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渐暗。
路边树枝上的乌鸦发出聒噪的叫喊声,在空气里不断回旋飘远。
爬满藤蔓的墙头挂着几个白色的灯笼不断跳跃着烛火,随着微风吹来,光影轻轻摇晃。
很快,嘈杂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片寂静。
田家门口,刘管家看着眼前乌泱泱一片人,比起白天只多不少,不禁脸色一沉。
“田善荣,白天你是怎么承诺的?现在还想带人来闹事?我告诉你,现在警署的人就在里面,你们但凡敢动手一下,就把们全都抓进去!”
田善荣呵呵一笑,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比较合时宜的丧服,拱了拱手道:“刘管家,咱都是体面人,可不能随便污蔑人啊。”
“我老田也算是城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了,万一有谁盯上了我家里三瓜俩枣想绑架怎么办呐?出门多带点人不是很正常吗?”
“你也可以放心,他们都不会进去,就在这门口守着。”
“但只要我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会做什么就不好保证了。”
刘管家面色一沉,看了看他身后那些人高马大的家伙,也只能暂且忍一口气。
“进来吧。”
田善荣示意身后的人都在外面等候,随即自己笑眯眯地走了进去。
此时的田家的葬礼俨然要比之前四女死的时候还要更加隆重盛大一些。
宾客送的花圈几乎要摆满整个前院,各种纸做的金银财宝和纸人,还有一些纸汽车等等琳琅满目!
相比之下,之前四女的葬礼简直可以算得上寒酸两字。
走近还能听见一些妇人的低泣声,似乎甚是伤心。
沿路走过,都能看见一些仆从们都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他。
但他丝毫不在意,径直走进去。
此时整个大厅都被打扮成了灵堂的样式,一些人正围着摆在正中间的棺材哭泣,只是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而值得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那个正坐在旁边,脸色苍白似乎久病初愈,被好几个人嘘寒问暖的二小姐田淑春。
瞧见他进来,对方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有些娇娇柔柔的模样:“善荣叔,您来啦。咱们可是等许久了。”
田善荣眯着眼:“乖侄女,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客气,不像某些人啊,像是巴不得我也一块儿死了。”
田淑春捂着嘴咳嗽了一下,随即浅浅一笑:“叔叔可别开玩笑了,若是谁敢对您不敬,您尽管告诉我,我来做主将他逐出田家。”
田善荣嘴角一咧:“看来这田家,以后就是侄女你来做主了?”
田淑春抿嘴一笑:“还有相公呢,日后当然是他来管理田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什么经商赚钱的大道理。”
一番唇枪舌剑下来,谁都没占上便宜。
时候也不早了,刘管家适时拿来一份今晚守灵的协议,双方各自签字画押之后,今晚真正的重点就算开始了。
周围的人逐渐散去,很快灵堂里只剩下了田善荣一个人。
看着空旷的灯火通明的大厅,以及那个被封上的棺材,他冷笑一声,大咧咧地坐在旁边。
“我倒是要看看今晚你们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他当然能猜到对方会这么容易就答应分他财产肯定是有预谋的。
今晚守灵肯定会整出一些花样来把他给弄出去。
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为了赚钱,他甚至敢去坟场睡觉,枕着死人的骨头。
如今这区区守个灵而已,难不成还能变个真鬼出来?
只要是人搞出来的,他可不会怕。
不过等了许久,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动静,加之有些困了,便是靠着椅子小憩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忽然听到了一声敲门声。
声音很小,但听起来很清晰,让原本有些迷迷糊糊的他咯噔一下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转头,却是发现灵堂里的蜡烛不知何时全都已经熄灭了,入目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外面的月光照进来才勉强看得清眼前的东西。
“谁把蜡烛给吹灭了?”
他回忆了一下,确定没有听到有人走进过这里的声音。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毕竟如果人故意穿着棉鞋轻点走,也说不定可以糊弄过去。
“呵,就这点小把戏也想吓到我?”
