但他知道,老师傅肯定会拆开卖,多少赚点。
随后,老师傅又查了三张人头钞票给苏阳,这一趟就赚了三百四,比普通人在河床上挖大半个月的石头赚的还多。
也挺满意的。
不过风险和机遇并存,就好比那句千古名言,风浪越大鱼越贵。
苏阳解决掉狼崽子后,就来到面包车上,六子翘着二郎腿听着收音机,播放着最近的新闻联报。
“范志毅加入上海申花了,奶奶的,咱们国足要走向世界了!”六子听着收音机拍着大腿。
苏阳呵呵一声冷笑:“六子,啥时候养成看国足的坏习惯了,这不好啊,赶紧改掉。”
“这他妈广播也没啥可听的,除了足球就是中国足球。”
“确实,这是两个运动。”苏阳嘀咕了一声,指了指前面的路,“走,咱去玉石市场看看。”
“得嘞…今天您是车主,只要钱到位。档位给挂废!”
六子发动面包车,在大街上走走停停,一路又来到了和田玉石市场。
说是玉石市场,更像是一个菜市场。
买卖人在地上铺个包袱皮,上面晾晒着几十块石头,各种颜色,大小不一。时不时的喷点水,保持玉石的“鲜亮”。
紧挨着玉石摊的是山货,各种山货都有,蘑菇山参何首乌,鹿鞭蛇胆狼皮子。
走过去一打听,晒干的狼皮衣一张一百。
“得,亏了一个亿!”
六子跟在身后,嘴里叼着烟。这前后十几排的摊位,少说也有两百家。
每家摊位上都有几十块石头,有的是采玉人自己挖的,在这里租几天铺子,想买个高价。
但大多数摊主都是玉经纪,也就是二道贩子。
一般是从采玉人手上收来的,再拿到市场来卖,这种被称作是私盘。
私盘有真有假,不受控制,跟古玩差不多,全凭买主意识抉择,买定离手,概不退换。正因为私盘的操作空间很大,所以诞生了很多玩法,比如赌玉,猜石,混卖等。
还有一种叫公盘,是玉石商人在玉石交易所登记过后,再拿到市场上交易,每一块石头都标明产地、尺寸和价格。相对私盘来说,价格高一些,但是有了交易担保,买主起码买的放心。
苏阳对这些倒是了解一些,毕竟耳熏目染,是刻在和田人的血液里。
苏阳站在摊位中间,看着琳琅满目的石头,有些他都叫不出名字,白青碧黄糖花墨,羊脂清湖沙枣青。要说细分种类,那也有上百种。
没有十几年的道行,很容易在这行当里交学费。
苏阳四下看去,来自全国各地的经销商在这里挑选玉石,各种沁色和类型的和田玉都有,大手一挥,都是成千上万的交易。
苏阳在摊位之间来回溜达,偶尔停下来,挑选几个感兴趣的石头把玩一下。
“阿达西,这个料子好,正宗的羊脂玉,一点沁色没有的,你摸摸。”面前的一位摊主,拿起一块两寸见方的白玉塞到苏阳手里。“这个好东西朋友,一千块,不贵的。”
苏阳上手摸了摸,很润,跟姑娘的小手一样。
不过摸了几把后,苏阳便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个不对,他说不上来,也许这就是个人经验。
掏出手电筒打光过去,玉质晶莹剔透,亮度很高,换句话说就是水度高。
是羊脂玉不假,但不是和田产的。
而是青海料。
玉质松散像白砂糖,灯光下表皮亮堂堂,像是一种瓷器泛着高光。没有和田料那种厚重的手感。
苏阳笑了笑,将料子放在摊位上,其实人家也没有扯谎,只说是羊脂玉,没说产地而已,打了个擦边球。
若是不懂的人,也许就买了,哪怕知道上当了,你也找不出回怼的理由。
看破不说破,玉石行里的规矩。
“阿达西,料子不错,我就是随便看看。”
第35章 “抬轿子”
苏阳连续溜达了几个摊位后,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达西,又挖到什么好东西了嘛?”
苏阳回头看去,在靠边的一个小摊位上,大胡子坐在那里,听着收音机,扭动着天线,正微笑的看着他。
大胡子和六子也算是老朋友,没想到在这也能碰到,六子自来熟,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朋友,开张了没有?”
