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秦立没说,但李海建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但凡干这一行的,稍微一看就能知道是不是生坑,因此,李海建根本就没想过能瞒住秦立,沉默了好一阵,方抬起头,道:
“我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对,是在打擦边球,但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店铺光租金一年就几百万,而我今年卖出的古玩很少,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如果再无进账,我的古玩店也只能关门大吉了。
古玩店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倒闭。
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这种机会太难得了,如果我放弃了,以后拿什么翻身?
靠在这边收的那几件货吗?”
他摇摇头:“那点利润都填补不了我损失的窟窿,差太远了。
我也不怕你笑话,你别看我在外面风风光光,实则都快要吃不起饭了。我这次来鲁东,低价变卖了几十件中档瓷器,再加上往年结余,也仅仅凑够了一千五百万,而这一千五百万,也仅仅够我店铺五年租金。
那么一大家子都要靠我吃饭,你说,我能懈怠吗?你说,我能不拼吗?
现在,老天爷将救命稻草摆在了我明前,你说,我又怎能不抓住?
没办法,生活所迫,我不得不冒险!”
言谈极为诚恳。
可以说,李海建是在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扒给秦立看,没有了丝毫的遮掩。
秦立很想说,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一千万。有这一千万,你完全可以过无忧的生活。更何况,你还有古玩店,大不了把那些货全都甩卖了,也足够你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但,这话他始终没说出口。
因为他懂得一个道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李海建过了一辈子的高质量生活,突然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难免不习惯。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甘。
这世上就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失败,只想翻过生活和工作中的一座座大山,直至站在最高峰,向别人展示自己的成功。
秦立知道李海建的真正心思,但没有再劝,做人最忌交浅言深,于是把目光投向了李壮泰,希望李壮泰能再劝劝他伯父。
结果李壮泰呵呵一笑:“秦兄,你的担心有点多余,咱只是买家,买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知道每一件古玩的来历?
更何况,这些货都是在狗大户的店里买的,真要遇到问题,大不了就推脱说不知道,作为不知情者,顶多罚几个钱罢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但要是顺利的话,这就是一笔横财,最起码十年无忧!所以啊,这险,该冒还得冒,不然咋成功?”
“说的没错!人生在世,哪有不起风浪的时候,该冒的险还是要冒的。”
李海建很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见他们叔侄二人都是这种思想,秦立顿时绝了再劝的心思,没再说话,帮着清点完,便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物,而后跟李壮泰一块下了楼,去找饭吃。
李海建没去,他要在房间里看着那些古玩。
第二天。
李壮泰留在了酒店,看管那些古玩。
李海建则充当司机,开着车和秦立一块去了博山。
照李海建的说法,昨天那个店铺老板的家里还有一批瓷器,今天会有不少古玩圈的玩家去他家里挑拣。他希望能再弄到一批,然后就终止这次的鲁东之行,提前回归江城。
秦立是主动提出要跟着过去的。
不是心动了。
上次购买玉器在工地遭遇的情况,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那时候他就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人交易这种生坑器物。
他之所以跟着李海建过去,只是单纯的不想脱离李海建的视线。
如果李海建真的遇到上次他在工地遭遇的情况,他也好在第一时间撇清责任,让李海建怀疑不到自己身上。
虽然李海建十有八九不会怀疑自己,但万一呢?
他不想因为这种万一在对方心里种下怨隙。
被人记恨,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只希望这次博山之行能顺利一些,不要遭遇任何突发情况,让李海建能顺顺利利的回归江城,自此之后,我与他之间再也不产生任何交际……”坐在副驾驶位上,秦立心中暗暗想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博山镇历险记(一)
圈子很重要。
秦立初得金手指,尽管捡了不少的漏,但一直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从未得到成长,只能依靠运气吃饭。
侥幸遇到陈老这个长者,将他带入古玩圈子,这才让他认识到真正的古玩世界,虽然没人主动教他什么,但见识却得到了极大的拓宽,从而加速了他的成长。
可以说,秦立的钱财,专业知识,都与进入圈子有关。
如果没有进入圈子,他这辈子都不能成长到这种地步!
但圈子也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有钱人之所以是有钱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没有深入了解,你永远不可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对方的手脚是否干净,更不知道对方的权力、名望、财富是否伴随着血雨腥风。
所以,择人很重要。
不然,说不准你就会哪天被牵连到。
秦立不是谨小慎微的性格,但上次工地事件给了他很大的警告,有些麻烦,能避免则避免,万一惹火烧身就不好了。
在相处中择人,永远是正确的手段。
你选我,我挑选你,你淘汰我,我淘汰你,虽然无情,但,这就是现实,也是所有人类趋吉避灾的本能!
