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他娘你啥意见？”
老王头又去问儿媳妇，王蓝氏看看女儿，再看看人高马大的张子义，幽幽叹了口气，手拍在女儿的腿上，“要是能在这站住脚也行，跟着咱们受苦，指不定哪天就饿死在半道上了……”
“闺女你要啥你就说，我们屯子虽说不富裕，一点彩礼还是拿得起的！”老曹并不惊慌，他看得通透，这姑娘打心眼里不想和家人分开，但又怕万一哪天讨不到吃的……
不过这事办得有点莽撞了，看那闺女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是精是虎，万一招个愣头青上门，可是麻烦了！
要不咋说好妻旺三代，泼媳绝门户……
众人都笑起来，老曹也笑了，“闺女你这就难为人了，我们这还真不种小米！”
“这事咱们看都没用，得看人家老人和闺女同不同意，咱们相中了，人家不同意，那也不能明抢啊！您说是不？”
老王头愣了愣神，扭头看看孙女王月娥，王月娥臊得小脸通红，转过身去装模作样往外边看，不敢吱声。
“你们家是临沂的？”老曹首先扯开话匣子。
八七.一二零.二五二.二零五
一百五十块啊！
我们那一年到头才分十块八块的工分钱！
一百五十块，多少年才能挣到！
“唠着呢！”
“那，那就苞谷，三百斤苞谷，二十块钱，少一粒我都不答应！”王月娥紧张的攥着母亲的手，言辞坚定的说道！
修梯田的时候，张子义是大厨，自然多多少少也搂了点，再加上去年分的工分钱，现在他手里可是攥着将近四百块的巨款呢！
拿出一小半帮二儿子娶个称心如意的媳妇，那都不叫事！
没钱，纵然他一米八九的大个子，在人前也得弯着腰说话！
有钱，他张子义就支棱起来了，看见谁腰杆都拔得溜直！
老王头冲众人一一抱拳，连声价的感谢，张子义冲外边招招手，张富田才畏畏缩缩走进屋子里，瞟了一眼坐在炕里的那个长辫子大姑娘，脸红得像猴屁股。
难得她这份孝心！
“别三百斤小米三百斤苞谷了，这样，我们给你们八百斤麦子咋样？”孙建平直接开了口，把在场人都吓了一跳！
八百斤！
“当然了八百斤麦子你们也扛不回去，就按照市价折算吧，现在麦子是八分钱一斤，算下来统共是六十四块钱，再加上车票，张叔你给他们掏一百块钱！”
“对，山东临沂，古时候叫琅琊郡，那可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出过琅琊王氏、琅琊诸葛氏……都是我们那的！”
“我倒是挺相中这闺女，人长得带劲，办事也咔嚓脆，挺对我路子！”
张子义刷刷掏出一百五十块钱，十五张大团结，直接拍在老王头面前，把这一大家子看傻眼了！
这个屯子的人是真有钱！
“敞亮！”张子义竖起大拇指，对脾气！
咱老张就得意这样办事起咔嚓咔嚓脆的！
这个十七岁的姑娘抿着嘴唇，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这群陌生人瞅了瞅，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终于开口了。
“可不是咋的！”
老曹倒是挺会给自己找理由。
“我……”
“你们帮我买车票把我大、我娘、我爷他们都送回山东老家去，再给我们家……嗯……”
老话说得好，钱是怂人胆，有钱，啥事干不成？
当场点钱！
王家人大眼瞪小眼，最后都把目光汇集到王月娥身上，王月娥看着钱，红红的嘴唇轻轻咬了一下，使劲点下头，“行，那我就留在这，给您当儿媳妇！”
那不是和纪家油坊老王家是本家？
“这啥话，咱家老辈不也是这么挑着挑子，从关里老家走到这的？”老曹笑了一声，神情复又变得惆怅，“就这么走到哪要到哪，啥时候是个头啊！”
对于这个问题，孙建平也无言以对。
老曹笑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我们家是山东武定府商河县曹家集的，这孩子家也是山东的。”他拍拍孙建平的肩膀，孙建平不好意思笑了笑，“我爸是山东平度的。”
琅琊王氏？
饥荒又不是我造成的，我也干瞪眼！
“晚上安排他们都在这住吗？”
“敢问老哥哥姓什么？”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富田要是真娶个虎媳妇进门，那也是他没福气！
队部里，老王家一大家子团团围坐，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一百五十块钱。
老王头扯过烟笸箩，里面有老曹给拿来的新烟叶，他卷了一根塞进嘴里，看看钱，嘴里嘟囔一句要少了……
第509章 万一反悔咋办？
不过他马上又释然了，咱山东老爷们，吐口唾沫是个钉，说出去的话哪能反悔？
“儿，你想不想留在这，要是不想，咱就把钱给人家退了，别委屈了自己。”当妈的心疼闺女，王蓝氏拉着王月娥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没法子，谁让咱们穷呢！
穷，就得卖儿卖女！
要不都得扎脖梗饿死！
“娘您别操心我，我在哪还不是活？”王月娥提起袖子帮她擦擦眼泪，“咱家闯关东的也不老少，我舅姥爷、我叔祖太爷、还有我三姑舅……”
