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走动走动,这小伙子是谁啊?”
眼看天色不早,孙建平和老程头起身告辞,落日的余晖下,老太太拄着拐棍,颤颤巍巍走出屋子,目送这个老姑爷子离开。
“说是去厂子里拉材料了,我跟你说妹夫这个建设厂人家是真有钱,说今年要帮我们把下洼地全都改成水田呢,就像你们屯子那样……”
叫小树的孩子接过来,咕嘟嘟,像喝水的牛犊一样一饮而尽,末了还不忘把饭碗舔干净,放在炕沿边上,仍旧眼巴巴盯着那个冒出热气的暖壶。
往里面走黑咕隆咚的,透过发黄的窗户纸,他才稍微能看清楚屋子里的陈设:入门是外屋地,土坯修成的灶台上摆放着好几个掉了茬的搪瓷盆,其中一个里面还残留着一点牛奶,锅碗瓢盆什么的早就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唯一一件崭新的物品,就是摆在水缸旁的那个铝制暖壶了。
“那可不,好像从咱们这买的那匹马现在也喂着呢!”
老太太缓缓转过身,慢慢往黑洞洞的房子里走,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到了门口又停住脚步,向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张望一眼。
你干点的那点事,还瞒着谁呢!
“还能干啥,被你们屯子起出来后就住进他们老韩家一栋空房子里,一天天的跟韩老四他们瞎搅和,我听那意思还想把胡来福拉下来,让他们老韩家人当队长……”
不用问,这个肯定是程叔给老太太买的。
“那正经不错,又添个大牲口。”
“我这两天啊一闭眼就想起二妹子了,她就站在咱家老房子门口冲我笑,一晃她都死多少年了,要是活到现在,也该见孙子辈了……”
“娘您净说丧气话,您老能长命百岁呢!”
“啊……路上慢点!”
“老曹这几年算是走字儿,买了两头大奶牛,到家没一个星期,下俩大牛犊子!”
“二姑爷来了……”
老程头笑了一声,老太太也笑了,“那不成老怪物了。”
“你姑老爷给你喝的,拿着吧!”
“啊,我们村下乡知青,跟我一块喂马的。”老程头笑着和大舅哥解释一下,弯下腰捏捏那个小孩脏兮兮的小脸蛋,“小树是不是馋牛奶了?姑老爷给你倒牛奶喝啊!”
“孩儿他妈再拿两副碗筷!”
“这位是老四兄弟吧!”
草!
他们可倒是发财了!
“刚才我还看到孙建平了呢,跟老程头出屯子了,也不知道来噶啥了。”韩老五嘟囔一句,听得胡主任眼珠子一亮,“孙建平,是不是就是买我马的那个?”
“奶奶您好!”孙建平急忙打了个招呼,把带来的礼物递给她,老太太咧开没了门牙的嘴笑起来,“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
韩老四训了弟弟两句,韩老五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问你个事,你们队长胡来福是不是有个堂兄弟在甘南马市上班呢?”老程头打断他的话,问了一句,大舅哥皱着眉头想了想,“是有这么个亲戚,好像还是挺大个官,手底下不少人呢!”
房门噶咋一声又响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领着个破衣烂衫的小孩子走进门,看到孙建平也是一愣。
几个人围坐桌边,唠唠叨叨都是说二马架的事,就着酒劲,越说脸越红,眼越热!
八七.一二零.二五二.二零五
“听说没人家二马架昨天又下了个马驹子,人家这两年算是置上了!”
“有好酒啊!”韩老四一听也不客气,一蹁腿坐在炕沿边,招呼弟弟韩老五过来一起整两盅。
“搁那吧别忙活了,喝凉的一样。”老太太盘着腿坐在炕上,手拍着大腿,嘴里不知道哼哼唧唧唱些什么,孙建平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是二人转某些唱段!
孙建平忍不住一笑,可不是不少人……
管着不少牲口呢!
“那就没错了。”老程头点了点头,“那个韩老五,现在干啥呢?”
“还行,又下了个马驹子。”
老程头扶着她进了里屋,“牛奶喝的还行啊?”
“娘您趁热喝了,凉了就不好喝了,对了大哥,你们屯子不是整那啥拖拉机了么,我咋没看着?”
“这是我们屯子的下乡知青,叫孙建平,您老赶紧回屋坐着吧!”
“还行,喝完有劲,身上也不突突了。”老太太手按着炕沿,一点一点佝偻着身子,爬上炕,看老程头从一个布口袋往外拿东西,“不让你拿东西你还拿,自己留着吃呗,我这把年岁了还能吃几口?”
果不其然,胡主任正盘腿坐在炕上,喝得五迷三道,看到他们俩进来,急忙笑脸相迎,“吃饭没,来一起整两盅!别人送我的一瓶北大仓呢!”
老程头都走出很远了,扭头一看老太太还站在院子里望着他,摆摆手,“娘你回去吧,过两天我还来!”
屋子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拐棍小心翼翼走出来,老程头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她,“娘你在炕上坐着呗,下地干啥!”
