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企业的社会职能交给社会,让企业专心生产经营,这挺好的啊!”
吴林霞听着钟国仁的话,愈加仰慕,这个年轻人,怎么就懂这么多呢,自己也听说过这些道理,可是,自己能和他们讲出来吗?
她忽闪着大眼睛,里面满是钟国仁的影子。
程世杰侧耳倾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王国庆听着钟国仁说的也很有道理,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那领导的腐败呢,就没人管吗?”
“腐败当然有人管,这和改制是两个问题!”
“前几年,在扩大经营的同时,他们说为了甩掉包袱,做好主业,把印染厂、运输车队、废次品回收等辅助车间,全部承包给了个人!”
这句话一出,钟国仁就知道该说到问题的本质了。
谁知程世杰插了一句话:“不错啊,对于企业来说,就是要聚焦主业,把辅助业务交给社会来做,能降低成本!”
任逍遥看了他一眼,“来兄弟,喝一杯!当初他们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几个人共同喝了一杯啤酒。
钟国仁说道:“这个思路本身没问题,是领导把事儿做坏了吧!”
王国庆吃惊地看着钟国仁,似乎在说,你能未卜先知!
“是的,我逍遥哥那次就是去竞争车队搞运输,只因为领导幕后操作,把他给挤了下来,一气之下,才辞职不干,开了这个店!”
“后来我们才慢慢弄清楚了,车队承包给了厂长的小舅子王大水,印染车间承包给了厂长的侄儿刘文冉,废次品回收承包了副厂长的小姨子!……”
结果,这几年物价飞涨,他们的承包费用却连年降低,再加上他们利用这个便利条件,承接外面公司的运输、印染等服务,赚了太多太多的钱。
但是,在这次改制评估中,棉纺厂反而欠这些公司好多钱,有人怀疑这里有猫腻,要求专业的会计公司去查账。
结果反而越查越多,说是当时漏登了。
“你们为什么不去告呢?”钟国仁问。
“怎么没去,我们组织工人去围堵过两次省政府,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反而有几个工友被拘留了几天!”
“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没有了我们工人说理的地方!”
“这个孙二狗就是厂长的狗腿子,知道我们两人反对这次改制,就故意来我们的烧烤摊捣乱,要不是你们,还不知道他们会猖狂到啥程度呢!”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诉说着改制方案的弊端和棉纺厂近几年来的种种黑幕。
听到激动的地方,程世杰一拍桌子:“他们怎么能那么搞!”
引得旁边的人纷纷往这儿看,钟国仁赶紧举起酒杯:“来,喝酒,喝酒!”
巧妙地掩饰过去了!
他轻声问王国庆:“那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惩治腐败,重新评估资产,核查债务,提高职工补偿标准,给予择业期补贴!”
钟国仁听了微微点头,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对这个问题早有自己的看法。
“唉,能提高补贴标准就万幸了,我可没想那么多!”任逍遥明显信心不足。
“惩治腐败,咱们反应了多少次,那一次不是石沉大海!你也不想想咱们厂的前任领导现在当多大的官!”
吴林霞抿嘴一乐,“前任领导是谁?”
“现任省委常委,嵩江市委书记任凯歌!现任厂长刘土改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钟国仁听了心中一沉,原来如此!
怪不得改制工作领导小组的组长原来就是任凯歌,不过这次似乎换成了秦书记!
第123 章 小算盘
回去的路上,程世杰问:“这算加班吗?”
一句话把吴林霞逗笑了,“是啊,钟哥吃个饭都是在工作!”
钟国仁嘿嘿一笑,“碰巧而已,咱们这些在大机关工作的人,就应该利用各种机会,和普通老百姓打成一片,这样才不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吴林霞心一动,自己跑这么远来工作,不就是为了这种烟火气吗?
吃一次饭,钟国仁都能和工作联系到一起,更加让他们高看一眼。
就在这个夜晚,在嵩江市市委大院,一号楼二楼正中间那个办公室还亮着灯。
那是市委书记任凯歌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装修得富丽堂皇,在一排书架前面,是一张宽大舒适的老板椅。
一个谢顶的矮胖男人躺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张红胡桃色的实木办公桌,桌子上摆放着当时最新款的奔腾8英寸显示屏的386微机。
是的,当时的电脑似乎就叫微机!
椅子上的那个人就是任凯歌,他今年60岁了,如果能进一步的话,到人大或者政协弄个正省部级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很难了。
但是最差,也是副部级退休。
想到自己从纺织厂一个技术员,历经车间副主任、主任,分厂厂长,副厂长,厂长;副省长,一直到现在的市委书记,他是一步一步干上来的。
在办公桌的前面,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个人。
忽然,任凯歌半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并顺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瘸子,你是怎么搞的,那么点小事就摆不平!”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身子颤抖了一下,“任书记,你知道,王红旗一直是咱们的对头,他揪着评估价和债务不放,然后煽动工人反对!”
