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有些事兄弟们心照不宣即可,二来,传出去会动摇人心,跟散播谣言是一个道理。
尹照棠安排人响枪时,街面上也已经开打,消息传播的速度变慢。
“真是十足的乐色,应该趁早改行卖鱼蛋!”
大脚超听的脸色大惊,旋即怒火上头,大骂道:“干他娘呀,舞王那王八蛋玩阴的。”
江湖打仔听见动枪,都会本能地生出惊惧。
尹照棠也点头赞同厮:“是啊,真的想早点送他去见耶稣。”
“同我讲讲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脚超把所知道的情况讲出来,无非是大厦停车守住了,打到一半便被警察抓进来了。
还有柳传宗带人守着上海街的马栏,据说那里打的十分激烈,马交仔用砖头投掷着酒店房间。今晚,皇冠酒店的玻璃很受伤,大堂也被犁过一遍,叼着铜板的招财金蟾都被磕坏了一个角。
但他想听的消息却半分没有,直到O记督察黎智斌穿着条纹衬衫,叼着烟大步进来,盯了尹照棠看了一阵。
尹照棠一阵的表情逐渐从严肃过渡到轻松,最后给了黎智斌一个笑容:“黎sir,有好消息告诉我啊?”
黎智斌单手插腰,吐出口白烟,竖起大拇指道:“巴闭啊,神仙棠,懂得找大圈帮开当票。”
“舞王那张票值不少钱吧。”
尹照棠欣然点头道:“很贵的,要我半个薪水。”
黎智斌再吸了一口,便把烟头丢在地上,跺脚踩了一下,再掏出烟盒续上一支,嘴里嘟喃着道:“挑,半个的薪水收掉马交仔红棍,神仙棠,你可真是威风!以前我做大佬的时候,跟和图巴士文混。”
“文哥垄断把整个新界的小巴生意,也没见有你这么嚣张,有钱真是大晒。”
尹照棠接过健牌香烟,夹在手上,人还在房间里,把烟头探出拉杆外。
一边叼着烟让阿sir点上,一边出声说道:“早了几年,要不然跟我混,保准叫你不想回来当差。”
“这个我信。”黎智斌笑着点头,竟然没有进行反驳。
“今天有打算过夜?”
警队根本无法以雇凶谋杀、指挥三合会行暴力行动等罪名将他起诉,因为在案件发生期间,尹照棠正躺在旺角警署里睡大觉。
起诉他,确定不是开玩笑?
尹照棠看了下黎智斌手腕的那块西铁城,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三点四十分,现在去打扰神父睡觉有点不讲礼貌。
“有呀,明天起床再出门吃早茶。”
黎智斌针对的其实从来不是某一个江湖人,所以,他可以跟所有江湖大佬谈笑风生,可只要有机却会抓任何人。
今天,他已经捕了不少马交仔和老忠的人马,功劳捞的够,表现亮眼十分,坐等论功行赏。
虽然,警方收掉敬忠义招牌的计划失败,但是,余sir的心情还轮不到他来伺候。因此他的脸上一直都挂有笑意,心情挺愉悦,离去前还特别说了一句:“我拜托冲锋队的任sir把马交仔统一拉到总区的羁留室,省得你晚上睡不好。那班扑街仔睡在一起起来,动静比睡女人还大。欠我一个人情啊,别赖帐!”
尹照棠本来打算返回去睡觉,听见姓任的警官,脑袋的一根弦突然跳了跳,出声问道:“哪个任sir啊,说个名字出来听听,看看我熟不熟。”
第86章 神棍 犬
“挑,你个观塘仔,在警队还有熟人啊?任荣,任sir熟不熟啊!”
“神仙棠。”黎智斌可不会真信尹照棠的胡扯,但出于长期跟三合会打交道的敏锐,还是把人名报了出来。
因为,正常来讲,江湖人不是真认识差人,绝不会主动打探差人的消息。
尹照棠神色微变,笑出声道:“识,PTU的任sir嘛。出来混的人,边个不认识啊!”
“有个胞弟在TVB做演员对不对?”
这时的任桦还名声尚小,只算三线演员,知者寥寥,能知道他跟任荣关系的人更是稀少。
黎智斌在行动上配合过任sir多次,也只是略微听说过他有个弟弟在做模特,还不知道是在TVB呢。
闻言,他表情认真,端详起尹照棠的神色,出声问道:“你还真认识任sir?”
