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欣慰,也有后怕,当然,更多的是震惊。
“那我做的?”方闲有些迟疑。
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很突然。
包括桂元平老教授选择了他,然后再把自己捐了给自己剖了,这一切的一切,在方闲的视野里,都格外突然。
“没事,做的是好事,了却了所有人的一桩遗憾。”
“桂老教授的课题已经完成,你还能把他给还原回去,这就是本事啊。”
“在看到你解剖的素材时,你的那些师兄们,可谓是又喜又恨。”
“喜的是你,差不多彻底地利用好了老师这个教材,恨的是你太过于狠心,基本上就没有一片全尸,除了没有开颅。”
“但?”
“得知你能够在不依靠其他工具,就把桂老的骨架给拼接好时,那场面,也是格外松快的。”
“我还录了视频,你要不要看,那场面也是相当之精彩的……”方云如此问。
那边在对着衣冠冢披麻戴孝。
以为桂元平老教授已经成了标本……
方闲这边把尸体快凑拢了。
然后还被他们知道了。
痛苦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桂元平教授的儿孙辈以及学生一辈,有一个算一个,马上预订机票高铁票就地出发。
浩浩荡荡的,仿佛一群老头要出去打人。
为了赶路,没一个人带了家属,甚至还特意联系了航空公司包了一辆客机,临时联系了航线,这才飞过来……
方闲摇了摇头。
他有点困。
困得不敢再好奇,也不敢再八卦。
保命要紧,且方闲觉得胃部还隐隐有些痛,也是最近一两天饮食不太规律,且还有太刚的原因在内。
方闲睡了。
方云则是出了房间,守在了门外,看向了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
时间继续缓缓而逝。
一直到第二日的上午十一点钟。
这已经是25日,是大区比赛的最后一天。
不过,操作室内,在场的所有教授,都没兴趣去赛场观赛了!
只是陪着已经醒来的、重新上到了操作台的方闲,陪着他一起走完这最后一步。
十一点十一分三十三秒。
这是真实时间,不是手术操作时间。
最后一针,由方闲填补完成后。
桂元平老教授最后被收纳的遗容,才重新浮现在众人的面前。
不是栩栩如生,却与被解剖之前,相差不大,自然也有一定细微差别的。
但是!
要知道!
如今这个桂元平教授的遗体,可是被方闲被解剖成了那个样子。
然后才又在方闲的主导之下,从那个样子,重新竖立而起来的。
除了头发被剃了,隐私部位的毛也被剃掉之外,其他位置,基本上看不出来太多的损伤。
至少从外表上看!
方闲如此操作完,才松了一口气!
说话的嗓子也稍微有点嘶哑,扁桃体位置仿佛干得有烟灰在那里堆积。
“终于完成了,谢谢各位老师。”方闲的声音嘶哑,语气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凝重。
“叫师兄!”周成纠正了一下。
可看向他自己的其他师兄的年纪与方闲现在的差距,又补充道:“你还是就只叫我师兄,叫他们老师吧。”
“小方,老师最后把他自己作为教材送与了你,如今要请老师回去,得你带着他回,还能坚持吗?”
方闲赶紧点头:“能的,周老师。”
方闲还是叫不出,周成教授师兄二字。
却也没人理。
“回家了,师父!”周成主动退开后,邱教授如此低语了一声。
方闲则是推着装着桂元平教授敛后的尸体匣子,开始往外走,其他人都跟在了方闲的后面……
直到重新在京都下飞机时,方闲才看到了他比较熟悉的人。
其中就有方闲比较熟悉的杨老教授、朱叨叨教授等人。
只是他们,此刻看向直升机的目光,都轻微地泛着复杂的目光。
这个世界上,估计还没有哪一个捐献了遗体的逝者,在成了大体老师之后,再被送回来的先例,他们也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所以方闲被灼灼的目光注视着,亲自把桂老教授的尸体,送到了他并不特别熟悉的,桂老教授的儿子以及孙子的手中。
完成了交接仪式。
看到这一幕,桂老教授的儿孙两人,一老人,一中年,走上前,表情肃穆且凝重,双目通红……
让老者入土为安,乃是后辈最终之余孝。
长者意志又不好忤逆。
可如今,终究得以圆满。
“老师他该入土为安了。”从汉市跟着赶回来的邱老教授,在一旁说。
他比桂元平老教授的儿子桂中华的年纪还要大很多,包括邱老教授的很多师弟,都比桂中华的年纪更大。
到了京都,方闲不必再送。
自有人接。
看着一群人默默地迎接着桂老教授离开。
方闲的眼神中才有了一丝黯然之色。
终究是要魂归魂,土归土。
不管如何周折。
即便是这位老人,在死之前,再如何无私一次,再如何高大上一次,他都会归去。
可又永存。
至少,方闲忘不了,也不敢忘。
当然。
桂元平老教授,即便是遗体回来,也要被带走火化。
看似折腾,却也是一种习俗。
与尸体送别,葬骨灰于土下,这是新时代的一种新习俗。
当然,也还是有意义的。
方闲
还是看到了,很多不是桂老教授的学生,也不是桂老教授的亲人,看起来是朋友的老教授们,比如说华西医院的陈吉武老教师。
再能够看到遗体回来,都用手缓缓地摸了摸棺材盒子。
还有老人说,先走吧,就来了……
也有人说,老师,有人在前面尽孝了,不会孤单的……
这一队人里,年纪最小的就是周成教授。
周成教授已经是五十岁左右。
另外一些教授,则是五六七八十岁的都有。
研究生导师未必比第一个硕士研究生大太多年纪,大多也已经行将就木,退休多年,垂垂老矣。
更有的教授,则是比桂老教授,更先离开一步,比如说方闲就知道的一位,三师兄,则是在六十岁那年就离开。
比如说十四师兄,则是在他三十六岁那年,猝死在了工作岗位上,成了师门里,最先缺席的一位……
当然,方闲在跟着人群走时,也看到了许多比较熟悉的人。
比如说,方闲在人群中看到了卜苏师兄,发现卜苏师兄看向自己的目光如同看一只鬼,仿佛十分不解,自己是到底如何把那样一堆东西给拼接成现在这模样的。
而后,方闲还看到了人群中的周希音,她用一双桃花眼对自己扫来扫去。
她此刻就站在周成教授的身旁,侧头而看。
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形式其实没那么重要。
但是,形式又是必不可少的。
人走了,能做的,就是形式,因为感情是不可见的。
但是形式,可以作为感情的基础。
方闲还看到,桂老的追悼会上,除了亲朋好友,学生后辈外,还有患者以及家属不远千里来送。
他们有人身着华贵,有人身着朴实……
有人送来了牌匾,有人则是送来了已故患者的遗泽,表达谢意。
更有一封封,厚厚的,厚以千数计算的感谢信,被一一归入了火堆里,化作了灰烬。
也有人,用视频表达送别的。
在视频的另外一头,有人烧香烧纸,有人摆着各种农家传统的祭祀……
……
等方闲再回过神时,方闲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凑出来的,老师的遗容!
已经彻底地化作了一壶骨灰,一张黑白相框,相框上的照片,应该至少是十年前的桂元平教授。
然后,方闲就跟随着人群,站在了最前面的一排,站在了周成教授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