说话的人叫刘土改,是棉纺厂的现任厂长,也是这次棉纺厂改制负责人。
“现在,改制方案已经报给了秦书记和戴书记,你要想办法做好工人工作,尽快完成这项任务!越快越好!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知道了,任书记!”刘土改转身准备离去。
“记住,可以答应工人提高补贴标准的要求,你别担心钱,我负责,但是必须快刀斩乱麻!千万不能再拖了!”
“好的!”
刘土改转身离去,任凯歌看着他微微坡脚的身子,陷入了沉思。
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中,刘土改是为了保护自己被对方打断了腿,幸亏救治及时,没有留下很明显的后遗症。
当然,后来伴随着自己的仕途一路高升,刘土改也从一个保卫科长,做到了厂长。
在前几年棉纺厂那次大刀阔斧的改革中,刘土改坚定地支持自己,使那次改革大获成功,自己也因此荣升省领导。
刘土改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棉纺厂厂长。
此后,他们的联系更紧密了!
在省政府任职后,他意识到各级国营企业很难适应市场竞争,将来必然是倒闭、破产、或者改制。
……
回去的路上,刘土改轻松多了,只要政府给钱,改制怎么会不成功。
工人要求补贴标准低,加钱!
说评估有猫腻的,私下给他点钱,厂子又不是他家的,谁会咬着这点不放呢!
第二天,在棉纺厂会议室,在刘土改的主持下,召开了第N次推进改制工作会议。
刘土改坐在正中间,然后依次是副厂长钱不多、王红旗、罗加林、谢跃然,然后是工会主席余燕,车间主任7人,职工代表5人。
看看人都到齐了,刘土改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棉纺厂改制对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前年开始,咱们就发不出工资,轮流上班,半死不活,终于等来了改制的机会!
……
可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利,千方百计阻挠改制工作,致使改制工作停滞不前。为了切实推进这项工作,省委在任书记主抓的基础上,增加了秦报国副书记配合,就是为了协调各个部门,给我们最好的待遇!
希望你们要认清形势,抓紧完成改制任务,站好咱们最后一班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咱们棉纺厂只有自行解散了!
……”
刘土改洋洋洒洒说了半个多小时,这才结束了这次动员会。
“你们发表一下意见吧!”
钱不多看了一下周围,说道:“我同意刘厂长的意见,按照改制方案,咱们分头做职工的工作,争取尽快完成这项任务!”
王红旗看了他一眼,“只是职工反映强烈的债务虚高,评估价太低的问题怎么处理!”
一听这话,刘土改就生气了,“王副厂长,作为厂领导,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聘请的会计公司都是你们同意的,并且已经评估了两次,职工不知道内情瞎起哄,你也跟着他们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钱不多接着说:“是的,我认为评估公司已有结论的东西,咱们必须认可!人家会对评估结果负责,咱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罗加林说:“对,聘请的会计公司都是咱们认可的,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纠缠!”
谢跃然一看情形不对:“咱们且不说评论的问题,单是补偿标准低的问题就没法解决。”
工会主席余燕也说道:“是的,还有职工提到的择业期补偿问题,都必须解决。”
“这些都是需要钱的,政府给的钱太少,根本就解决不了这些问题,让我们如何去做工作。”
刘土改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他们不在评估和腐败问题上纠缠,这件事就好推进。
反正昨晚任书记已经答应给钱了,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协调几千万元肯定不成问题。
他笑眯眯地看着那些发言的人,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评估净亏损4000万元,而任书记和自己直接或间接控制的公司就有债权1.8亿元,仅是这些债权,就能让自己实现对棉纺厂的私有化改制。
到时候,凭自己的管理经验和技术,一定要让棉纺厂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厂子为什么会亏钱,他心里清楚的很。
所以,改制后,棉纺厂想不挣钱都难!名字他都想好了:向阳纺织厂!
“这不仅是补偿的问题,更是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
忽然,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第124 章 艰难选择
他抬头一看,说话的是职工代表卢山瀑。
刘土改斜睨了他一眼,这种货色,是职工硬选进来的,根本就是来充数的,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根本就不用他亲自出手!
果然,他身边同为职工代表的孙二狗说:“我们一个工人,关心那么多屁事干什么,只要能提高补偿,比什么都重要!”
“你看到国有资产流失了?流到你家里了!”孙二狗是刘土改在职工中的代表,关键时刻是会咬人的。
刘土改满意地点了点头。
卢山瀑丝毫不惧,“正因为有些人不负责任的行为,才导致企业现在资不抵债,我们现在不彻查这些蛀虫,就是掩盖真相,损害国家利益!”
“住嘴!”钱不多的语气相当严厉,“不要以为当了职工代表就能胡乱说话,你说的有些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