虽然,任荣只是一个高级督察,但在PTU做的十分出色,是九龙总区督察级中的精锐干探。
同样一个位置,有人做的就是出色。
而且任sir跟平民出身的他不一样,是警察世家出身,其父“任景球”在六十年代即是高级警目,要不是倒霉的在“血洗警轮案”中身亡,是有资格在70年代成为华人警界高层的骨干。
虽然,任景球在MD29号水警轮上被轻机枪扫射身亡,但是当年已十六岁的任荣,有到可以继承父辈人脉的年岁。
毅然而然投考警校,20岁毕业就在油水区的重案组做见习督察,三年一级,按部就班成为高级督察。若非中间正好遭遇廉政风暴,今天起码是个总督察。
但新人有新人的好处,在廉政风暴中没有遭殃,安安稳稳躲过一劫,现在调在PTU做指挥官。
常理来看,任荣的靠山已经倒了,未来在警界不会有前途,但有句话叫作:风水轮流转!
尹照棠笑眯眯的道:“呐,你之前不信我,话事人是没得当了。但你今天信我呢,将来混个宪委级还是简简单单,去把屁股洗干净卖给任sir吧,过几年一定不会亏。”
任氏兄弟一文一武,在大湾区可是一个名人,凡是关注过一点八卦版新闻的人,相信都不会陌生。
69年那起导致任景球牺牲的案件,更是当年的头版头条。迄今为止都还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悬案,坊间猜测不少,案件疑云密布。
因为,警轮上共有九名警员,一名伙夫共十人,凶警李修成是多年老伙计,怎么会突然开枪扫射任景球?导致警轮上发生激战,最终伙夫陈安、高级警目任景球死亡,其余七人轻伤,李修成抢救回一条命,被判入精神病院徒刑。
据说,当中涉及到四大探长之间的斗争,任景球无疑是斗争的牺牲品,死后很多红利自然就会由其长子任荣继承。
虽然那批警队老人已经失势,任sir不可能玩火箭那一套升职,但影响力犹在,一步一个脚印,静待90年代那次机会自会有一番成就。
现在共患难,烧冷灶,无疑是黎sir的一个好机会,也是尹照棠的一个机会。只要黎智斌尝到一点甜头,便会有第二次,一次次的形成路径依赖,最后变成一枚他的棋子。
谁不想升官发财,谁不渴望进步?
人性就是“欲”
黎智斌干过卧底,跟不上队伍一样升不了职,但是只要跟上好队伍,那可就是职业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升职面试时重点加分的优势。
黎智斌此时理智还在,打量着尹照棠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嘛,但是教我当差,你还不够格。”
“以前你老豆跟任警目认识?“
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答案。
尹照棠神秘的笑了笑:“我有人,你以后会知道的。”
黎智斌骂了一声,转身离开监区。
尹照棠也不说太多,回到床上躺好睡觉,饵已经撒下去,一切交给时间即可。
有耐心才钓的上大鱼。
出来混,就算是做正行生意,警队的关系也是越硬越好。
现代社会当中军队,警察已经彻底分离,一个对外,一个对内,国与国之间比的是军队,但就国家地区内部来讲,警察的职权大到可怕。
往往一个地区的警队长官,都是该地区前三的实权人物,某些较混乱的地区甚至是第一!
掌握警队即掌握权力。
在欧美国家里控制治安力量,也是操纵选票的有力手段。
黎智斌话里话外,都有想收他当狗的意思,那就试试谁训犬的本事更高,玩到底!
有时候,钱砸出来的关系,不够硬。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才,方是最大的那张底牌。
第二天,清晨。
警队没有难为他,连担保信都不需要,关了一个晚上,便解除了羁押限制。
尹照棠在释放文件上签完字,取回个人物品,办完手续时,牛强五人已经在门口等着。
收到通知来差馆办手续的杜子华都没派上用场,在前台讲咸湿笑话逗得女madam捂嘴偷笑,乐不可支。
虽然,O记的人看阿杜都一脸不爽,嘴上称为“无良大状”,但一点都不妨碍madam们对他的喜欢。毕竟大律师可是要比警察社会地位高,阿杜又一身名牌,豪车傍身,女madam们把制服当情趣穿搭都有可能,阿杜在警署很吃香,暗地里估计没少摘警花。
他在见到尹照棠带人出来后,跟警花约了一个时间,夹起公文包,一本正经地走上前,公事公办的道:“尹先生,有没有受到警队的非法审讯?”
