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个留着吃吧,家里有肉。”徐宁说道。
马六没抬头,摆手道:“让你拿就拿回去,这套子都是下的,你还客套上了。”
徐宁笑说:“那行。诶,大爷,你去掐那头棕熊踪没?”
“能不去掐么,头些天去瞅一眼,我瞅着是往白石砬子去了,那头有点远呐,我这腿脚……”
没等他说完,徐宁急道:“你可别瞎整嗷,你都多大岁数了,扯这个干啥,你真要想打,到时候我跟你去。”
马六回头一笑:“打啥呀,我这腿脚走二十里地都费点劲,上回跟你去虎峰那头猎鹿,到家我歇两天才缓过来。”
这时,杨玉生站在他旁边,从兜里掏出烟袋,问道:“老哥,抽一颗?”
马六刚要回绝,却发现杨玉生拿出来的是老旱烟,道:“那就抽一颗,小子,你给我卷一颗。”
“诶。”徐宁点头,凑到杨玉生跟前,两人蹲在旁边卷着烟。
杨玉生两手捏着烟卷,问:“老哥,以前搁哪当兵啊?”
马六皱眉闷头道:“没当过兵。”
“啊。”听闻马六情绪不佳,他就没继续追问。
徐宁笑说:“三叔,我大爷常年搁山里住,主要是养蜂,偶尔才打个猎。”
“那真是挺厉害啊。”
马六没接话,转而道:“二宁,那头棕熊往白石砬子去了,你要去削它啊?”
“嗯呐,我过两天就去,你跟我一块去不?”
“快拉倒吧,我腿脚不咋利索,容易添累赘。”
徐宁没继续劝,直说:“那你就搁家跟前溜达,对了,这阵子你别去南山,有头老豹子过来了。我们屯子有个人,昨个在山里碰见它了,要不是我家狗叫唤,他就得留在山里。”
“咋回事?”
徐宁把老姜的遭遇简单陈述一遍,马六听后道:“如果这头老豹子受伤,再闻着他的血腥味,那它肯定得下山。”
杨玉生点头:“昨个二宁也是这么说的。”
马六笑道:“二宁打猎手把和对牲口习性的了解比我强。”
“诶妈呀,大爷,你可别夸了,上回搁望兴也好悬没回来……”
这事他和杨玉生讲过,说的是遇见仨大猫的事。
“哈哈……”
俩老头蹲靠在杨树下抽烟,徐宁蹲在半米外的雪壳子里,抓着侵刀扒拉着小狍子,这狍子才三四十斤没啥肉,将灯笼挂掏空能剩下二十斤净肉都是多的,最多能包顿饺子。
但这小狍子才咽气不大会,开膛的时候还冒着热乎气呢,吃的就是个新鲜。
“不去我那坐会啊?晌午搁这吃呗。”马六起身道。
徐宁摇头:“我妈她们都整好饭菜了,你那还缺啥不?酒还有么。”
“啥都不缺,有!你年前给我拿两壶,都够我喝到出正月了。以前没酒就馋,有酒还不咋乐意喝了。”
杨玉生笑说:“是,人都这样,没有的时候看啥都是个宝,有了反而不稀罕了。”
“可不咋地。”
徐宁将小狍子捆好,抬头说:“那就这么地,大爷,你赶紧回去整饭吧,我俩也得往回走了。”
马六摆手:“赶紧走吧。”
随即,徐宁和杨玉生俩人朝着东山西南方向走去,拖拽着小狍子毫不费劲,一路溜溜达达唠着嗑,很快就到了屯西头的庄稼地。
而在他俩走后,马六则是重新将狍子套下在了兽道上,这条道有点血腥味,狍子、鹿就不会再来了,除非一场大雪将其掩盖、冲刷掉气味。
刚进入屯西,杨玉生笑说:“这个马老哥为啥搁山里住啊?没有儿女?”
“没有,他搁这都没亲戚,我也是年前因为点事才和他熟悉,他这人脾气怪,一般人整不了他。”
杨玉生说:“也就你能摆弄明白呗?”
“哈哈……”徐宁一笑。
走在屯子大街上,离老徐家还差六七十米,徐宁就听身后有人招唤。
“二哥!”
转头一瞅,竟是王彪,他拎着个布兜,里面装着的是饭盒,咧嘴笑着奔了过来。
“三叔,你俩咋才回来啊。”
“这不整个小狍子么,耽误一会。你干啥去啦?”杨玉生问道。
王彪呲牙说:“我给老姜送饭去了。诶妈呀,这饭一送,觉着真不一样,姜叔对我的态度那叫一个立竿见影!”
杨玉生笑道:“你还挺有招,这些天没少学习吧,小词唠的挺明白啊。”
“哈哈,三叔,我是向你学习。自打你来,我爸就经常搁家说你有文化,讲话真有水平,让我和我哥多学学。”
“快拉倒吧,跟我学啥啊,多跟你二哥学习,懂得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诶呀,咋又夸上我啦。”徐宁笑道。
刚唠几句,三人就走进了老徐家当院。
徐老蔫几人坐在房檐下晒太阳,瞅见杨玉生进门便起身迎过去。
“真整着头狍子啊?东山牲口挺厚实啊。”徐老蔫说道。
“是挺厚,我俩转一圈,瞅着不少山鸡和跳猫子,但是都没捡。”杨玉生笑说。
徐老蔫点头:“不捡对劲儿,咱家有的是这些东西。珍呐,三哥回来了,赶紧端饭菜。”
他们不知道杨玉生和徐宁啥时候回来,所以到饭点就开饭了,果然没等他俩是对的,若是等他俩就得饿俩小时。
徐龙将炕桌放到炕上,王淑娟和杨淑华便将坐在锅里的饭菜端到桌上,随即两人便上炕端起饭碗开造了。
饭后,杨玉生问了嘴老姜咋样了,徐老蔫说:“昨晚发个烧,今个头午就退烧了,老张给他灌了两瓶药,估摸个把礼拜就好了。”
他和徐宁都没吃太多,先垫巴一口,等晚间再吃一顿,刚好能挺到睡觉。
刘天恩从西屋窜过来,凑到徐宁身边问道:“二哥,明个进山不?”
