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打乱了我的安排，我对此很不满意。这次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还不能确定，那以后也请你别再打扰我。东西我也会送去保利，参加今年的秋拍。”
这通话说的很不客气了，换了是国人，即便不满，也会用委婉的方式表达。但结合这位国外生活的背景，这种平铺直叙，齐鸣觉得倒是很正常。
陈凯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不耐烦。加上他来的路上也是打定了主意今天就把东西拿下。
所以，他等对方把话说完，从腋下抽出夹着的黑色手包，啪啪，拍了两下，肯定的道：“高姐，我保证，今天是最后一次，我身份证，银行卡都带来了，回头咱就能直接去银行交易。”
林轩皱了皱眉，他觉得陈凯这话说的太早了。齐鸣看都没看呢，就说交易的事儿，万一后头有问题，可不好收场。
他有心提醒，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而陈凯话说完，高女士笑着侧开身让开了位置，朝着几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各位，那先请里面坐。”
“嘿嘿，那高姐，打扰了。”
走在最前面的陈凯当先走进。
正主都走了，林轩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跟上。齐鸣则是落在了最后。
路过高女士时，她看向了齐鸣肩头上的小紫，眼神透着喜爱，夸赞道：“先生，你这只猫咪真的好可爱，而且居然这么乖。我能摸摸它吗？”
这种要求，齐鸣也不好拒绝，而且能不能摸，其实他说了也不算，还是要小紫自己决定。
见他脸上带笑没开口反对，高女士就当他是答应了，作为漂亮女人的特权，她也很少在这种小事儿上被拒绝。
只是她手伸一半，小紫的鼻头抽了抽，很麻溜的躲开那白皙的小手，钻进了齐鸣口袋。
小家伙这表现，明显是表达了抗拒，原因齐鸣也懂，这位的香水味太重了。
事实上，欧美人口因为地理环境因素，汗腺毛发都要比亚洲人更发达，这也导致了他们中的很多人的体味偏重，所以不管男女都会喷香水，来避免社交尴尬。
这位高女士虽然是亚裔，但应该也受到了，当地生活习惯的影响，身上的香水味远比齐鸣接触的女性要重的多。
小紫的嗅觉又特别灵敏，自然不想和她亲近。
“不好意思，它有点怕生。”
知道小家伙不喜欢，齐鸣肯定不会勉强，找了个借口搪塞道。
高女士耸耸肩，说了句＜那还真遗憾。＞说完，神色自然的领着齐鸣进了屋。
这栋别墅，跟齐鸣在魔都檀宫新买的肯定不能比，但也不小，几人在门口换了拖鞋后，在高女士的带领下，来到客厅。
相继落座后，保姆端着个托盘从厨房走出，将咖啡一一分给众人后，她便走回了厨房，大概是提前被打过了招呼，进了厨房后，那保姆自己拉上房门。
高女士拿起咖啡杯抿了口，才指了指林轩后，又看向齐鸣道：“这位先生昨天来过，那这次小陈找来的专家就是你喽？”
“我可不是什么专家，就是朋友，跟着来见识一下的。”齐鸣也照着门口陈凯介绍的说法，谦虚的道。
“呵呵，那东西就在这儿了，你看吧。”
高女士指了指茶几正中的一个木盒。木盒材质看着是橡木的，这也是美国的一种常见树种。盒子上的油漆崭新，应该是在知道了＜万寿尊＞的珍贵后特意定制的。
齐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凯，见两人没有异议，便起身。
这盒子是特制，除了底部，其他五个面都由卡扣固定。齐鸣取下盒盖，按下连接四壁的开关，里头的东西很快就展现在了面前。
盒子里头的，还真是个尊，直口，束颈，丰肩，鼓腹下敛，底部小外撇。个头也着实不小，齐鸣目测了下，足有四十厘米高。
全尊用的是上等青花色料描绘，从口沿处开始，到底部，通体遍布“寿”字纹。
齐鸣凑近细看，金文，鸟篆，楷书，隶书，草书，乃至象形字，华夏历史上出现过的字体，在这上头都能找到。
光是写这些字，就不是一两日的功夫，有些字体甚至有名家的影子。
而且这东西的青花发色明丽，看着也确实是康熙时的清华色料的感觉。
