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慌亡命天涯,你先跟我说说所为何事。”
屠通一时语塞,再次低头拱手道:“请东家恩准,此事只与某家一人有关,断无牵连武堂的意思。”
一个成熟的人的决定往往要比小毛孩子的冲动更可怕,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干什么,并且干了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逼得一名唐氏武堂的武者必须要亡命天涯,这货惹的怕不得是个什么大氏族吧。
唐罗被勾起了好奇心,再次问道:“你惹了弥氏?但你一天天都在阁里头呆着,难道是因为阁中的事物起了冲突?如果是这样你不用害怕,天塌下来我撑着。”
“与阁中事物无关,乃是因为一些私事。”屠通还是摇头,坚持道:“请东家恩准我解除契约。”
若是面对着别人,兴许以屠通的脾气早就一走了之,哪会一而再的服软求饶,但眼前的人,可不仅仅只是个东家,更是武堂首座之子。
在唐氏武堂效力的这些年,屠通清楚的知道武堂的深不可测,越是接近你越是明白这个庞然大物的能力,如果唐罗没有开口应允他离去,即便他带着苏媚逃出生天,武堂也会有办法找到自己。
他至今还是无法忘记接取这个任务时首座的眼神。
所以,唐罗的首肯对他尤为重要。
八十章:谁家小姐
这人可真是倔阿,唐罗摇摇头。
虽然和屠通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也能看出,眼前这个面相凶狠的武者,其实只是个简单的人,甚至有些莽。
跟自己的东家说要亡命天涯,请求解除契约这种事,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只能说眼前的壮汉特别相信自己,所以这让唐罗觉得有必要不让对方做一些无法挽回的傻事。
“我以你东家的身份命令你,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之后我会考虑是否解除契约。”唐罗的话语中毫无转圜的余地,命令道。
屠通低着脑袋,眼神中有屈辱与疯狂在流转,再次抬起时,满是决绝:“夺妻之恨,无可隐忍。”
唐罗一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当时武堂给的坐馆资料上说,屠通未曾婚娶,无儿无女,这又哪来的夺妻之恨。
“你不是未曾婚娶吗?”
“虽未迎娶,但我俩已定终身,在我心中,她已是我的妻子。”
唐罗脸色怪异,要是一个书生说出这番话,倒也合情理,但一个五大三粗,脸上一道凶疤又光着脑袋的巨汉说这样文绉绉的话,这就让人没耳朵听了。
倒不是以貌取人,而是这样的猛汉不应该是敲昏抗走,扒了猛干这样的套路吗,私定终生这种事,画风很诡异阿。
但这样看起来,这件事儿也并不复杂,应该就是别人家的小姐被人正规的提亲了,所以只要截胡就可以了,干嘛要亡命天涯。
“直接提亲就好了,难道你还想抢人阿。”唐罗觉得这事儿做的很不妥,根据大陆的风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主流市场,私定终生自由恋爱的都是小众。
强抢民女这种事,更是不能干,你让姑娘背井离乡,往后可怎么办?和你流亡天涯吗,她不懂事,你一个大老爷们总得懂吧。
屠通脸涨得通红,只觉得羞于启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某家囊中羞涩。”
唐罗捂着脸,简直没耳朵听。
原来逼着一名蜕凡巅峰的武者要去兵行险着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一些钱财,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思议。
“你可是蜕凡巅峰的强人,现在又拿我星辰阁十五万金每年的俸禄,哪家的姑娘那么该钱,提个亲都不够吗?”唐罗不敢置信,要知道,因为男性多好勇斗狠,所以但凡有什么战斗发生,都会死些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男性。
男人死的多了,男女比例自然就失调了,女多男少是各地的常态,就连平和了几百年的西陵也是如此,所以一般提亲,只要男方品相过得去,女方还得给出不少陪嫁之物。
虽然屠通出身一般相貌一般,但人好歹是个蜕凡巅峰的强者,还担任一阁坐馆,领薪俸十五万金每年,算是很好的条件了。
对方门槛居然那么高吗,唐罗大敢好奇。
屠通咬牙切齿道:“就要这么多,少一分都不行。”
这哪是嫁女儿,分明是卖女儿阿。唐罗觉得很膈应,但又不想插嘴别人的家事,便道:“先从账上支三年俸禄走呗,不是啥大事儿。”
“东家!”屠通眼中满是感动,一时语塞。
在唐罗看来,能付得起的钱,都不算太贵。一个坐馆强者一年十五万的薪俸,五十万不过是三年多一点,也许对方家庭只是考校他是否舍得,毕竟要把女儿嫁给这种猛汉,也难保对方家人心中没有疑问。
觉得事情已经解决,唐罗站起身来靠近屠通,用肘怼了怼他的肚皮,一脸八卦的问道:“说说,那是哪家的小姐和你私定的终生?”
