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不甘、屈辱、挫败还有愤怒的情绪,化作强大的力量,开始挤压、推搡王念,要将这道入侵的念头驱逐。
可弱者毕竟是弱者,即便拥有强大的力量也不知道如何使用,曹烈的意志如跗骨之蛆,死死扎根识海,不论受到何种样的冲击,都不肯放松。
就像老练且耐心的猎手,静静等待一个猎物心浮气躁然后一击毙命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吕重言从哪儿获得这样强大的精神力,但曹烈坚信最后胜出的会是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从外人看来一大一小龙兽只是呆立原地,却不知道他们正在经历怎样凶险的大战。
而在这个关乎自我意志的战役中,吕重言也渐渐开始有了明悟。
他的意志好像并没有那么弱,曹烈好像也没有那么强?
吕重言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这种清明让他确切的感受到,他依旧是人,不是龙兽,他有人性,不是任人玩弄的布偶。
虽然王念入侵识海的瞬间让他惊慌害怕,但之后的表现实在同恐怖挂不上钩,甚至让人觉得色厉内茬,虚有其表。
杀身仇人就在眼前,就在识海之中,或许此生只有这一个机会能够对抗!
撕咬、冲击、纠缠,不懂如何用凝聚意志的吕重言只凭本能,任由情绪控制意志宣泄愤怒。
倾其所有的攻击只为让眼前仇敌感受到哪怕一丝痛楚。
这或许微不足道,但他还是决定倾尽所有,不死不休!
曹烈相等的机会和疲惫迟迟未到,只有一波更胜一波的意志冲击,那汹涌且不曾停歇的力量,让这道识海中的王念不断衰弱削减,就连共鸣感应的纹印都开始忽闪忽灭,好似漏电。
吕重言的不识趣令曹烈有些愤怒,刻于龙魂中的纹印亮起调动灵气冲击识海。
在念头无法抹去吕重言的意志后,麓阳之王果断选择了物理手段,只要最后是抹杀意志的结果,过程又有什么打紧。
可纹印凝聚的冲击还未行至颈间,便被某种力量截断,错额间又是一波意志冲击,曹烈的王念被彻底轰散。
“这场赌约,阁下输了。”
几乎在王念被驱逐识海的同个时间,站在一旁的唐罗朝着巨型龙兽开口说道。
“有趣,真是有趣!”
一道王念散落的曹烈也不懊恼,紫眸死死盯着唐罗的双眼道:“本座越来越想同尊驾合作了,你我联手,不用十年便能让这西贺改换天地!”
“太过激烈的天地变动,亿万生灵受不了。”
唐罗淡淡道:“先生走好,恕不远送。”
“这赌约尊驾赢了,但本座有预感,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伸出红舌舔舔唇边,曹烈将王念从傅元山身上抽离,随着纹印的散去,那些汇聚在龙兽身体里的庞大元气便如飓风一样排出,吹得围观众人七歪八倒。
而吕重言只觉得魂魄一轻,冥冥中好似有道枷锁被卸下,缠身的梦魇被甩脱。
激动不已的龙兽四足并用来到唐罗身边,五体投地连行叩拜大礼。
“起来吧。”
唐罗平静道:“是你自己坚守住了自我,本院只是推了一把。”
“不!”
吕重言摇头:“若不是院长,学生这次定然在劫难逃,此恩如渊似海,吕重言无以为报,愿意终生为学院护山巡界。”
“你倒机灵。”
唐罗失笑,随即又摇头道:“巡山护界随便,但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抵抗王念抹杀你意识最主要的力量,并非来自于我,而是你自己。”
“怎么可能”
吕重言有些失神:“那种事情是学生能做到的?”
“人固然有极限,真正做不到的事情,即便是燃尽一切也无法做到。”
唐罗语气轻松:“可绝大多数的不可能,都只是自己对自己的设限。人性和自我终会被兽性腐蚀?自我意志定然撑不过王念冲击?这种事情或许能被当成放弃的理由,但绝不是无法逆转的真理。”
“你要记住,即便是天道在你,也只能帮些你做到原本能够达到的事。所谓助力,不过是缩短这个过程。那些你真正能做到的,不论有没有得到帮助,最后都能达到。”
“牢记冲击王念时那一往无前、不死不休的勇气,比起我的帮助,这才是你强大的源泉。”
言罢,衣袂临风的潇洒男人消失,而吕重言则是呆立原地,久久失神。
但受到冲击最大的,显然不是这头仿佛失了智的龙兽,而是那群旁观全程的学员弟子。
“你给我一个巴掌!”
“pia!”
重重一记后,火辣红肿的脸让年轻人确定自己不是身处梦中,却还朝着身边人半信半疑道:“刚刚的事,你都看见了吗?”
“看见了”
打脸的弟子低头看着发麻的手掌,表情呆滞:“院长的境界好像很高啊。”
“pia!”
红着脸的学员反手一个耳巴子甩在红着手的学员脸上,咆哮道:“你是不是没脑子?这他妈是境界高低的问题吗?这是人王才能做到的事啊!人王知道么?人间的,武道君王啊!”