尹照棠望着他,笑着道:“没啊!但是我看见你正在非法调戏女警,能不能直接起诉你?”
“棠哥,你是不是羡慕啊!直说,晚上安排一个女警对你进行深夜审讯好不好?或者一个拍一组女警模特照,哇塞,91杂志又要大卖了。”阿杜出着馊主意,港岛可是有侮辱公职人员罪,算是知法犯法的典型。
尹照棠拍了他肩膀一下,在警署门口见到一辆奔驰,两辆宝马来接驾,心情一片波澜不惊。以他现在的江湖地位,从警署出来没有豪车接驾可以称之为一种轻视,社团的安排只是基本礼仪。只是一般来讲,堂口头目里安排几辆豪车就行,所以他很直接的问道:“阿公要见我啊?”
“你可是双花红棍耶!”
“带人跟马交仔打了一个晚上,连舞王都被你干死,接下来是和是打,怎么和,怎么打。社团叔父们肯定要问你意见。”
“公司也是讲民主的。”杜子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尹照棠深吸口气,沉声说道:“好,正好有点事要跟阿公谈。”
走粉的事,他要一个交代!
第87章 群魔舞,洗身
当尹照棠来到潮义酒家的阁楼时,社团叔父已经散去,只剩肥猫一个人正在点香。
“今天你干掉了舞王,蒋豪带人打进太子道,明天跟马交仔的人谈的好,假以时日在太子道再开一个堂口都得。”
“几年以后,老忠一张招牌,五个堂口,跟以前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边个再敢说我们是夕阳社团?”
肥猫双手捏着香烟,插进关二爷神像前的铜炉中,胖胖的身躯背对着尹照棠。
“再然后,等着扫毒组做事,大猫小猫,肥猫瘦猫,全部抓起来判终身徒刑?”尹照棠止步在楼梯里,跟肥猫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
街灯照过窗棂的雕花,孔雀明王,八部天龙,千手观音,贤劫千佛,十二身飞天。
绚丽霓虹闪烁,穿透阁楼一扇扇推开的排窗,竟是一副副佛教神像密布堂内。
十二身飞天神女,头束双髻,腰系长裙,身材曼妙,裸身飘着彩带,踏着云气飘流逆风飞翔,前后有序的布在墙上。
两位明王的倒影正好打在关二爷神像两侧,沦为披挂金铠,持有青龙偃月刀的帝君护法,肥猫正好在三个神像之下。
风吹过街道,拍打着窗棂,发绣的铁钉,吱啦,吱啦的叫着。
各种神像开始乱摇乱摆,似活了起来,如同群魔乱舞。
尹照棠来了潮义酒家好几次,还是头一回关注到窗棂上的雕花,双目被阴影晃的有些迷离,不禁眯起眼睛定了定神,只觉得视线有些昏暗。
因为,有一张罗像正照着他半张脸,剩下一半拉长着映在墙上。
肥猫慢悠悠的撑着手杖转过身子,见到尹照棠和他隔着最远的距离,不禁莞尔,用手指着四周的摆设,打趣的道:“搞了老半天,是怪我没跟你打一声招呼啊?”
“怎么,你觉得庄雄、阿宗在旺角堂口扎职。你一个扑街仔就有权力插一手公司的事务啊!堂口是堂口,社团是社团,谁大谁小,你没脑子吗!”
“旺角堂口还有一个分不清大小的人,已经被关在楼下的小房间里,等会你去把他提出来问一问,就知道社团是在为你好!”
肥猫说完,正好在主位上端坐,单手撑着拐杖,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尹照棠已经听说了阿king的事,便道:“我的兄弟,我会好好管教。”
“但你的人,在我堂口里走粉,问过我没?”
“阿公,你瞒着我,将来会害惨我的。”
肥猫抓起那盏出自康熙年大师陈鸣远的南瓜壶,猛地一下就掷在地上,随着一声猛烈的爆碎声响起,世间又少了一把传世孤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