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顺着厄契所指的部位一看,果然,原本凤首之下有八张着相不同的人脸,可涅后的凤王颈上,却只剩下七张。
这让天魔众信心大增,又是一轮喊杀冲天,除了血月同绯红之界,六名天魔皆是摄回了血煞兵器,准备同九凤近身大战。
好斗凶猛的血罗刹只要战心一起,便不会在意被业火焚烧的痛苦,浑身冒着紫火的刹帝挥舞大刀狂笑道:“畜生怎么不行了,刚刚不是很猛么,怎么少了张人脸,速度、力量都下降了,就连这业火也不给劲了,嗯!?”
战斗时的九凤格外沉默,只是不断挥舞着如刀凤翼,身后五条翎羽如鞭,挥舞着业火抽打来犯之敌。
虽然涅祭献一面以至于八罪业火变成七罪,但也不是没有杀伤力,特别是在天魔众选择近战之后,九凤反而更有机会伤到天魔。
在一轮攻击交换中,本就被紫薇星火重创的卜格被九凤翎羽洞穿胸膛撕碎魔体。
被业火削弱至极的临川八天魔,先去其一。
但这并未影响到其他七名血罗刹的战意,能在血海无限重生的他们,只将战死当做荣光
……
当琼华星君安玉树同阴阳寮主王幽抵达临川边陲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只剩三张面的九凤宗师在血月中同三位天魔生死搏杀。
“可悲...可叹!”
阴阳寮主望着红月血光中同天魔浴血奋战的段凤九,幽幽叹息道:“若非凤九宗师沉湎术法,为炼罚罪业火在红尘中蹉跎近百年,成就定在王某之上,可惜了...”
“寮主何必妄自菲薄。”
安玉树低头看了眼战场,不屑道:“段凤九与我们同年证道宗师,却轻重不分,术法不辨,等到邪仙王陨落才意识到肩上重担,但在红尘蹉跎百年,这大错如何弥补。即便侥幸创出了惊艳绝伦的罚罪业火秘术,也是不折不扣的邪道!”
“请星君口下留德。”
王幽不满地横了安玉树一眼,冷声道:“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路上,不到最后,又怎知道那条是对,哪条是错。”
“其他人本君不敢妄言,但段凤九的路,定然是错了!”
或许征伐恐怖确实需要王幽助力,安玉树能够放下身段客客气气。
但在武道见解上,放在神庭都算天赋绝伦的琼华星君哪里会改口自己的判断,更何况是关于面前这人:“寻常秘术,即便是威力绝伦的,也不过消耗几十年苦功。”
“可罚罪业火何其艰深,就连段凤九这样的天资都要耗费百年苦功修炼,即便后人能够根据他的手书循迹,也极难实现。”
“耗费百年苦功,荒芜彼岸,就创出这样一个根本用不上的废物秘术。”
想起当年数次寻找红尘炼心的段凤九,想要劝他回头是岸却遭拒,安玉树不由得握紧手中虚空神杖,冷漠道:“这样的道,难道还不是邪道么!”
察觉到琼华星君语气中的不平静,王幽突然意识到九凤宗师同琼华星君在过去或有不一般的羁绊纠葛。
或许相比于自己此时的可惜,对方过激的言语只是怒其不争的怨气。
思即至此,王幽突然熄了与安玉树争辩的武道胜负心,只是语气萧索问道:“九凤宗师此时情况不妙,星君不出手?”