博山距离泉城并不远,仅一个小时路程。
秦立很快就看到了博山城的风景,只能说不愧是齐国故都,也不愧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文化古迹保护的很好,奈何不临海,也不是省会城市,远不如泉城和琴岛发展的好。
而随着李海建越开越偏,这种对比越发明显。
当车停下来的时候,秦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镇子的入口处,远远望去,能看到沿街不少瓷器店。
李海建告诉他,这里是博山镇,四周有不少陶瓷厂,这里算是瓷器的批发集散地,大名鼎鼎的博山窑距离这里只有几千米距离。
秦立疑惑道:“不是去那个老板的家里吗?”
李海建解释:“老板没说具体地址,只说到了镇上再联系。”
说着话,他打开车门,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拨通了电话。
刚响了几声,一个身穿黑色运动衣的中年男子便从旁边的商店里走出来,伸着脖子朝大奔里面看了看,发现只有秦立和李海建,中年男子什么都没说,递给李海建一张手画的地图,指了指特意标出的位置,便会了商店里面。
他这种小心翼翼的行为,顿时让秦立心里挂上了一层阴影。
李海建却表情如常,关上车门,按照简易地图上的标定地点开了过去,很快到达了一间民房门口处。
门口处已经停了好几辆车,只是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海建敲了好一阵,才有人从里面打开,也是个中年男子,头发乱如鸡窝,神情戒备,盯了李海建一眼,“谁?”
李海建回道:“鄂州来的朋友。”
中年男子显然事先得知过,点了点头,又朝秦立努了努下巴。
李海建道:“跟我一块的,你们老板知道。”
中年男子这才将门口让开,等秦立和李海建进去,中年男子飞快的将大门关上,从里面锁了起来,然后带着秦立和李海建进了中间的堂屋。
此时,堂屋内已经有十几个人,不过没人出声,全都在打量堂屋中间桌子上放着的瓷器。
桌子巨大,四周足以容纳二十几个人,但上面只摆着六件瓷器,釉色造型均不同。
有青釉雕花瓷,有白地黑花和雕花瓷,有红绿彩人物像,有黑釉白线瓷,还有磁州窑系赫赫有名的雨点釉陶器和茶叶末釉陶器。
“陈老板!”
李海建进门之后,朝堂内唯一坐着没有打量瓷器的中年胖子拱了拱手,显然此人就是之前卖给他生坑货的店铺老板。
此人四十来岁,头发却呈灰白色,并非染发,显然是少白头,眼角皱纹很深,脸上皮肤很粗糙,看起来不像是个老板,更像是个常年在地里干活的老农。
“李老板,这位是谁?”
陈老板紧紧盯着跟在李海建身后的秦立。
秦立明显看到他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神骤然变得戒备起来。
李海建明显也感觉到了他的语气不太对劲,连忙解释:“我们来鲁东一共三个人,他就是我们一块的另一个,你应该听说了。”
陈老板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递给李海建一张纸。
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瓷器名字,分类排列,后面还标注了价格。
秦立伸着脖子在李海建身后看了一眼,顿时咋舌不已。
他发现,一件金代精品白底黑花瓷的价格才标注五万块,赫赫有名的金代磁州窑精品青釉雕花瓷也才标注十万块。
虽然是民窑精品的价格,但这价格绝对低到家了。
就说精品青釉雕花瓷,在江城你没个三十万你根本拿不下来。
这足足是三分之一的价格,简直比打骨折还要打骨折!
“难怪李海建冒险也要来这里收购生坑,这价格,绝对逮到就是赚到!”
财帛动人心,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
秦立终于明白李海建为何突然很反常的变得冲动起来,实在是这中间的利润太大了。
要不是上次工地事件给秦立造成了巨大阴影,他觉得自己也很难抗住这么大的诱惑!
“看完了?”
等李海建将手中白纸上的内容看完,抬起了头,陈老板问道。
李海建点头。
陈老板朝桌上的瓷器努了努嘴,“那些都是样品,我敢保证都是宋金时期的,大部分都是当时博山窑生产的精品瓷器,官窑也有,但不多,价格是同类型瓷器的十倍价值。你先看瓷器吧,看上哪个系列跟我说,我让人把东西给你抬过来。另外,现在把你手机关机,交给我。”
“好。”
李海建当即关掉手机,递给陈老板,而后朝中间的桌子走去。
然后陈老板问秦立,“小友,你呢?”
秦立主动关掉手机,递给他,回道:“我是跟李老板过来长见识的,没打算买东西。”
“行,记得不要嚷嚷,不要乱跑,就在这个屋内,保持肃静,等结束后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好。”
秦立也走向了桌子。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他在桌边站定的时候,桌子另一侧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子,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博山镇历险记(二)
秦立朝那男子望去,感觉此人给自己的感觉有点格路。
个头不高,也就是一米七多点,身材偏瘦,但并没有给他一种瘦弱感,反而感觉有点小精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