齐鸣一手抓尊口，一手扶着尊腹部，打算转换个方向，结果触碰瞬间，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尊口位置有接触老物件时，那种熟悉的凉意传来，而腹部却没有，这种情况还是首次。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慢慢转动，这回不再单纯依靠眼力，望气术开启。
这望气术就像是照妖镜，刚刚的诡异情况，瞬间有了解释。他抓的那一处是真的，确实能到康熙，刚刚摸得腹部这块却是假的。
整个罐子就像是个乐高玩具，新的老的，康熙的，乾隆的，修修补补，最后拼成了面前的这件万寿尊。
“林轩，来搭把手。”齐鸣朝着林轩招呼一声。
林轩会意，双手抓着尊口，缓缓倾斜，露出底部。
齐鸣蹲下身，茶几太矮，以他的身高，想看清底部，光蹲下还不行，他干脆单膝跪下，看向底部，他那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表情，倒是让陈凯感觉到了那么点愧疚。
本事好不好是一回事，但这尽心尽责的态度，倒是让他有点小感动。
“好了。”
差不多5分多钟后，齐鸣感觉脚都有点发麻后，直起身。他刚刚就用望气术确认了这东西的门道。
但他是林轩请来，替他同学掌眼，总要表现的尽心尽力些，所以才有了这＜跪地鉴定＞的一幕。
“齐先生，你看的怎么样？”
高女士等他站起，优雅一笑，开口问道。
“好东西啊。”齐鸣没点破，夸了句，随后一拍口袋，拿出了根香烟，道：“不好意思，高女士，我这突然烟瘾犯了，我先出去抽一根，成吗？”
“您在这儿抽就可以，我让保姆给您拿烟灰缸。”高女士接话道。
“呵呵，那多不好意思，你这房子收拾的这么好，有烟味那就太煞风景。”
说完，不等她接话，齐鸣自顾自的走向玄关。
林轩也笑着起身：“被他一说，我俩的烟瘾也犯了，您稍等啊。”
齐鸣不抽烟，他随身带烟单纯是人情需要，方便随时发给抽烟的人，拉近关系。林轩自然知道齐鸣这是有话，不方便当着这女人说，所以也找了个由头跟了出去。
而且他这话直接带上了陈凯，毕竟今天他们就是来帮忙的，陈凯才是花钱的正主，要是有话肯定是当着他的面说最好。
“那高姐，麻烦您等会儿了。”
陈凯有点不情不愿的起身，跟在林轩身边。
高女士看着几人背影，蹙了蹙柳叶眉，但很快又松开，有那么瞬间，她觉得齐鸣看出了什么，但这念头，立马就被掐灭。
那么多专家都看不出来，就他？还真不是她看不起齐鸣，年轻，太年轻了！她猜测，这３人应该是出去商量怎么压价了。
第 522章 小手段（上）
齐鸣装模作样叼着烟，走出玄关后瞄了眼大门口的摄像头，想了想，干脆又走远了些，直接斜靠在他们来时坐的那辆路虎车边。
林轩和陈凯也前后脚跟了出来，看到齐鸣走到了车边后，也是直接迎了过去。
陈凯是真来了烟瘾，出门后还真就掏出了烟，点上。
“东西怎么样？”林轩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大致有了猜测，要是真品齐鸣可能不会这么麻烦。
“确实有问题。”齐鸣又凑近了两人一些，低声道。
“什么！”
陈凯被这话惊了下，张嘴瞬间甚至都没意识到嘴里还叼着烟，刚点上的中华烟直接滑落。
齐鸣蹙了蹙眉，朝着玄关上的防盗摄像头使了个眼色。
林轩立马会意，肩膀撞了撞陈凯。陈凯反应慢一拍，但不傻，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随后本着3秒原则，俯身拾起那香烟，吹了吹烟嘴上的灰尘，又抽了起来。
他深深吸了口，借着尼古丁的刺激，让自己冷静些后，沉声问道：“齐老板，您说有问题，这问题出在哪儿？
我之前也找了好几个专家看了，人家都说东西看真啊。”
这问题也是林轩想问的，所以虽然觉得自己这同学语气有点不客气，但也没立即追究，眼神灼灼的看着齐鸣，等他给个答复。
“东西算是修补拼接过的。我上手的时候，有几个地方能隐隐感觉到釉面的厚薄不是很均匀。而且，有几个寿字，笔迹略有差异，不像是出自一个人。”
“有吗？”陈凯眼神茫然，随后用求证的眼神看向林轩。
他接连带着好几拨人来鉴定，每来一次，他都会借机亲自上手欣赏，毕竟这东西他买了是要倒手赚钱的。
以后他大概率是没有这种近距离接触此等重器的机会，所以但凡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都不会放过。要不是林轩拉着他出来，没准这会儿他已经又上手了。
