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受灾不重的村民祷告我也能接受,但怎么那些受灾最严重的,都已经要寄人篱下的村民,也还跟着犯蠢呢。
刚刚进村时你们也看见了吧,我们带着那么多鱼啊。村民围上来只祈求讨要,我说这都是我们自己捕来的,要是他们也想要,明天就带他们一起。
你猜怎么着,这些个蠢驴竟然说明天还得祷告,没有空跟去,只求我们分他们一点鱼!他们会在神座前请求神宽恕我们不够虔诚的罪!
嘿我这暴脾气,当时就让那些无药可救的蠢货滚蛋。
还求神原谅,还祈祷,老子把话放这儿,我就是将这些鱼埋了,把鱼放臭了,也不分给这些蠢东西,气死我了!”
唐念凡本就性子激烈,若非是领了师门任务,哪里会管这些蠢货死活,但明明活命的路都摆在眼前了,这些村民竟然还视而不见,也难怪他如此暴躁。
毕竟在世家子看来,这种事情哪怕用屁股思考,都无需权衡的时间。
裴沐到底是平民出身,所以他更知道这些村民的问题,便中肯劝道:“念凡也不用生那么大的气,毕竟对这些村民来说,自小都是沐浴在神说中长大的,而且中洲又到处都是神救世人的故事,相较于我们几个生面孔,他们当然是更愿意相信村长和庙祝啊。”
“将希望寄托给神这件事,简直可笑。”
还在气头上的唐念凡接着发泄道:“如果这个村子里,能有三四个百里无常这样的无信者,还有得救,但你们也看到了,那次冲突后,村民宁愿向我们讨要购买鱼肉,也不搭理带着更多渔获的猎户。
山长曾说,当愚蠢团结起来排挤清醒的时候,清醒就会变成错误!所以我觉得,这个村子没救了,我们的第一次考核,完球了!”
裴沐欲要再说什么,但想想入村时所见的场景,只得叹了口气。
唐天羽倒是表情不变,转头朝杨凡问道:“大师兄,老庙祝这边呢,你有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异常倒是没有,这老庙祝是个虔诚的信徒,他是真的相信,只要虔诚祈祷,神使就会降临,然后将它们从苦难拯救出去。”
杨凡摇头:“我觉得,神圣传说在中洲这片土地上已经太过深入人心了,虽然昨日的祭祀没有响应,但这些村民还是没有真正绝望,还是觉得只要足够虔诚,神就不会放弃他们。或许,只有等到下次祭祀过后,才有可能唤醒一点儿村民的自救意识。”
“大师兄说的有道理,但这样等就有些太被动了。”
眼看三人说的都差不多了。唐天羽也将自己心中酝酿许久的那个念头道出:“若是下一次祭祀神眷还是不临,我们就真的能说服村民么?天羽觉得,只要有这老庙祝在这村中一天,村民们心中永远都会有这个虚假的希望,而那个不作为,放任自流的无能村长,更是绝了村民们自救的可能。
组织虔溪村摆脱困境的,并非只是神圣传说深入人心,也不是他们的盲从无能,而是两个祸源!”
唐天羽伸出两根手指,一字一顿道:“村长百里卢良还有庙祝百里邱心。只有虔溪村民不再被这两人蛊惑,才能真正自救!”
“你这话也不对,村民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才盲从的,就算没有这两人,村民们该走投无路,还是走投无路。”
唐念凡有些不能赞同。
“只有百里卢良和百里邱心这两个充满迷惑性的虚假领袖消失,村民们才能分辨,谁才是他们真正应该追随的!”
唐天羽朝唐念凡淡淡道:“这整整一天,念凡兄还没有看出,谁才是真正能帮助虔溪村摆脱困境的人么?”
“嗯?嗯!”
唐念凡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是说,百里无常?”
“没错!”
唐天羽点头:“中洲的富饶,是龙洲不能比的,就算是如今这天灾里,也有足够村镇繁衍生息的资源,虔溪村民需要的,只是一个真正能带他们走向正道的领袖。”
“天羽,你不会觉得百里无常就是这个领袖吧。”
有些东西,乍一想或许听有道理,但仔细思虑就会错漏百出。
唐念凡只是想了想百里无常那个怨愤冲天的独夫性格,就有些踌躇:“恐怕他不会愿意噢。”
“英雄的血脉,是有传承的。”
相较于族兄的迟疑,唐天羽显然对百里无常很有信心:“他所欠缺的,只是一点儿时势,而这一点,我们能够帮助他达到。”
“天羽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该怎么做?”