“不去,都搁家歇歇。咋地,你闲不住啊?那你去老林子拽柴火。”徐宁调侃道。
徐老蔫闻言急忙说:“可别让他去老林子,万一有老豹子咋整。”
“诶呀,我逗他玩呢。”
刘大明说:“那我待会去老黄家借副麻将,咱明个搁家干麻将呗。”
“一分两分的啊?”王二利问道。
徐老蔫转头:“三哥,能玩么?”
“跟亲朋好友有啥不能玩的,就咱四个玩呗?二宁几个玩啥啊。”
王彪拍着巴掌道:“三叔,我们打会扑克!诶呀,上回打扑克我大爷和我爸赢不少呢。”
杨玉生笑说:“孩子钱你们都逗哧。”
“哈哈,图一乐呗!”
三点半多钟,徐老蔫等人在东屋喝茶水唠嗑。
徐宁从茅房回来路过外屋地,便瞅见杨淑华、王淑娟在切菜切肉准备晚间饭,而刘丽珍和韩凤娇则坐木墩子靠着碗厨低头挑芝麻。
这芝麻是柴兵年前送来的,还有一袋子花生、红小豆。
“妈呀,今个就整馅啊?”
刘丽珍说:“可不得整咋滴,啥都等到临着吃的时候再整,那还赶趟了么?”
她俩整的是元宵馅,元宵和汤圆不是一个东西。
元宵是先蒸后炸,汤圆只能煮,所以元宵在东北是比较受欢迎的。
在民间制作元宵并不复杂,就是先调馅,然后用面和淀粉裹起来,不过需要一些技术手法。
刘丽珍想整的是芝麻花生馅和红豆沙馅,反正家里有这些食材,但是需要将芝麻花生红豆磨成碎末,使用的就是石磨盘。
石磨盘和石碾子是俩东西,老徐家的石磨盘是刘大明前年在山里捡的石头。
自个搬回来用钎子凿出来的,直径只有三四十公分。
虽说磨豆腐费点劲,因为做豆腐需要很大量,但磨芝麻、花生、红豆却绰绰有余。
待晚间吃完饭,刘丽珍就将三样食材分别倒进大盆里,蒯几舀子水泡上,等明日一早再捞出来,就可以磨碎了。
但刘丽珍没有全都泡上,而是留了些干巴的,这样的芝麻、花生磨碎放到馅里脆生。
翌日,徐宁等人聚在老王家东西屋,各自打着麻将、扑克,玩的不亦乐乎。
别寻思他们没想帮着老娘们忙活整饭菜、元宵,而是老娘们根本不同意,因为老爷们干活太糙,老娘们瞅着相不中。
最后徐老蔫等人就被骂到老王家了,其实刘丽珍几个老娘们干活更自在,一边磨芝麻花生,一边唠着家常嗑,也不用顾忌老爷们颜面,啥话都能唠。
正月十四,清晨。
徐宁刚从炕上爬起来掀开窗帘,便瞅见窗外大雪纷飞,鹅毛般的大雪笔直往下落,而他的心也咯噔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因为这场大雪会将山里好不容易瞅着的棕熊掩盖。
但徐宁依旧抱着一丝希望,他琢磨那头棕熊应该还在白石砬子,所以并没有放弃去找那头棕熊,哪怕没找着熊,也能去白石砬子瞅瞅大皮踪!
他刚套上衣裳来到外屋地,就见当院积了一层到脚背子那么厚的雪。
徐老蔫和徐龙、关磊已经在拿着笤帚扫雪了。
“妈呀!”屋内,徐凤惊呼道。
外屋地,正在往暖壶里灌水的刘丽珍闻言,怒道:“喊啥喊?一大早叫魂儿呢?”
“咋下这老大雪啊?”
听见徐凤说话大喘气,刘丽珍磨牙切齿的对着徐宁说:“你进屋去给她两巴掌!一大早给我心整的直突突。”
徐宁笑着走到老妈跟前,搂着她肩膀拍着后背,“妈,消消气,你跟她生啥气啊。咋,昨晚间我爸惹你啦?”
“他也不是啥好东西!”刘丽珍翻着眼皮。
昨个徐老蔫四人打麻将,到最后杨玉生是个本,他和王二利给刘大明剃个光头,玩的是一分两分的,赢了得有五六块钱,这种输赢算大的了。
而徐宁哥几个就是玩一乐,根本没奔着赢钱去,只要大伙高兴,这个年过的舒坦,那目的就算达成了。
王淑娟进屋叠完被褥,走出西屋往灶坑里添把火,说道:“你们今个也没法进山了啊。”
徐宁擦着脸,说:“嗯呐,那就不去了,等过完十五再说。嫂子,咱家有小铁盆没?”
“你要干啥使啊?”
“我寻思再去趟白石砬子,有个小铁盆能煮点粥啥的。”徐宁说道。
刘丽珍皱眉:“咋还去白石砬子呢?你上回去,我就不乐意!害我搁家惦记好几天,你几个还去万业转一圈,真有闲心呐……”
“诶呀,妈,去白石砬子有事呗。”
王淑娟说:“你四个?磊子也去啊?那你们直接用饭盒多好,方便。”
“饭盒整得黑了巴区,到时候都不好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