二百二十章:求问
有人说世上有两件事无法隐藏,咳嗽和爱。
可话说回来,要是连咳嗽和爱都藏不住,那么山峦大小的龙兽就更藏不住了。
可在所有风媒密探都将注意力放在探索龙兽来历的时候,学院里那群经营部的弟子却疯了一样围在教务室门口。
很多东西真的只有失去后才会珍惜,当初院长排大课讲修行真意,参与的学员很多,认同的却很少。
在那之后院长便不再排课,说实话学员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毕竟从第一课的结果来看,院长讲得东西也太不切实际了。
两个月过去,还能记得大课内容的人都数不出几个,甚至在某些学员心中,院长的水平还不如授课的教习。
所以大课有没有也没几个人在乎,可今日骤然发现院长的真实境界,那么曾经认为有些荒诞的理论,就彻底发生变化了。
围着教务室的经营部弟子全都是为了同个目的前来,那就是院长的下一节大课是什么时候。
当他们听见唐罗不再排大课了以后,不少弟子懊悔得想从山顶跳下去。
对于这些弟子,主持教务处的申屠季辉只能摇头。
世上俗人大多如此,其实根本听不懂修行的道理,更分不出道理的好坏。
他们只是盲从说道理的人,若说道理的人境界足够高,实力足够强,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好道理。
这些弟子当时都有上院长的大课,可那时候他们都对内容不屑一顾,难道是院长大课内容不好么?
其实只是当时院长没有展露境界罢了,可今日院长展露境界了,那些曾经弃如敝履的道理,又被奉为圭臬。
这种心性,即便有人王日夜讲道,又能在武道上取得什么成就呢?
申屠季辉将围在教务处的学员训斥了一通,但绝大多数弟子根本不明白其中深意,只以为是申屠暴躁。
暴躁便暴躁吧。
……
翌日,有铸魂完毕弟子从经营部毕业,或许是因为冯世兴这位学长领的头。
所有毕业弟子都会走出大门后在平台转身,朝着学院大门叩首,辞谢师长辛苦,做的人多了,也就成了惯例。
只是大多时候,这就是个基本礼数,简简单单几个叩首,扬声答谢一句也就完事了。
无双学院的师长倒也当得起这份辛苦,只是这次结业的数位弟子,却仿佛想要将头磕破那样虔诚。
更有泪流满面悔不当初的,明明是毕业的高兴日子,却像是失去了一切那样无助。
蹲守城内的风媒密探正愁没有突破点切入,看到这样诡异的情况哪能不留心,几家一合计,便将几个毕业弟子的身份查个底掉。
地方世家再微微发力,这几日无双学院的事情,也就彻底瞒不住了。
一直神秘无比的无双院长终于被探明了境界,竟是位踏出彼岸的人间君王。
当着消息传遍龙洲的时候,那些不停编排着无双底蕴不足的风媒势力吓得噤若寒蝉,整个龙洲为之一肃。
……
坪山城
看见各地风媒属递交情报的安元希神色复杂。
一方面他庆幸,庆幸当初的自己没有轻举妄动,若是那日他真的将神舟开进赤霞拿凶,这结果定然会无比惨烈。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可惜,原本他已经按照圣地宗师的级别在布置手段,可这些设计随着院长的境界展露,全都成了无用功。
巫神山、掩日宗虽然傲气张狂,但绝对不会选择同一尊王者对上。
更令人慌乱的是,如果这位神秘院长真的是来自哪一家,那么就会有两种很坏的情况。
一种是,那个暌违千年的氏族,不光有圣,亦有踏出彼岸的君王。
或者是,这位神秘的院长,就是荧惑那尊圣王。
于私心来讲,这件事发展到这儿,已经不再是他这样的巡天能够左右的局面,可偏偏最有理由出手的圣王却已远遁虚空归期不明。
“拟拜帖送龙谷鳞宗!”
眼下这种情况,即便找神庭处理外事的几位柱神也有可能于事无补,那么最合适的盟友,当然是御兽宗。
毕竟,那儿对那家,真有切肤之痛。
……
龙谷、梧桐木下
花袄老者蹲在树下,身前金盘上摆着小山一样多的花生粒,红衣似火,饱满非常。左挑右捡捻起一粒丢入口中,又一口美酒,吃得好不得意。
突然,老者像是感应到什么,将眼前金盘一翻,饱满的花生粒变成还没洗净泥腥的新花生。
做完这一切,曹长青才拖着个满脸不情愿的家伙爬到山顶。
“喂,老头!”
老远,曹长青便朝老者喊道:“别藏了,我山下就闻见炒花生的味儿了!”
“娃娃是属狗的,这都能闻到?”
老者大惊失色,然后将金盘颓然一翻,重新露出颗粒饱满的红衣花生豆:“罢了罢了,偏移你这讨债娃娃了!”
“嘿嘿嘿!”
看见花生豆,曹长青放开曹晏然,然后狂奔上前,伸手就抄起把花生豆往嘴里送,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道:“老头,毛宗碰到事儿了!”
“吃慢点!”
花袄老者气道:“当初就不该放你个讨债娃娃上来,这些年吃了老夫那么多花生果儿不算,现在还带人上来了!”
“带人咋啦,谁让你躲着,全宗上下都找你不见!”
曹长青不满道:“要是再不带人上来,毛宗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毛宗不去欺负别人就很好了,哪会受人欺负!”
花袄老头不屑捻起花生豆道:“啥也不懂的臭娃娃。”
“毛宗弟子曹晏然,拜见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