听来听去,裴沐总算明白了,知道这是唐天羽要扶自家那戆直兄弟上位,便兴奋问道。
事关考效同虔溪村未来,三人皆是将目光投向唐天羽面庞,想要听听这位师弟有何定见。
只见唐天羽站起身形,用平静的眼神的一一扫过三位队友后,沉声道:“我是个武者,没有翻云覆雨,纵横捭阖的手段,所以解决问题,只用最擅长的办法。”
三百七十九章:雪夜定计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武者最擅长的解决问题方式,除过暴力再无其他。
所以唐天羽话一出口,三人便感受到一阵杀意扑面。
再仰看提出意见的男人,虽然面色平静,但可周身浑是杀机!
“袭杀村长百里卢良和庙祝百里邱心,只有将不切实际的希望斩灭,村民才能从必死之地,生出新力!”
或许是害怕自己说的不够明白,杀意已决的唐天羽直接将计划的核心道出。
同为唐氏弟子,唐念凡在听完唐天羽的话后,第一时间表示支持:“我认为天羽的主意很不错,脱逃困境自古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自强不息!而在虔溪村,阻挡村民发现这一点的,是蛊惑人心的庙祝和不愿作为的无能村长,这两人才是恶首!”
而裴沐在沉吟片刻后,也颔首附议道:“既然念凡和天羽已有定见,那么这个计划就算我一份吧。”
随着三人的表态,此时村庙的屋里,只剩下眉头紧锁的杨凡,还未曾表明立场。
而感受到三位师弟的眼光越来越热,杨凡却还是无法迅速做出决定,而最掣肘他赞同这种简单粗暴的原因,就是自己的内心:“武者最大的自律,便是不用武力逼迫别人顺从自己的决定。”
他看着三人,认真反问道:“庙祝只是虔诚的信徒,他真的相信只要奉神便能得到神恩。村长听天由命,也只是因为无能为力,这两人或许都有不足,其罪至死?”
“仅以个人作为来说,他们当然罪不致死。”
早已将前后关节都想通的唐天羽平静答道:“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灭村之祸已在眼前,任由无能者掌握权柄,将村民带入无底深渊,这就是罪!”
或许对世家子来说,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逻辑,但对于孤儿出身的杨凡来讲,却难以认同:“如果只是要制裁无能者,何须杀人,将人绑走羁押,等虔溪村过了眼前危机再放不可以么?”
“不可以。”
唐天羽冷硬道:“因为只要没有见到村长和庙祝的尸体,村民还是会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想要斩断,唯有杀人!”
道理想要领会,须得自家胸中点头;
想要以理服人,须得别人胸中点头。
很显然,唐天羽冷硬的道理说服不了杨凡,好在从一开始,定下主意的他便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万众一心上。
毕竟任务目标只是中洲偏僻村落的村长和庙祝,哪里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即便只有他和唐念凡两人,都有办法,如今裴沐愿意加入都算意外之喜,他又怎会要求更多。
所以唐天羽也没有想要说服杨凡加入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开始指挥任务:“既然要行动,那就得雷厉风行,一击必杀。所以行动时间便定在今晚子夜,我们分成两组行动。
村长百里卢良那边交给裴沐,对方一身修为多在其掌上,记得多往下三路招呼,得手之后不要有任何停留,直接往石滩这边过来。
我和念凡哥会去处理那庙祝,从昨日情况来看,对方应该在祭祀时受到了灵力反噬,短短一日光景必未恢复全盛,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等解决了村长和庙祝,村里人一定会来石滩查探虚实,我会配合念凡哥,搞出类似天火降世的神罚,将村庙给毁了,然后我们就可以遁走了!你们看看,这个计划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么?”
唐念凡当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虽然杨凡没有表态加入,但他觉得凭他和唐天羽要拿下年老力衰的老庙祝,自然是手拿把掐。
至于裴沐,但对付个村长应该不成问题,这个计划堪称简单有效。
这边唐念凡没有意见,散修出身的裴沐就更说不出什么了,想了半天,也只提出自己的一点疑惑:“我们杀了庙祝和村长然后远遁,就能保证村民一定跟从无常兄弟么?”
