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掉了上衣，转过身去，让钱小乙看清上面的情况。
此时张春发原本的鬼一口纹身似乎有些褪色，在淡淡的鬼一口纹身下方，一道人像的纹身若隐若现。
张春发解释道：“那天传刀良武那个扑街不是把我拉到歌舞伎町那边给我灌酒嘛，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喝不了酒的，喝多了会过敏，所以平时我只喝椰奶，那天躲不过去，喝多了之后背上皮肤就肿了，然后纹身就变成这样了。”
“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钱小乙问道。
“医生说我身体没事。”张春发说道：“吃了两粒抗过敏的药就消肿了。”
“那就是好事。”钱小乙说道：“我那天让青鬼吸收了你长久以来积累在身体里鬼一口的力量，把原本该他承担的业障还给了他，现在被鬼一口压在深处的东西就显现出来了，也是它救了你，不然你活不过那天晚上……所以，该解释一下了吧，关于被鬼一口纹身压住的东西，以及你答应要告诉我的事情，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张春发穿好了衣服，然后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的说道：“行吧……我会把以前的那些事告诉你的，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你要听的话要做好准备，这个故事有点长了。”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然后说道：“这件事发生在二十五……哦，今年好像是二十六年前了吧，对，没错，二十六年前，你知道我小时候是住九龙城寨的，那时候城寨刚拆两年，我和我老豆被安置到了公屋生活……
那年我也才刚18岁，天不怕地不怕，小时候天天看电影录像带，把小马哥当偶像，加上老豆搬出城寨后没有牙医执照，丢了工作，家里经济困难，我又不学好，念不进去书，就学着那些烂仔混帮派，我就是那时候认识你师父的。
那时候你师父不是一个人到香江的，那时候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张春发娓娓道来，从下午讲到了晚上，讲了很久，茶都喝了好几壶，终于在回忆之中把自己的遭遇，以及记忆中关于灵空道士的事情讲完了。
在期间，钱小乙就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偶尔提几个问题。
他们甚至还从附近的中餐厅叫了些下酒菜，就着饮料，一边吃一边说，张春发就像是普通的唠家常一样，回忆着那些峥嵘往事，唏嘘不已。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眼球，放在了钱小乙手中。
感受着那只眼球冰凉而坚硬的触感，钱小乙看向张春发，问道：“这个是……”
张春发指了指自己的墨镜，说道：“这是你师父给我的，我在里面躲了二十多年了，现在全部说出来后好多了，人不能总躲在那里面，是时候该走出来了~”
他拍了拍钱小乙的肩膀，道：“现在我们两个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说完，他便离开了灵空事务所。
钱小乙看着手里的玻璃眼球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冲到了卧室，疯一样的查找着书架上面的书籍和笔记本，张春发所告诉他的情报开始与他知道的相结合，巨量的信息在他脑海里不断组合与发散，逐渐的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全貌给补全、揭露了出来。
在不知道查找了多长时间的信息后，钱小乙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灵空道士留下来的笔记，恍恍惚惚的进入了梦乡。
……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酒香，于是他从厢房的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道袍和发髻，打了个哈欠，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灵空道士坐在石桌前，桌子上放了碟花生，一壶酒，以及两个酒杯。
“醒了吗？”灵空道士看着远处的袅袅青山，问道。
“嗯。”钱小乙坐在了石凳上，捻起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然后说道：“我都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唉……作孽啊……”灵空道士看着远方，面露苦色的问道：“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还要继续吗？”
钱小乙笑道：“你拦不住我的，而且那不是你也想要做的事吗？所以，你想要亲口告诉我吗？”
“有什么区别？”灵空道士说道：“我只不过是你脑海中残留的认知，你不知道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你全都知道。”
“我想确认一下。”钱小乙说道：“而且总觉得这种事情，由你来告诉我会比较好。”
“行吧~”灵空道士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真是个麻烦徒弟……说起来，那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差点就吓尿了。”
钱小乙抬起头来，一架巨大的飞机从他头顶划过，降落在了香江的机场，两个道士带着兴奋和好奇的眼光从机场走了出来，打量着这座灯红酒绿、金碧辉煌的摩登城市。
第522章 香江往事