他完全不怕,反而觉得可笑。
耸耸肩活动了一下,随后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火柴,轻轻一擦,微弱的火苗窜起,提供了仅有的一点光亮。
随后便要去点燃旁边的一根蜡烛。
只是奇怪的是,那火怎么也点不着,无论他往哪边靠,火苗就会往另一边飘,可现场又分明没有半点风吹。
他不信邪地多试了好几次,可无论怎样都是这种结果。
简直就好像是有人就站在他的肩后面吹气一样……
意识到这点,他浑身鸡皮疙瘩瞬间竖起,猛地一回头。
身后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奇怪……”
他下意识拉了拉衣领,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没了蜡烛,但还好他还有准备,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打开盖子轻轻一吹,瞬间一股火苗跳了出来。
周围的黑暗驱散了不少。
但就在这时,他刚放宽心地抬起头,却是忽然看见棺材盖上竟是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丧服的女人。
刚才他分明确认过,那里没有任何东西!
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田家老二还在这里埋伏了机关暗道?
他从惊愕中缓缓回过神来,盯着对方面露警惕。
“你是田家的人吧,他们让你来吓唬我是吗?”
他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情况,直接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钱袋子,丢到她的面前的地上。
“不管她给了你多少钱,我都能给你双倍,这些算是定金,回去别捣乱。”
但是女人却依旧低着头,披散着头发。
“嫌不够?我跟你说,跟我闹下去,等我离开这里,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而且……”
田善荣面露不耐烦,他可没什么闲心在这里陪着对方玩闹。
但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看见棺材上的女人抬起头,散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满眼怨恨地盯着他。
田善荣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原地。
按理说,他早就想过田家的人会化妆,会画得非常吓人恐怖,所以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保证就算是画得跟死人一样,甚至比死人还更吓人,他都不会害怕,反而还敢上去扇她一巴掌,看她还敢不敢在自己面前发癫。
好处不要,非得吃点苦头是吧!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准确的说,和他预想的其实差不多。
脸色惨白,比死人还像死人,甚至因为五官挺漂亮所以比他所想象的最坏的情况还要更容易接受一点。
可真正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对方的脸他很熟悉,熟悉到甚至可以叫出她的名字
“田……芳柔?!”
他结结巴巴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就已经简直像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一样,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因为太恐慌,连旁边椅子都碰翻在地,只能睁圆了眼睛一脸恐惧地盯着对方。
田家的老四,已经死了的那位!
他虽然和田家不算多么亲近,可至少也能算得上是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还抱过小时候的他们,绝对不会认错!
就是她!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田善荣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浑身都在发着抖。
“你……你……”
田芳柔慢慢站起,歪着脑袋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来跟我一起下去吧……”
“父亲还在下面等着你呢……”
她低声说着,声音语调听起来都很普通,可不知为何,就是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就好像是在冰窖里躺着一样。
“不……不用了。”
他勉强露出一抹笑容,但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为他眼角余光可以瞥见,对方慢慢靠近过来的时候不是走,而是飘着的。
脚尖不着地,地上没影子,头上也没有绳子吊着,是真的漂浮着!
而且路过中间碰倒的椅子的时候,她的身体也是直接穿了过去。
原先的一点怀疑此刻真的消失不见,转而是接近窒息的恐惧!
“我……我还没活够!钱……钱我也不要了!我马上就走!马上走!”
他哭嚎着对着她连磕两个响头,随后疯了一样地往外面跑去。
他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跑得这么快,两条腿简直都快失去知觉了,但他根本不敢停下。
“啊!”
此刻正守在外面的人忽然听见他那杀猪一样的惨叫声顿时一惊,还以为他是受到了什么伤害,立刻打算冲进去。
可还没等他们走两步,就错愕地看见田善荣完好无损地朝着他们跑来。
但看那鬼哭狼嚎,满脸泪痕的样子,好像是身后被一头老虎追着一样,惨不忍睹。
众人赶紧围上去:“田老板,你怎么……”
没等他们问完,田善荣看生路被他们堵住几乎急得跳脚,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着:“滚开!都滚!我要回家!我再也不来这里了!”
那眼睛还时不时恐慌地往后看一眼,似乎是生怕被什么脏东西给追上了。
随后用力挤开人群,继续拼命逃跑。
众人丈二摸不着头脑,感觉今天这事怕是泡汤了不禁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跟上去,免得这位大老板现在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万一路上出什么事,那他们可担不起责任。
随着人都走了,前院慢慢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