“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唐天羽淡淡道:“我们杀死庙祝和村长的事实,是瞒不住的。
所以我们走了之后,村名一定会去兴师问罪,但群羊是为难不了恶狼的。但这一天相处下来,你们还没看清楚那个家伙么,心眼虽然小了点,却是个恩怨分明的。
虽然他不会对弱者假以颜色,但心中一定会因我们作为而产生愧疚,并恶声恶气的对村民做出补偿。
失去头领的羊群得了实惠,自然明白谁才是应该跟从的,而足够的尊敬和爱戴,会让恶狼成为最好的牧羊犬。
如此,虔溪村的题,便算是解了!。”
唐天羽神情自信,侃侃而谈,就像是窥见未来的先知,铁口直断的预言家,听得裴沐瞠目结舌,就连唐念凡眼中都有几分异色。
“看不出来啊天羽,不声不响得竟弄出这样一个完美的计划,真有你的!”
对于族兄的夸奖,唐天羽只是笑笑,而后正色面向杨凡道:“大师兄,如今这事,不光关乎虔溪村是否能够度过危难,还关系到我们考效的评级,天羽还是请大师兄慎重考虑!”
“师弟的好意杨凡清楚,但我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杨凡摇头:“若心中有犹豫,剑锋是无法触及目标的,所以这个计划,我就不参与了。”
唐天羽深深看了杨凡一眼后,淡淡道:“如此,师弟便不劝了。”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没有错,但同样也是竞争对手。
通过这一路的相处下来,唐天羽已经明白,有生之年想要在武道上赢过杨凡怕是艰难,那么这场考核就变得极为重要。
因为他是真的,真的很想,赢杨凡一次!
……
是夜,裴沐从石滩村庙潜回村庄。
或许是因为已决杀意,以至于夜风都畏惧而肃静。
无有鸟叫虫鸣,只有鞋底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音,如果细听,那是很多细密的崩碎,挤压,然后再次融合的响动。
裴沐脸上没有表情,冷得就像冻结的冰,井里的月,他将要杀人。
三百八十章:屠祝
百里卢良的宅邸很好认,村中最高的那座就是。
外墙糊着新泥,外门上嵌着骚气的铜环,进到院里是草棚下堆叠如山的干柴,还有密如帘的腌肉、腊肠、吊菜。
相较于虔溪村整体的穷困,村长的家宅富裕得有些过分,这让裴沐更加认可唐天羽的话。
没有惊动村长院里豢养的几条狼狗,裴沐悄无声息的摸到墙根,侧耳贴着墙面探听。
这是两道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一道粗重悠长,一道细静轻柔。
虽然雪乡的窗棂,不似龙洲,即便是冬天也有透气的细孔,这儿的窗面不论何种材质,一到冬天就会结出厚厚的冰层,以至于裴沐没有办法探到里头的具体情况。
但听到拿到粗重悠长,独属于修行者的呼吸声,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从怀里掏出黑巾将头脸蒙上,裴沐起身,抬手一掌拍碎窗棂,纵身一跃翻入屋内。
屋里头,百里卢良正抱着老婆睡得酣畅,突然听到窗棂崩裂的声音,还未醒神的他下意识的一个翻身,将枕边人护在身下,左手单臂撑在炕上的百里卢良,灵力在百脉迸涌,右肘翻侧如刀,背对窗棂方向,狠狠出击。
所谓武道交锋,便是虚实变化。
纵身而入的裴沐看到百里卢良拼尽全力的一击,不惊反喜,脚尖在床沿一点,如燕子抄水般凌空一旋,转身过来拳锋上已带着金黄色的灵光。
而这个时候,院内的狗开始狂吠,被扯到身下稍微清醒的女人看到夫家狰狞的脸,才开始尖叫。
凄厉的声音,在无声的子夜虫传得极远,但裴沐并不在意,因为这本就不是场暗杀行动,若是无声无息的结束,村民又怎么能看到石滩上的表演。
以黑巾蒙面的裴沐一拳砸在百里卢良的后背,只听得“咔嚓”一声,百里卢良身形猛得向下一沉。
本以为胜负已定的裴沐还要加击,却没想到床上的胖子敏捷得惊人,借着重拳的力道旋身,直接将身下尖叫不止的女人送飞出去,并翻转身体换成了正面自己的姿势。
如同小盾的手掌当胸推来,裴沐只得用拳去挡。
金玉色的灵光同金黄色的灵光相撞,爆轰的灵力将裴沐怼向屋顶,而百里卢良依靠着后背土炕还有本身重量,竟硬生生吃下这反震之力,如胖球般从床弹起,掌风如刀。
看着百里卢良满脸横肉同眼中狠厉,裴沐很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一条硬汉,竟会被神话传说迷住心智呢。
“不可理解。”
口中嘟囔,裴沐如壁虎般黏在房顶,双拳一并朝着单臂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