他上手了那么多次，也没感觉到釉面不均匀啊！还有这寿字，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字形字体的＜寿＞，他和他找的那些专家，也就看个大概，谁也不可能真一个个研究啊。
而齐鸣这会儿告诉他，他就看了这么一圈，几分钟的功夫，就判断出寿字不是同一个人写的，这可信度实在是有点低。
人在产生怀疑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寻求现场最信任人的帮助，虽然陈凯对林轩有所不满，但还是第一时间看向林轩，想知道他的看法。
林轩摸着下巴，认真回忆，只是他是昨天上手看过，刚刚又只是远观，细节已经有点模糊。
齐鸣看出了林轩这会儿的困惑，他侧过头再次看向陈凯：“那瓷器你应该拍了不少照片吧？”
“对！”陈凯点头。一开始他只要了两张，供自己吹牛欣赏，后头打算倒卖后，自然是拍了不少高清图片，甚至很多细节图。
这种合理要求，那位高女士也没阻止。
陈凯拿出了手机，找到图片，递给齐鸣。
齐鸣划动图片，选了一张，放大，将上头的两个寿字指给林轩看：“你看看，这两个寿字，是不是有点奇怪。”
这两个寿字，一个是楷书，一个篆书，位于从下往上三分之一处。
这＜万寿尊＞上的寿字，是从上往下，越来越小的分布。齐鸣点出的这俩寿字，只有蚕豆大，想在那么多寿字里找出来，有那么点大海捞针的意思。
林轩接过手机，认真端详，因为家学渊源，他最擅长的是杂项，然后是书画家具。之前没注意字体，是因为上头的寿字太多，短时间不可能一个个比对。
现在齐鸣点出来具体是哪两字后，哪怕字体不同，但从笔迹鉴定的角度出发，他也发现了运笔上的差异。
“看着，确实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看看。”
听林轩也这么说了，陈凯赶紧靠过去，只是他眼力到底是差了点，看过后还是小声嘀咕：“这~我看好像差不多啊。齐老板，话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不止是陈凯，林轩也是很好奇，齐鸣是怎么从这么多的寿字里找到这么微小的差异。
齐鸣想发现，真的很简单，因为这两个寿字，分属两块瓷片，一片是康熙末年，一片是乾隆中期。
中间差了几十年，所以肯定不是同一批人，但这理由不足为外人道。所以他只是用了两个字，便含混过去了。
“运气，林轩你帮着侧放瓶身的时候，我刚好看到。”
这理由林轩和陈凯都不好反驳，逻辑上没问题，而且那么小的两个字，能在短时间里被发现，好像也只能用运气解释。
陈凯和林轩一时间都陷入沉默。林轩还在思考东西真假，他并没因为齐鸣说有问题，就直接判断是假，作为鉴定师肯定不能盲从。
而陈凯，此刻则是在脑海里天人交战。他想的首先是信不信齐鸣的，齐鸣这么年轻，别的专家没发现的，他能发现？
其次是，就算是真有问题，能不能用这理由压价买下，再倒手转卖，那些个专家都没发现问题，买家大概率也不可能发现。要是从这角度出发，他反而能赚的更多！
一个个念头，在陈凯脑海里翻腾，以至于指间夹着的香烟燃尽了，燃烧的烟头烫到了手指，才让他回过神。
“嘶~”倒抽了口冷气，将夹着的烟嘴丢下，碾灭，陈凯犹豫的道：“齐老板，小林子。古代没有精密机器，这瓷器上釉，本身也做不到百分百均匀，有厚薄，也很正常吧。
还有不是出自同一个人，这也很正常，那么多寿字一个人写，那要写到什么时候。而且还有那么多字体，没准那师傅只擅长一种或几种字体，不擅长的就找别人代笔呢？
毕竟是送给皇帝的东西，不能有纰漏，为了保证东西的完美，这么安排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吧。”
古玩这东西，尤其是重器，你不用证明它哪儿对，只要证明了它哪儿不对，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疑点，那该放就得放。
这是当初杨朝明教给齐鸣的。
齐鸣听陈凯话里的意思，显然他是被里头巨额的利润给冲昏了头，否则哪有买家帮着卖家说好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