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般是不会接新客的,但是老忠的人嘛,也算是友人推荐,等着收货就行。小军,送下客人。”
前边开门的光头仔走到门前,把双层包钢的大门天地锁打开,回头出声道:“老板,再见。”
尹照棠把当票折好,塞进裤子口袋,向杀手达点了点头,走出门便听见背后的铁门关闭上锁。牛强马上带人迎上前道:“大佬。”
“搞定了,走人。”尹照棠向楼梯口抛去个眼神,带着人穿梭在昏暗的长廊中,路过几间铁门上挂着粉红灯带的一楼一凤。
这间典当行里没有老板,只有买货的客人,送货的工人和货。凡是有一件货不能按期交到客人手中,整间典当行的人都要去喝西北风。
回忆当票上的那句话,便是在形容最古老的三个行当:杀手、盗贼、娼妓。
牛强跟着大佬身边,忽然扫到大佬空落落的左手,忍不住出声问道:“棠哥,豪哥送你的那块劳力士呢。”
堂口里蒋豪,蛋挞几个兄弟,在拿到第一个场子的分红后,都买了件礼物送他以表兄弟义气。混江湖的人很重礼数,大日子要送大礼,小节日要送心意。
大佬带他们进九龙赚着钞票,连一份心意都不懂得回敬,再回观塘捡垃圾就很开心。
于是蒋豪送了一块劳力士,蛋挞送了一台美国洗衣机,左手送了台大冰箱,阿乐送了一台三星电视机。
进门前棠哥手上还带着表,出来后,手腕便变得干干净净。东西被谁拿走不言而喻,大圈帮可真是贪得无厌。
尹照棠却很潇洒的捏起香烟,深吸一口,出声道:“一只表而已,换了一张平安符,怎么样也不亏。等会有点事情会发生,不要惊,现在全部把枪放在车上,打电话叫庄雄带人来开车回去。”
“我们搭的士回福星大厦。”
牛强舍不得枪,有些犹豫:“棠哥,开自己的车吧。现在风头那么紧,打的士又不带家伙,真出事可就大条了。”
“放心,我说了买了张平安符,边个能动我?两三支短狗,怎么够人家专业!”尹照棠呼出一口悠长的白气。
牛强也不再倔,招呼几个兄弟到丰田车前,把身上的枪取下藏进车里,再把车钥匙放在后轮胎上。牛强想叫一个兄弟开车跟着,但却被大佬出言制止。
既然大佬讲在当铺里买了平安符,那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单手撑着栏杆轻松翻过,快步冲到马路中间拦住一辆的士。
的士佬也是脾气火暴,降下窗户就开骂道:“叼你老母,混哪里啊?老子和图的人,跟钵兰街水火叔的,有种再站马路中间啊!”
港岛限制车辆运营牌照,的士佬都算高薪族,一大半是各个字头的四九仔,剩下一半是工会注册会员。有时候热血上头是真敢撞。
“扑你阿母,我们老忠神仙棠的人!”牛强一脚踹在车门上,气焰嚣张,但也不再站在马路中间。
的士佬似乎是听过神仙棠的名头,嘟喃着道:“挑,开夜车果然容易撞鬼,神仙棠的人啊!赶着去跟舞王在旺角开片咯,走吧,走吧,算我倒霉。”
尹照棠拉开门同牛强几人一起坐上的士,只是一辆车坐不下,剩下两个兄弟又拦了一辆。
的士佬对老忠的八卦很感兴趣,一边开车一边问道:“听说你们大佬每天都睡红牌小姐,每期杂志的封面女郎都是亲自试出来的,真的假的呀!”
“其实要说那些红牌小姐求着给他睡,那我是信的,但是一天每天试十几个妞,肯定是江湖传言咯。真有那么强,叫什么神仙棠,叫龙根不是更威!
“福星大厦.里面有你们的楼凤啊?”
牛强忍不住踹了司机椅背一脚,咒骂道:“有你老母。”
“棠哥,身后有尾巴跟着!”坐在副驾驶的小弟盯着后视镜,语气有些忐忑,身上没带家伙底气肯定不够。
尹照棠降下车窗,看向前面的后视镜,沉声说道:“别慌,自己人。”
在他看清车子是一辆银灰色的雪佛兰后,脑海里回忆起重庆大厦单位里的画面。
杀手达接了一个电话后跟他讲“有尾巴跟着你们,开着一辆银灰色雪佛兰在大厦门口等着”
当时他下意识认为是舞王的枪手,但稍加思索过后却发现有不妥当之处。假设有舞王的人跟着他们,那么进入重庆大厦前是最好的出手机会,拖到现在有点像白痴。如果不是舞王的人,那么谁会三更半夜派车盯着他,又暂时没有动作呢?
O记!