“爷是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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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建平抓起小猫崽作为猫质，抵挡住老猫的进攻，向老曹提个了建议，老曹一听，脑子里不停盘算着这件事的利害得失，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明天再说吧！”
“老一辈就说是光绪皇帝登基那年，那家伙旱得地里都冒烟了，我们老曹家一百多口，挑着挑子，当时我祖太爷才多大，坐在筐里，让老人一步步给挑到这边，来得晚了地都分没了，还是人家蒙古王爷可怜咱们，把这的岗子地核算成两方大荒地，放给咱们，一方地是四十垧，折价每年给租子六百文钱，有时候荒年欠了租子交不上，人家王爷也就给抹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张叔……”
老王头正抡着大扫帚扫院子，队部的烟囱冒出袅袅青烟，屋子里，王蓝氏等几个妇女正聚在锅边，数着米粒子下锅，正在做早饭呢！
孙建平觉得，光这些人闯关东的历史，都足以写上厚厚的几本书了！
老猫龇牙咧嘴，趁他不注意，一个猛子翻身挣脱他的魔爪，咬在他手腕上，疼得孙建平一呲牙！
刘桂英来得比谁都早，冲王月娥招招手，提着水筲钻进牛棚，不一会每人提着一水筲牛奶走出来，王月娥小脸通红，嘴角挂着笑，小声嘀咕一句，“桂英姐，你们这真好，还能喝牛奶呢！”
再说月娥还有三个哥哥都没娶上媳妇呢！
拿着这些钱，正好能帮哥仨把婚事办了，反正苦也就苦她一个人，成全三个哥哥和这一大家子……
“连旱三年，是丁戊奇荒？”孙建平想起姥爷似乎也跟他讲过这段历史，试探着问了一句。
“嗯，等会看看再说！”老头打着哈欠下了地，和孙建平一前一后进了队部。
“我看老张那人也不错，五大三粗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们一家子指定能对你好。”
“那李大善人……”
“有点腥，有点香，挺好喝，儿你尝尝！”
王月娥眼睛瞪得大大的！
刘桂英看锅里的牛奶熬得差不多了，捞出奶皮子，舀了一水舀子牛奶递给她，王月娥接过来，没有自己喝，而是倒进搪瓷缸里，先给正在扫院子的爷爷送过去。
说实话他活了六十多岁，还不知道牛奶究竟是个啥滋味呢！
“爷你不知道，人家这队可有钱了，两头大奶牛，花了三千块钱！刚才桂英姐领我挤的牛奶，爷你快尝尝！”
“李大善人是后来才来的，说是以前搁农安那边开宝局赢了不少，人家输红眼了要杀他，他麻溜的携家带口躲进咱们这，从咱家老辈手里把地都高价买了，又雇人修土围子，老辈把地卖了后又去山里开荒，要不咱屯子哪来好几百垧地？”
这一夜老曹睡得也不安稳，一大早晨红着眼睛坐起来，嘟囔一句昨晚梦到我太奶了。
“要不等会我去公社看看买点烧纸，给祖太奶他老人家送点过去？”
“那可不，这是建平哥他们花三千多块钱买回来的大奶牛！”
“爷，你喝牛奶！”
“艾玛三千块，真是不敢想……我尝尝！”
“还不是关里人多灾也大，不来这讨饭，就得活活饿死。”老曹心绪也是如潮水般翻腾，没了睡意，“就说我们老曹家，当初因为啥下关东呢，还不是因为连旱三年，地里连根毛都没有，我们家老祖宗一看不行了，赶紧的往关东尥吧！”
“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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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头后悔不迭！
瞧瞧人家，房子、地、牲口……
唉！
我这可怜的儿啊！
夜色静悄悄的，王家人都躺在炕上，一个个心事重重，谁也没睡着。
“儿，哪来的牛奶？”
“爷那我就在这扎根了，咱家也算闯过来了……”王月娥噗嗤一笑，嗓音却有些哽咽。
来得早的不都置上了！
老一辈就是没正事！
合着还有这段故事！
事到如今，王蓝氏只能给女儿吃宽心丸，还能咋整？谁知道讨饭要讨到什么时候！
关东山这么老大，万一哪天找不到人家困在山里，被狼虫虎豹给啃了，倒不如……
“要是当年你太爷爷狠下一条心，咱们现在也在关东山里扎根落脚了，还用得着拎着棍子讨饭，干这羞煞先人的事？”
老头咧嘴笑起来，想不到我这个糟老头子，老了老了还有这份口福，喝上电影里外国人喝的牛奶了！
而此时孙建平还在和老猫“决斗”！
“叔，为啥年年都有来咱们这讨饭的山东人呢？”孙建平把老猫按住，老猫也不叫，挣着脖子，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去咬他。
在他们老家，一家有一百块钱存款就算是富裕户了，可没想到人家这个村子，买两头奶牛就花了三千块！
三千块！
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老曹心里也画魂，万一人家老王家反悔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