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在88大厦的废弃售楼部里，参与竞标的律所陆续到场，等待着临时管委会的到场。
临管会安排了一间大会议室，供律所人员休息候场。
此时距离竞标会开始还有1个小时，但律所主任和项目负责律师已经基本到齐。
夏伦、众城、德衡三家律所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睥睨地扫视全场。
“帝都和君真退出了？”众城所主任程瑞生低声问道。
何一凡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听说他们所非诉合伙人史清松准备离职，正在清理手上的项目，这个项目时间太久，他不参与了。”
“呵！借口罢了！”梁平搓着山羊胡，志得意满道。
“帝都和君把自己架子端得太高，这次见我们三家联合竞标，知道自己竞争不过，干脆退出，省得落下一个败名！算史清松聪明！”
何一凡和程瑞生虽然觉得这话有些高调，但也没有什么不对。
放眼望去，整个会议室里的律所，都不过是炮灰罢了！
就算是申达和金天至诚，这次也是断然无法从他们三家手里抢到这个项目的！
“诶，今天郭总过来是吧？”何一凡突然问道。
程瑞生点了点头：“对，总包的徐总邀请他过来的！”
“徐总担心投资人那边的葛嘉雄不死心，要给我们下绊子，特意把郭总叫过来，关键时刻让他表态，只要我们三家接手这个项目，嘉华置业可以立刻挪回一部分资金！”
何一凡撇了撇嘴：“徐总还是谨慎啊！这下真的没法输了！”
停工楼盘复工，最关键的就是钱。
现在开发商表态愿意挪回部分资金，条件是他们三家作为项目管理人，这还怎么输？
把他奶奶叫过来竞标，都能竞上好不好？
梁平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百大翡丽：“还有半小时！做好准备，大杀特杀！”
他这句话音量不低，其他律所主任纷纷侧目，鄙夷地看向他。
三家金圈所联合竞标，破坏了市场竞争环境，还这么高调。
但凡这里有一个莽撞人，那可就直接上去抽他梁平大嘴巴子了！
“行了行了，梁主任！”朱胜勇坐在座位上，头也不抬地嘲讽道。
“知道你们三家厉害，不但强强联手，还有强力内援，简直是东方不败啊！还是葵花宝典已经大成的那版！”
听到这话，众人发出一阵轻笑。
梁平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朱主任，我们这一行，就是靠业务说话。”
“我们能拉到1000万的案子，你不能，你也就别管我们练的是哪门子宝典了！”
“嘶！还挺有脸！”朱胜勇憋了一肚子火，拍了下桌子，准备起身开骂。
顾信平在旁拉了他一下：“老朱，息怒，息怒！”
他晃了晃手机：“我刚问了老焦，‘判官爷’已经到了，有人拾掇他们！”
朱胜勇冲着梁平三人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坐回了座位上。
他事先了解过，在场的所有律所，方案都差不多。
只有江立飞那版方案，是另辟蹊径，还获得了200多户小业主的授权，属于另外开辟了一个赛道。
纯从专业角度来说，江立飞的竞标方案，是最有可能打败结盟的三家金圈所。
但是程瑞生他们显然还有盘外招，这就不知道江立飞该怎么应对了。
见朱胜勇坐在座位上，脸憋得通红，梁平三人得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老朱啊！”程瑞生假装大度地说道，“你就是诉讼业务做多了，性子急！”
“你看我们这些专业搞非诉，哪一个不是儒雅随和？你看……”
咚咚咚！
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把门反锁了？”一个律师抱怨道，走过去解开了门锁。
一个年轻人探进头来，说了声“谢谢”，随后看向会议室。
“坐满了啊……”年轻人嘀咕道。
随后，他转过头去，对着身后喊道：“贝贝！你别过来了，你跟江主任说一声，这个候场区太小了，让大家在外面等吧！”
“不好意思啊，打扰了！”说完，年轻人转身就要离开。
“诶，冯新乐！”顾信平突然喊住他，“你干嘛去？在这里候场啊！”
此时，全场人都认出来了，这个年轻人就是上次跟着江立飞在汇报会上旁听的那个律师助理良贝所的实习律师！
梁平显得尤为震惊，他唰地站起来，指着冯新乐问道：“你是良贝所的吧？你们过来干嘛啊？”
“啊？”冯新乐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诧异。
“来这儿还能干吗？竞标啊！”
“竞标？良贝？”梁平左右看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小伙子，你真是把我们逗笑了！”程瑞生也大笑起来。
“招标文件上写了，竞标律所律师人数不得少于20人、承办团队人数不得少于10人，你们良贝所就算有两位教授当合伙人，那也不能说他们1个人算10个人吧？”
冯新乐站在门口，神色淡然地说道：“我不知道两位主任在说什么傻话，你们想知道我们律所有多少人，上律协网站查查不就知道了？”