尹照棠联想到舞王发疯,再想到楼下有阿sir蹲点,背脊一凉,遍体生寒。
穿军装,戴帽子的吊毛,极有可能是幕后布局的那只大手。上次阿公在总区里不给余sir面子,余sir自然会让手下把面子找回来。
游说海关,放出消息,挑拨社团火并,将老忠的门面招牌,走货团队,旺角堂口一网打尽。
不再露一次面,但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真系犀利。
第79章 破!
想要挣脱警队布下的大网,靠子弹,火力是没用的,得懂点动脑。
尹照棠便更改了最初的主意,拿出五万块请大圈兄弟演一场戏,但杀手达却笑道:“五万块不够的,兄弟。”
“加一块表!”尹照棠脱下手腕上的劳力士,放在钱袋子里。小军拿起手表,捻起衣角擦了擦表盘,激动的道:“达哥,真货呀。”
“很爽快啊,成交。”杀手达面带笑意,看着眼前的客人十分满意,以后是可以多多合作的朋友。
的士佬见到有尾巴跟着,脸色有些难看,碎碎念着要找地方停车,却被牛强拔出的牛角刀唬住,连忙改口:“开玩笑的啦,大佬!”
“大家都是洪门兄弟来着,我就当作江湖救急,一定送你到福星大厦。”
牛强握着刀,嘴角上挑的伤疤,在夜晚中狰狞凶恶,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很洒脱:“嘿嘿,朋友,我挑个牙而已,不要紧张。”
的士司机附和地干笑两声,乖乖把车开到福星大厦楼下,一路上都没有碰上意外。
尹照棠下车前还不忘掏出一张黑柴(二十块港币),塞在的士佬放水壶的架子里,出声说道:“剩下的不用找了。”
几人落了车便大摇大摆的走向福星大厦,要进楼梯前,尹照棠突然折返转身:“我去对街的士多店卖包香烟。”
“棠哥,我身上有万宝路。”牛强掏出一包经典款红万,说着就要分一支出来。
尹照棠抬手拒绝:“我食健牌的,多逛两步,当作散心了。”
“好。”
牛强点点头,内心难免有些疑惑。虽然每次大佬做事前确实都喜欢看看书,浇浇花,追求静气凝神的境界,但现在要散步也太过危险。
五名兄弟抽着烟,散在士多店门口,眼光警惕的扫射四周。福星大厦位于广东道的繁华地位,夜色降临,一片灯红酒绿,呼啸而过的豪车里坐着出门觅食的男女,街头孤身行走的男士们,总会随机消失在一个大厦的楼梯口。
骑着摩托车的飞仔们不爱戴头盔,三四个人挤在车上,超过奔驰时还要故意翘起车头,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
尹照棠嘴里叼着支烟走出士多店门口,望向亮着灯的出租单位,却看见一副水泥杆头电线乱缠乱绕,天台站满麻雀,夜阑有星,晚空深邃的景色。
“神仙棠!”
路口走出一名戴着白色卫生口罩,穿着蓝色衬衫,牛仔短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只见,他单手持枪,快走两步上前,不等牛强几人反应过来,便朝向正在抽烟的尹照棠连开数枪。
“砰!砰!砰!”
子弹全部打在路边的垃圾桶上,震天的枪声响彻街道,市民们一阵惊慌逃窜。
牛强几人兄弟动作各异,有人抱头鼠窜,冲到墙角,有人原地趴下,有人忠心耿耿,冲到尹照棠身边直接把他撞回士多店。
路边停着的一辆银灰色雪佛兰,也迅速冲下四个人双手持枪,动作敏捷的枪手,借轿车为掩体朝着蓝色衬衫那头连开数枪。
“啪啪啪!”点三八的声音清亮有余,威慑力却不足,简而言之就是太脆,根本唬不住人。
蓝色衬衣的杀手收回枪,转身就跑进一条小巷当中。来得快,去得也快,做事风格很利落。
牛强刚爬起身要扶摔倒在地的大佬起身,后背就狠狠挨了一脚,重新砸在地板上,下巴都磕出血,面色显得很是痛苦。
一双黑色的皮靴出现在他眼前,紧接着是一张黑色皮革卡套装着的警队证件。一名差人单膝将他押在地上,反制住牛强双臂,蛮横的替他戴上手铐。
还有一名差人双手持枪,手指打着扳机,表情紧张,枪口对准牛强脑袋,大声喊道:“不要乱动!我叫你不要乱动!”
“牛强.神仙棠的跟班是吧?”林国光锁上手铐,押着牛强,双手在他身上搜索着。很快就搜出一把开封的牛角刀丢在地上,再搜了一遍全身,始终都找不到枪械,脸色不禁有些阴沉。
这时同小组的警员们也将其它马仔控制好,押回来时就剩下一个好整以暇,神情自若的尹照棠。姓尹的甚至还把地上掉了的香烟继续捡起来抽,眸子里杏眼如星,正用一种不出预料的眼神看着林国光。
林国光对上那道眼神顿觉受到讥讽,摘下腰间第二个手铐,单手抓着一头,暗中发劲,将另一头甩了过来,似双节棍般就要抽到尹照棠身上。
尹照棠眼疾手快,侧身稍闪,探出左手直接硬接,稳稳把手铐抓住,动作十分潇洒。但手骨传来的剧烈疼痛感却激得他面露凶色,用狠厉的目光盯住林国光冷笑:“跛光,还想要再挨契爷爷的打吗!”