一老一少俩道士毫无形象的蹲在马路牙子边上，路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就这么看着从飞机上下来的另外两个道士站在路边，稀奇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明明平时都住在山上，结果还害怕坐飞机啊。”钱小乙对着身边的灵空老道调侃道：“平时上山下山也没见你恐高啊。”
灵空老道拢着袖子，撇了撇嘴，嘟哝道：“那能一样吗？咱们山上顶多几百米高，脚下就是路，走着踏实，飞机那是几千米的高空啊，我以前也没坐过，生怕这铁疙瘩一个不好就掉下去的，心里没个底啊。”
他们不远处的那两名中年道士出了位于市区的机场之后，就对周围街道的繁华景象大加赞叹。
“哇，好多车啊~还有两层的观光巴士哦，真漂亮。”
“快看，对面那边那些楼房好高啊，密密麻麻的。”
看见两个道士大惊小怪的模样，钱小乙笑道：“你们怎么和两个土包子进城一样，看到个车子楼房都要大呼小叫的。”
灵空老道不以为然：“你这小屁孩懂什么，这年才刚出生，还在喝奶呢，那时候我们内地建设才刚起步，街道上面哪能看到这么多车？楼房也是稀稀拉拉的，而当时的香江就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区域，可不是内地比得了的，我们第一次来，可不就是土包子进城嘛。”
这时，那两个道士中的一个忽然拿出了罗盘出来，稀奇的看着周围，惊讶的说道：“敬德师兄，看到了嘛~这里的气场不一般啊，比内地的气场要浓厚多了。”
这个拿着罗盘的山羊胡道士，钱小乙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四十多岁时的灵空道士。
“我说钱爷，别丢人现眼了，快收起来~人家全看着咱呢~”被灵空道士称作“敬德师兄”的道士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表情揶揄，钱小乙虽然看到了他的脸，却没办法仔细观察和记住他的面容特征。
果然，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都用奇妙的眼神看着拿着罗盘的灵空道士，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什么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弄得他有些尴尬的把罗盘收了起来。
钱小乙也看了看街道周围，问道：“你说的气场，实际上就是香江这边的玄学认知浓度吧？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物，都是有着风水布局讲究的，说明这里的人全都相信这些东西，进而形成了独特的气场。”
“是啊~”灵空老道点头：“这地方可比内地的气场要浓郁多了，非常容易滋生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明明当时这里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地方，但是在认知方面却也是最迷信的区域，让人感觉挺自相矛盾的。”
“所以你们是干嘛来了？”钱小乙问道：“总不能是来旅游来的吧？”
灵空老道瞧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嘛~到日本去之前还亲自过来调查了一趟，你不清楚？”
“聊聊嘛~”钱小乙嬉皮笑脸的：“毕竟好久没看见你了。”
灵空老道咧嘴笑了笑，然后说道：“起因是一个老熟人的邀请。”
在往前几年的时候，灵空道士和敬德道士曾经在内地偶遇了一个来认祖归宗，并且考察投资环境的香江富商，那个香江富商当时在建造工厂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富商通过内地朋友的推荐，请来了他们两个人帮忙解决问题，他们就算是认识了。
之后富商回到了香江，又遇上了事情，然后一下就想到了二人，于是就试着邀请他们过去。
当时国内认知派和古典派的争端已经平息，国家开始采取认知派的理论，整治土地上的风气，闲来无事的两个人决定借此机会去香江一趟。
所以这里对于认知派的理论是一个很好的研究样本，于是两人就向上面申请，可以说是半公务的来到了香江这边，表面上是受人之托，暗地里却是为了进行认知理论的研究。
认知派此时虽然已经在国内站稳了脚跟，但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年的历史，在理论研究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当老道讲完了背景后，一辆看起来颇为高级的轿车停在了那两个土包子道士的面前，正是富商派来接待他们的车子。
俩道士进去后，车子发动，他们摇下了车窗，好奇的看着沿途繁华的风景，大街上数不清的招牌在他们眼前掠过，让他们啧啧称奇。
钱小乙和灵空老道坐在车子的顶部，跟着他们一路前进，然后来到了九龙北部的一处高档住宅区。
富商热情的邀请他们进入了别墅之中，一进门，两个人就吓了一跳，只见家里到处都摆放着镇宅用的镇物，十字架、符咒，啥流派的都有。
但很显然，这些东西都没有起作用，所以富商没有办法，这才想起了内地认识的两个高人，连忙把他们两个请了过来。
两个人在来之前就知道了大概的情况，是富商的女儿中了邪，二人当即让他别客套，直接进入正题就好了。
于是富商就把他们领到了楼上的一个房间。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躲在房间里，如同犯了癔症一样，看到陌生人就开始尖叫，发狂，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
见状，敬德道士拿出了一张折成三角的符咒，捏着法诀，踏着奇妙的步伐，居然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将符咒塞入了女孩口中，然后在女孩眉心一点，动作流畅，就像是电影里排练好了的动作一样。
而在这一点后，女孩就像被抽干了力气，慢慢闭上了眼睛，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然后两个道士就上前，翻翻眼皮，看看舌苔，摸摸脉搏，开始检查她的状况。
富商苦着脸说道：“两位大师，能看出是什么问题嘛？”