远远望了望还剩三面的凤首,安玉树冷声道:“寿元将近不闭死关谋求突破,反而来临川平原逞威,好像西贺离了他便要被天魔毁灭一般,这般不知所谓的家伙,又有什么值得相助的。”
王幽苦笑着摇头,也熄了出手相助的心。
毕竟从眼下的场面看,全须全尾的九凤宗师占有绝对优势,三名天魔虽然喊杀声震天,但浑身冒火的模样,已经不具有太大威胁。
如果武者人生需要谢幕,还有什么比一心不乱的鏖战更加华丽。
如今西贺盛传唐罗乃是宗师第一,但这种吹捧在王幽这样老派的强者眼里,全都是放屁。
所有新奇武道一出现自然是凶猛无比的,那是因为没被找到弱点。
能将已有武道化腐朽为神奇的,才是真正实力。
从空间中残留的煞气与大地斑驳的模样来看,九凤宗师的对手绝不仅止于三位天魔。
而根据天魔每次复生都会比前一次更强大的情报看,段凤九此次难度远远超过唐罗那次。
虽然琼华星君口口声声地嫌弃,但按捺住出手欲望的,还是源于不去争抢老友荣光的善意。
或许这就是亲朋诤友间的羁绊吧,王幽暗暗感叹。
平心而论,若是倒退回宗师境界面对八位天魔,他也很难做得更好。
罚罪业火,确实是凶境最顶级的秘术神通,可不知段凤九后,还有谁能重现这门绝艺。
两位西贺绝巅人物虽然旁观着战局,但思绪早已飘飞不知何处,都是修行武道快三百年的老家伙,再凶险的战斗也已经激不起他们心中的波澜,更何况是这种必胜的战斗。
对待段凤九这位与他们同期的强者,他们怀有坚定而盲目的信心。
只可惜事物运转的规律从不遵循他人的意愿,即便许愿的是西贺的人王也不行。
战斗的变化,从九凤的哀鸣开始,刚刚还以三罪业火压着三天魔猛锤的神鸟突然停手,朝着东南方哀鸣一声后,开始灵褪。
就好像被狂风吹散的蒲公英,那些本来被经络气海缩在灵躯内的庞大灵力,自神体的缝隙中流向大千世界。
九凤宗师的气息突然衰败,那神鸟脖颈上的欲相没有任何征兆地熄灭。
不甘心的神鸟振翼扬翎,不甘地长鸣,其声再不复清亮,反倒变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里头有悔恨,有不甘,更多的是遗憾。
纵横一生,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好。
‘若是再多些,便好了...‘
凤鸟双翼抱住己身,凤首埋入翼中,已如风中残烛的业火熊熊燃起包裹住神鸟,那点点升空的,不是烟气,而是一段三百年的传说。
这变化就在鹰起鹊落的瞬间,却莫名有种荒诞的感觉,以至于两位人王竟只能呆呆望着。
人老了便会念旧,因为看到老友,便能忆起自己不羁的青春。
就好像如今贵为星君的安玉树,只要看到段凤九就能想起那段鲜衣怒马,天骄争锋的岁月。
那段不计得失,不较因果,只凭心中义气,做尽所有想做之事的自由。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很多曾经的坐标都故去了,特别是到了安玉树、王幽这样的年岁。
记忆中鲜活的符号也越来越少,所以看到段凤九在将尽全功时故去,心中复杂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就如同无言的约定落空,约定不见不散的伙伴失踪。
说好不出手的安玉树还是出手了,似铁似木的虚空神杖挥击,神罚自九天落下,抹去三道橙红。
“星君,节哀。”
王幽叹道:“或许是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才求场一心不乱的大战,这是凤九宗师的选择,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
“真是废物,连几头天魔都处理不了,死了活该!”