这声“跛光”真是充满讥讽,林国光的火一下再涌上来,扯了扯手上的铁铐,想要重新夺回来。但手铐却被尹照棠抓在手里,纹丝不动,想到身旁伙计们都看着他。
林国光果断地松开手,掏出腰间配枪,指向面前的尹照棠大吼道:“趴低,抱头,快!”
尹照棠缓缓举起双手,冷冽的表情,转瞬间又变得开怀,大笑道:“哈哈,契仔,辛苦你跑一趟啦,真是孝顺的乖孙!”
“我操!”林国光猛地上前抬脚要踹,但角度过高,被尹照棠抬腿用戳脚铲了回去。警员上来给他戴上手铐,他并不挣扎,但谁敢动手打人,他就敢打回去。
打完还要再问一句:“港岛警察就是这样保护市民的吗?”
“我在路上走着走着受到枪击呀,还要被差人打,吊,女皇的狗发癫啦。”
“住嘴!”马上有警员喝止道:“神仙棠,边个不知是你老忠的双花红棍。今晚跟马交仔舞王正在血拼呢,整个九龙谁叫冤,都轮不到你来叫。”
“拉回去,好好审!”林国光招了招手,出声喊道。
黎志斌坐在一辆警车里正在太子道的金樽KTV蹲点,收到总台传来的短信,懒散的姿势马上坐直,感叹的道:“有只鲨鱼仔钻破网了,回警署先。”
“Yes!“警车启动离开,金樽KTV一个包间里,盯梢的马仔也放下窗帘:“大佬,差人撤了。”
第80章 年你做
“装模作样饮了一晚上酒,再饮下去真要天亮了。”舞王在KTV包厢的真皮沙发上站起身,昂首把玻璃杯里的威士忌一口饮尽,直接把杯子丢在垃圾桶里。
“咔嚓。”
舞王很嚣张的拔出枪,出声道:“走,铲了老忠那只肥猫的货仓,挑,叫他通风报信,勾结差人。”
“我不仅要踩过界,抢他的地盘,还要砸他的招牌,烧他的货仓!”
包厢里,十几名穿着T恤,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正骑在小姐身上乱战的粉仔们,表情突然变得大为兴奋,起身叫嚣道:“干掉老忠!”
“走啊,干死老忠的人!”
黑色石板材质的高档酒桌台面上,摆着一个玻璃制的虹吸壶,几片烧过的锡纸上一片焦黑,用过的针头就随意躺在果碟边沿。
戴着眼镜,扎着马尾的女老师正躺在沙发上,满嘴呓语,神志不清地用手胡乱抓向粉仔胸膛。
仔聪捏着支香烟,始终安静的坐在角落,没有参与包厢里的放纵。虽然每当马交仔们要做大事前,大佬都会把心腹打仔们聚在一起开趴体,分钱,分药,分女人,用一起狂欢的方式创建友情。
舞王称之为“义气”
而仔聪是太子道最后的猛人,身为舞王的头马从不参与嗑药吸粉,连私生活都很干净,有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
在太子道的地头上威望要比舞王更高,哪位老板提到他都会竖大拇指,夸一声红棍的人才。
他在见舞王站起身,并没有挪屁股起身,而是拿出大哥大,开始打电话安排兄弟。
KTV酒吧的走廊上,音松下吵闹刺耳。舞王拎着支AK47,穿着件黑色紧身的亮片背心,胸前衣服勒出两块形态饱满的健壮肌肉,还有凸点,超级性感,走在街头一定回头率超高。
在KTV过道中闪烁的灯光下,更是一只公的马叉虫,谁看都要骂一声骚J!
路上碰见他的客人们却唯恐避之不及,有人贴着墙壁站好,有人掉头离开,根本没必要有心情欣赏他的打扮。
直到马交仔的兄弟们在后门坐上几辆面包车消失在街头。
包厢里的仔聪放下大哥大,歪着头点了支香烟,板着张脸,透露出些许阴狠。火苗照亮他黝黑面孔,只见火光下,他两侧脸颊缩紧,颌骨的形状清晰可见,吸一口气,烟头便明亮起来。
他呼出气时已经捡了件白色的小西装在手上,站在沙发上前随手丢在正发痴的女老师身边,语气嫌弃的道:“有些地方不是正经人该来的,借酒浇愁找刺激啊!现在给人轮了,够刺激吧?”
“走呀!”
尹照棠坐在旺角警署的审讯室内,双手戴着银镯子摆在小桌板上,看向对面问话的林国光,嘴角挑起一抹不屑:“你什么身份,够资格审我?”
“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