钱小乙和灵空老道站在门口，钱小乙靠着门框，看着房间里的那个年轻的女孩，道：“降头。”
话语刚落，两个道士对视了一眼，齐声道：“降头。”
“啊？”富商大惊失色：“是谁要害我女儿？！”
第523章 香江往事
“这就不知道了。”敬德道士摇头道：“我们也是刚来……总之，先让令嫒休息一下，她应该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等她醒了以后，我们再问问她的情况。”
灵空道士从随身的褡裢之中取出了一根香，向富商要了个香炉，插在房间里然后点燃。
“安魂香。”灵空道士说道：“能让令嫒睡得安稳一些。”
果不其然，在房间里点燃了这根香之后，女孩在睡梦中惊恐的表情居然变得柔和了一些，睡得极为香甜。
他们退出了房间，富商看到两人的手段如此见效，早就把他们当成了救星，因为要守着房间，所以富商连忙叫人去酒楼订了不少美食到家里来，请他们用餐。
“啧啧啧~燕翅鲍肚，龙虾海参~”钱小乙看着满桌子的好菜，调侃道：“你们待遇真不错，看的我都想吃了。”
灵空老道笑道：“不怕拉进医院啊？”
钱小乙脸一黑，打了个响指，日月轮转，直接跳过了两个道士用餐的画面，到了晚上女孩苏醒过来。
“哎，你这……”灵空老道放下筷子，可惜道：“唉~你说不能吃就算了，好歹让我吃点啊，我才刚夹起来呢~”
“吃啥吃~”钱小乙恼羞成怒：“有没有点世外高人的样子！”
灵空老道撇撇嘴：“屁的世外高人咧，平时哪来这么好的伙食哦。”
房门被打开，富商的女儿走了出来，富商连忙上去嘘寒问暖的。
富商的女儿叫安琪，因为不会讲国语，所以两个道士发问后，只能让富商当传译，在一问一答中，他们逐渐弄清了整件事的脉络。
说起这件事的起因，就不得不先提一下香江当时一个著名的都市传说了。
这个传说最早是八十年代开始流行起来的，传说的地点发生在香江的油麻地车站，某一天，就像是往常一样，很多人都在这里等待电车的到来，就在电车即将到站的时候，不少人都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忽然跳下了铁轨，随即就被电车给碾压，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据传当时那个电车司机也看到了前方有人跳轨，连忙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就有人报警了，但是当相关的救援人员到达月台进行搜查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任何痕迹，并怀疑是被报了假警。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据说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那名女子跳轨的景象，连列车司机都表示自己看见了，该司机以往也没有任何精神病史，足以说明他所言非虚。
这件事被报纸和媒体大肆报道，更是提出了各种猜测，什么女鬼说、异空间说、集体幻觉说之类的，但由于找不到任何尸体和痕迹，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钱小乙问道。
灵空老道打了个哈欠：“那么久远的事情，谁知道呢~目前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只是单纯的以讹传讹，最后连在场的那些人自己都信了，然后通过现代媒体的传播，将认知进一步的扩散……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传说，而是这个传说之后所带来的影响。”
安琪继续讲述她所经历的遭遇。
原来在那个都市传说之上，又逐渐衍生出了新的传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另一个自己就忽然露出了诡异的表情，然后跳下铁轨，被列车给碾压！
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那名女子也吓得不清，连忙逃出了车站，改乘坐计程车回家了，结果还没过两天，她就被人发现意外的死在了自己的家中，原因是某些突发性的疾病，原来她在那天看到的景象，竟然是自己的死亡预告！
这就是在【油麻地女鬼跳轨】传说之上，衍生出来的另一个都市传说【二重身】。
“这个传说里的逻辑漏洞更多，也更荒谬。”灵空老道说道：“但是都市传说嘛，你懂的，就是这样没头没尾的故事，但是年轻人就喜欢传播。”
钱小乙道：“所以她就是在那个站台准备乘车的时候，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跳轨，于是就被吓得不轻，回家后不敢出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最后慢慢发狂？”
“是这样。”灵空老道摸着花白的胡子点点头，然后发问：“你怎么看？”
“很明显是有人利用这个传说的影响力，对安琪施加了认知污染嘛。”钱小乙说道：“也就是诅咒，从手法和她的状态上来看，应该属于东南亚的降头那一脉。”
“没错。”灵空老道赞同他的观点：“我们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见灵空道士和敬德道士商量了一阵后，敬德道士对富商表示：“原因我们已经搞清楚了，确实是有人对令嫒下咒了，手法很高明，但是我们可以解决。”
富商自然是十分高兴。
敬德道士口风一转，说道：“解开降头容易，但目前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们需要去那块地方查看一下，找出降头的源头，不然如果那个人还想害人的话，恐怕令嫒还会中招。”
一旁的钱小乙听到这话，问道：“这种利用现代都市传说的降头术哪里高明了？对古典派可能有点难以根除，但是对咱们认知派再简单不过了，搞个荡秽科仪，做个法事，不是分分钟解掉嘛~再给个护身符就齐活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难不成你们是想行侠仗义，惩奸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