握着神杖的右手越收越紧,安玉树强装镇定,只是故作嫌弃的语气中还是多了些起伏。
不再纠缠琼华星君的嘴硬,王幽叹道:“适才神光湮灭罗刹魔体,但三道真灵却往平原中部遁去,或许这就是天魔复生的奥秘,我们只要循着真灵寻找,定能找到天魔背后的东西。”
“若非寮主相助,玉树险些坏了大事。”
琼华星君认真道:“便请寮主领路,前往天魔真灵泯灭之处。”
“理应如此。”
“请寮主稍候。”
王幽刚便要带路,却被喊停,只见琼华星君神杖一握,九天慑下数道幽光,将远处几位观战的风媒摄了过来。
琼华星君神威如狱,俯视着这些大气都不敢喘的风媒密探,颁布法旨:“邪王宫宗师段凤九,为保龙洲太平,深入临川腹地,以一敌八剿灭天魔后,力竭而亡,将这消息传出去。”
都是些被督天王巡控制的斥候府,面对安玉树直接颁布的法旨又能有什么抵抗。
不论先前他们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情况,走出临川平原后,就只会有这样一个版本。
不理会屁滚尿流向外狂奔的风媒,安玉树转身朝王幽道:“可以走了。”
“九凤宗师一生为名声、宗派所累,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王幽叹道:“王幽为适才鲁莽致歉,星君实乃九凤宗师的至交好友。”
“本君没有那样废物的老友,请寮主带路吧。”
手握神杖的安玉树面无表情,淡淡道。
摇摇头,宽大的黑白两色御神袍卷洞阴阳二气,扭曲了身影,而琼华星君则是化作幽光遁天,消失原地。
临川平原边陲又一次恢复平静,而一直在远处悄悄观望的唐罗确定没了别人的气息,才站起身形。
‘两尊人王那么大的阵仗,血神大人能不能顶住啊。’
摸着下巴,唐罗思忖着关于两尊王者出现会给眼前局势带来的变化。
……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今,王者都是修行道路上的奇迹,也叫作彼岸。
若说王境之前的修行者都是在发现灵力规则然后运用的话,那么到了王境就是在创造灵力规则。
创造属于自己的规则,建造属于自己的领域,所以人王,便是某种灵力规则中的王者。
琰浮城阴阳寮主王幽、神庭琼华星君安玉树,若是放在上古,这便是两尊圣人。
只可惜妖族覆灭,人族修行者再也无法通过屠妖立身,扬名于世,不得不说是种遗憾。
四十一章:人王之威(求点儿月票撑撑场面!)
两位王者结伴来到临川地底的长河,刺鼻的污秽腥气让两人不由的皱起眉头。
手握神杖的安玉树转朝王幽问道:“哪来这样浓厚的血污煞气,竟能将整条地下长河污浊至此?”
“自血海冥河被龙族炼化之后,西贺世间便再无这样腥邪的煞气,看来天魔众背后的恐怖,非同小可,星君可要小心了!”
望着蜿蜒幽深不见微光的地洞,王幽不无担忧地提醒道。
“能搞出九位天魔那么大的动静,若是没有点能耐,本君反倒有些奇怪。”
八翼微扬dàng)出灵光将这血河照得透亮,安玉树倒转虚空神杖指着长河中翻腾不尽的怨魂尸骨,傲然道:“便让本君先替龙洲dàng)清这条血河。”
言罢,琼华宗师高举虚空神杖勾连九重天外虚空神,却被扬起的黑白御神大袍拦下。
“前路险阻,星君还是留些气力,这点儿小事,王幽代劳便好。”
“寮主愿意出手真是再好不过了!”
安玉树眉头一样,将虚空神杖收起,轻声笑道:“对付这种血煞怨灵,神庭杀法还真不如寮主的阳御术。”
“星君过誉了。”
面对神君夸耀,王幽依旧语气温柔,神态平静,向外张开双臂,黑白两色的袖袍无风自鼓,如巨口般张开的袖口吐出千万纸片。
那在飞旋飘舞的白色在风中变化,打着旋儿的长条白纸化作白虫,扑簌簌地落入血河中。
胖乎乎的虫儿看着人畜无害,可一落进血河里便显出凶,张开的口器中尽是密密层层的细齿长满整个通直内壁。
面对活物生灵触之即死的血煞,大白虫浑然无惧,就像遇见什么大补之物,拼命张着口器大口大口的吞噬。
拇指长短的一条虫儿,眨眼就变成手臂粗细的胖乎乎条,在血河中翻滚得更欢了。
只是变大后的白虫儿,就没有什么憨态可掬的意思了,透过张开的口器可以看见白虫体内空空,尽是交错的细齿,急不可耐的蠕动着。
咕咚咕咚吞入腹中的血水还未落肚,便被细齿抽走一空,所以虫儿不管灌下多少血水,都如最初那般饥饿。
体越大越饿,扭动的便越厉害越饿,越饿吞噬的血水便越多,吞噬的血水越多,虫儿形便越大。
低头下望,短短一会儿血河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并不断向更远处延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