大胡子摇摇头:“没有,生意不好嘛。”他看了眼身后的苏阳,露出了兴趣:“这位朋友,你不会又挖到料子了吧?”
苏阳讪讪一笑,走上前去。
六子率先开口道:“那可不是嘛,昨天上山拾柴,撅了块山料子,贼拉大。”他拍了拍苏阳身后的尿素袋子,“阳子,拿出来给他瞧瞧。”
苏阳将袋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那块料子,重个十来斤,两只手捧出来的。
“哎呦,不错嘛朋友。”
大胡子拿出手电筒对着表皮一阵照,由于表皮子被铲子砍掉了,里面的本色基本上裸露在外,打光上去就能看清里面的颜色。
不过像这么大的,没有完全切开,多少都会存在点风险。
也有那种看上去通透,切开僵化的情况。
“阿达西,这块料子出不出?”大胡子收起灯光问道。
“出,你看看值多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我一个朋友,给个合适价就出。”苏阳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把玩起摊位上的石头。
“明白。”大胡子犹豫了片刻,伸出俩手指头,“两千块朋友,成不成?”
“老朋友了,没问题。”苏阳笑了笑,不得不说大胡子在这方面很实在。
周边的同行看了过来,山料子现在不好收了,但是市场需求还是有的,而且价格便宜,两千就能买到这么大的,拿回去雕刻成摆件,很有性价比。
大胡子掏出怀里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二十张人头钞票,伸手舔了舔唾沫,数了两遍。
苏阳接过来,也没数,塞进了自己兜里。
六子看的眼睛都直了,“奶奶的,咱怎么就没这好命啊!”
随后,他们就坐在摊位上跟大胡子闲聊,一天到晚摊位的客人并不多,大都是停留片刻问问价,他们都有固定客户。
全国各地那么多人,而一手货源就在这些摊主身上,摆一个月的摊,碰上一两个固定客户,那就成了。大部分人都在一旁下象棋,打扑克牌。
隔壁还有家影象店,下午才开门,很多摊主都会把摊位找个人照看,自己跑进去看电影。
尤其是《蜜桃成熟时》这会刚传到和田,门口隐晦的大字报,将李丽珍的身段展示的淋漓尽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成为无数男人的梦中女神。
六子看到门口海报时,就已经流口水了,他打赌从来没见过这么时髦的女人。
“阳子,来都来了,等会咱们去看看咋样?”
大胡子在一旁露出意味的笑容,“片子不错的,年轻人看的。”
苏阳作为时代的过来人,阅片无数,什么样的没看过。
不过亲吻拥抱现在还是社会的男女禁忌,既然生不逢时,错过了80年代情色艺术的文艺复兴,不如带着艺术的眼光去欣赏90年代的禁忌魅力。
苏阳想了想,点点头,“那行吧,来都来了。”
六子搓着手心,一脸激动:“回头别跟你嫂子说啊。”
就在这时。
隔壁摊位上一阵嘈杂,瞬间围过来十几个人。附近的几个摊主也不约而同的投去目光。
一群人瞬间将一个小摊位围的里外三层,水泄不通。大胡子看了一眼,喃喃其词:“又要抬轿子喽。”
抬轿子?
苏阳和六子对视一眼,之前听村里人讲过,不过他们没见过,有人进城卖玉的时候,遇到过抬轿子,原本能卖一千的东西,最后到手二百。
说白了,“抬轿子”是玉石行当里的诈骗手段,一般碰到财大气粗的买主,或者不懂装懂的小白,做局的人就会找几个人来组局,把价格抬起来,或者把价格压下去,最后从中得到便宜。
出于好奇。
苏阳和六子闻声走了过去,摊位上摆放着一些石头,有大有小,跟其他摊位没什么区别,但是这些石头都带很深的沁色或者裂纹,看不清里面的玉质,只能打灯看个大概。
这是赌玉,看起来不切实际,但就是有人愿意以小博大,跟买彩票一个道理。
那位买主长着一张四方脸,带着金边眼睛,腰上夹着公文包,手里转悠着手电筒,往往这种半懂不懂的人,总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从不打眼,但实际上就是冤大头。
摆摊的卖家是个戴着八角帽的老头,嘴里叼着烟,倾斜在一边,牙口黑黄,指着面前的料子开始“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