“外面还有10几个人等着我安排呢，你们自己去查吧，我没时间跟你们拌嘴！”
说完，他一扭身，消失在门口处。
这时，从门外走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律师们好奇地朝门外看去，只见十几个人正沿着走廊朝会议室这边走来，领头的正是江立飞！
“这都是良贝所的律师？竟个标而已，带这么多人干嘛？”
“这些人看打扮也不像律师啊……怎么还有人穿着外卖衣服来的？”
“我去！江立飞这是带人打架来了？”
……
听到律师们的议论声，程瑞生三人也不禁好奇地走到会议室门旁，看了过去。
此时，冯新乐已经走到了江立飞面前，冲着会议室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他们身后，十几个来路不明的人，正向会议室这边投来目光。
“坐不下是吧？”
江立飞看了看会议室这边，随后转身对焦贝贝说道：“贝贝，那你们带业主代表们去找个空办公室，待会儿轮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过去。”
“业主……代表？”梁平盯着那群人，喃喃道。
突然，他好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一般，猛地打了个激灵。
“卧草！江立飞要搞预重整？？”
他们这些律所准备的都是传统方案，甚至可以说是“行活”，属于“自上而下”地解决重整复工问题。
但“预重整”是自下而上地解决问题，在房企这种项目中，当然就要想办法统一小业主的意见。
现在看来，江立飞带了这么多业主代表过来，显然是准备采用“预重整”这个方案！
在场的律师都是专门从事企业重整业务的，在听到“业主代表”四个字后，几乎立刻明白了江立飞的用意，不禁开始议论纷纷。
“江立飞一上来就玩这么高尖端的方案？预重整现在还只是理论吧？”
“不，准确地说，房地产企业搞预重整还是理论！因为小业主太多，意见太难统一，根本没有哪个律所会从这个角度设计方案！”
“这下好玩了！‘先进方案’对战‘金圈所联合’，现在开始下注！”
“没得打没得打！你刚才没听到吗？人家嘉华置业都说了，只要夏伦他们三家成为项目管理人，立刻把一部分资金挪回来！这怎么打？”
……
此时，何一凡已经把程瑞生和梁平拉到了一边。
“程主任，你跟郭荣确定一下，他会过来的吧？”何一凡低声问道。
如果单拼方案，他现在心里真的没底。
“预重整”这个方案，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用时短、效率高。
对于停工楼盘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本来郭荣的表态，对联合竞标的三家律所来说，只是加分项。
但是现在，江立飞拿出了“预重整方案”，这个表态就变成了“胜负手”了！
毕竟再怎么节省时间，都不如开发商直接把钱挪回来！
“何主任，你多虑了！”没等程瑞生回话，梁平搓着山羊胡说道，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郭荣他必须过来！他不想来，总包的徐总也必须让他过来！”
“你想想看，要是我们三家没拿下这个项目，当初他们违法挪用建设资金的事实，不就全暴露了！他不过来？他怎么敢啊？哈哈哈！”
听到梁平的话，何一凡拎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了一点。
他看了看表，对程瑞生说道：“马上招标会就开始了，咱们不是说好要先跟郭荣碰个头吗？”
“你问问他现在到哪儿了，我们得先合计一下！”
程瑞生点点头，一边掏出手机，一边看着围在门口的律师们，轻蔑地笑了笑：“可惜了啊，江立飞费劲巴拉地搞了一堆小业主，应该花了不少钱吧？呵呵！”
说着，他就拨通了郭荣的手机号。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程瑞生露出迷惑的表情：“关机？他不会还在飞机上吧？”
“不可能啊！”何一凡有点着急了，“他应该上午就到桑海了！你再打，再打！”
程瑞生又一次拨通了郭荣的电话，还是关机。
“特么的！”何一凡没忍住，爆出一句粗口。
“这不靠谱的玩意！没他过来表态，我们仨怎么跟江立飞的方案打？”
“到时葛嘉雄再推波助澜一下，到手的项目就没了！他郭荣，还有那个徐强，还有我们仨，到时都得完蛋！”
此刻，梁平脸上那种从容的表情也消失了，他焦虑地搓着山羊胡，都快把胡子编出麻花了。
“何主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他口是心非地劝道，同时用力地拍了拍程瑞生的后背：“程主任，再打！再打！给总包的徐总打！问问什么情况？”
程瑞生的后背被拍的咚咚作响，他不耐烦地指了指手机：“在打了！你别拍我！”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程瑞生抬起头来，看到了两双困惑到极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