老太太自言自语,絮絮叨叨。
“嗯,就是他,长得挺好看一小孩,一脑瓜子主意。”
俩人刚走到村口,就看到那台崭新的十五马力拖拉机拉着满满一车水泥,突突突从远处开进村子,轮胎上全是酱色泥汤,韩老四和韩老五坐在挡泥板上,看到老程头,还抬起胳膊和他挥挥手。
老太太小心翼翼把腿抬到炕沿上,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那个梦,老程头笑着听,“娘,我给你热点牛奶喝去!”
胡来福冲外屋地吼了一嗓子!
“啥前能到家啊?一个人伺候大牲口,也没个家,要是二妹子还活着多好,俩人有个伴,回来看看我我也安心了……”
等着吧!
早晚修理你!
“那个是不是孙建平?”韩老四扭头看看远去的背影,问韩老五,韩老五把嘴一撇,“可不是他么,跟老曹一个鼻子眼出气,把我起出来,他把我家那院房占了!”
“妹夫,这是……”
兄弟俩指挥司机把拖拉机开到小西山村的队部,招呼人把水泥卸了,拍拍身上的土前往胡来福家交账。
孙建平瞅了一眼韩老五,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冷笑。
“你可拉倒吧,拥护啥人家二马架不要你的?自己把事做绝了,就甭怪人家挤兑你。”
老程头又给大舅哥和老太太各倒了一碗,埋怨两句,大舅哥憨憨一笑,“洗了给谁看啊,就这么咕隆着吧,你们屯子挺好啊?”
“草,钱都让他们挣去了!”
“不止,他们马厩里还有三匹揣崽子的稞马没下呢……”
“咋不给孩子洗洗脸,造得跟小花狗腚似的,这也就是搁你们这,要是在二马架,老曹早一鞭子抽过来了。”
“哼哼!”胡主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我姥姥经常就是盘腿坐在炕上,手拍大腿哼哼什么我一直没听清,不过老太太爱干净,屋子里收拾得一点灰都没有。
第469章 敢来我们队偷马?
我还满世界找你呢,你自己露头了!
咱俩的账也该算算了!
“我说哥几个,你们总说二马架这个好那个好,我倒是没看到好在哪,不就是牲口棚里多几头大牲口嘛!”
胡主任故意往外透话,韩老五把眼珠子一瞪,“胡老哥是不知道,人家二马架现在可趁钱了,要不老曹咋有钱娶小老婆呢!”
“老曹娶啥小老婆,他和崔大屁股那档子事,带带拉拉都多少年了,别胡咧咧!”韩老四夹了口菜送进嘴里,“再说了老曹会啥啊,整天叼个小烟就知道遥哪乱窜,还得是人家孙建平!”
“这话对,孙建平没来的时候二马架穷得,耗子进门都得哭着出去,自打他来了之后人家那小日子过得,蹭蹭往上窜,这才两年不到,你算算置办多少地、多少大牲口了?”
胡来福有些郁闷的拍了下桌子,麻蛋我们村那帮知青咋没这样的能人?
乌龙马也报以温柔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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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五捏了捏厚度,咧嘴一笑,“胡老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不给面子,好像我拿大……那咱们今晚就去逛逛呗!”
“草拟吗的你还敢来!”
一个个他吗的就知道偷鸡摸狗!
一切静好。
这个胡胖子……
孙建平笑着捏捏小马驹的耳朵,小家伙甩甩尾巴,算是回应。
乌龙马嘶嘶暴叫一声,前蹄扬起,高高有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砸下!
胡主任吓得都尿了!
“小兄弟,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也不是专门来寻你仇的,都说是路过……”
胡主任只是笑,没有多言语。
“那二马架现在整的那么好,咋还搬出来住了呢?”胡主任眨眯着一双小眼,故意刨根问底。
“误会?”
“这小家伙!”
他吗的小畜生!
什么仇什么怨!
两匹马追他!
“唉呀妈呀救命啊!”
孙建平急忙闪开,胡主任收招不住,一拳头砸在跑来看热闹的小马驹身上,疼得小马驹发出一声娇嫩的惨叫!
酒足饭饱,几个人纷纷起身告辞,胡主任叫过韩老五,从口袋里掏出一沓东西,“兄弟我真挺好奇二马架的,要不今晚上你陪我去走一圈?”
“草!”
胡主任跑得快要炸了肺,扭头一看明亮的月光下,两匹大马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冲过来,吓得他魂飞魄散!
胡主任吓得高高举起双手,借着月光,他看不太清楚眼前之人是谁,不过听嗓音是个年轻人。
乌龙马打了个哈欠,看看睡在自己身边的小马驹,目光里满是宠溺。
“小兄弟,我们就是路过误打误撞跑到你们这了,都是误会,误会……”
月亮出来了,马厩里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只有马儿们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有啥逛的,不就是个小破屯子……”
还是韩老五手疾眼快拽了他一把,才让他堪堪躲过致命的马蹄,两人连滚带爬一头扎进马厩里,却看到孙建平手持插梭盒子炮站在里面,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
“敢来我们队偷马?”
至于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插梭盒子炮!
韩老五对这个提议没有丝毫兴趣!
去了反而闹心!
看人家现在家家户户日子都那么有奔头,自己过得穷得掉腰子,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孙建平冷笑一声,“胡主任,没想到你竟然挺关照我啊,从甘南县追到纳河县,咋,没完了是吧!信不信我一枪崩死你!”
他一边用言语迷惑孙建平,另一边悄悄往前靠,忽然一个肘击,直奔孙建平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