屠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憨厚应答:“是天香楼的小姐。”
“哦,天香楼阿。”唐罗笑眯眯的点头应道,转瞬表情便僵在了脸上。
“你是说,和你私定终身的,是天香楼的小姐?”
屠通点点头,很是认真。
唐罗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壮汉,只觉得已经无法正视此人。
盖因天香楼是西陵档次最高的销金窟,琴瑟琵琶,醇酒美人。
不论你是要丰腴美人还是稚子幼女,燕瘦环肥或是徐娘半老,天香阁总有最好的。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天香楼提供不了的。
虽然唐罗从没有去过天香楼,但他很笃定的知道,这个西陵最大的销金窟,一定是唐氏在背后支持的。
道理也很简单,所谓一城豪强,便是你放眼望去城中最赚钱的行当,都由其垄断。
粮食、盐、酒、赌、色。这些最赚钱的行当,城北最好的一定是属于唐氏,而城南,毫无疑问便是属于弥氏。
哪怕它曾经不属于唐氏,当它开在城北的地面上后,它也必须姓唐。
有时候,所谓豪门就是这么霸道。
而自己的坐馆告诉自己,他私定终生的是天香楼的姑娘,这就让唐罗有些踌躇。
踌躇并不是因为钱财或是自家生意不好下手,而是唐罗对屠通口中的两情相悦,很是怀疑。
幼年的唐罗曾经在年会上看过天香楼的歌舞,确实赏心悦目,而当时唐森还不是武堂首座,所以被安排在了相对靠后的坐席中,周围都是分宗的座位。
而那时听过周边那些族子对天香楼的评价,至今还依稀记得。
天香楼的妓子与别家不同,所有的小姐都是从小培养,学音律舞蹈,床笫之术,还有最重要的言谈,便是如何取悦男人。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这样一个姑娘,会与别人私定终生,这真的让人很不可思议。
唐罗沉吟许久,问道:“所以这五十万,是为她赎身的钱?”
“是的,东家。”屠通回答的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因为事发突然,他的计划成为坐馆两年便可赎回苏媚。
因为武堂的佣金是预先发放,第三年初便能拿到四十五万金,加上自己的一点积蓄,便也凑够了,之后可以用第三年的俸禄买一处宅子,两人便有了自己的家。
只是这突然出现的弥申公子打乱了他的计划,拿着苏媚给他的书信,只感觉万念俱灰,生命失去了颜色。
这名杀人不眨眼的武者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苏媚。
为了她,深知氏族强悍的屠通在仔细思虑过后,决定了劫人。
这便有了向唐罗请辞的一幕。
屠通的痴狂自然是被唐罗看在眼中,只是此时他的感受已完全不同。
要知道,自己这星辰阁建设从无到有也不过花了几十万金,一名妓子竟和高楼等价。
“难怪说一笑倾人城阿。”他感叹道,看着屠通的模样,别说是五十万金了,便是五百万斤,他也不会皱下眉头。
这样一个蜕凡境巅峰的武者,至今不过穿着一套凡级的铠甲,日夜于阁中修炼,也不曾他有任何花销。
却为了一个女人甘心付出所有,只能感叹女人果然是靠征服男人去征服世界。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唐罗并不打算干涉,横竖不过是些钱财而已。
八十一章:苏媚
四月十一宜:沐浴塞穴畋猎结网取渔扫舍馀事勿取忌:祈福安葬
唐罗照常去星辰阁修炼,一进大门便看见泪流满面的花吉。
“少爷。”
“嗯?”
“屠老大死了。”
唐罗一窒,昨日不还拿钱给他去天香楼赎人,今天竟传来死讯,不敢置信的问道:“怎么死的?”
“据天香楼管事说是被公子申的护卫格杀的。”
“去天香楼。”唐罗面色阴沉。
樊青已经早早的等在后院,院子正中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还有不少姑娘从楼上探着脑袋不时观望着。
后院中昨晚的相关人士齐聚,有龟公、小厮、护卫。空着的座椅正在等待着谁。
哒哒哒的脚步声中,唐罗步入天香楼的后院。
“小人是天香楼管事樊青,给宗老请安。”樊青朝着唐罗行礼,只觉得心中的苦涩又多了几分。
本以为宗老该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谁成想是个少年。
唐罗无视了樊青的行礼,径直走到了后院的中央,掀开了那匹白绸。
壮硕屠通现在面无血色,两条手臂被折断,胸口深深的凹陷,强悍的武者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将白绸重新覆盖,唐罗毫不客气的坐上了后院唯一一张座椅。
他面色阴沉,心中的怒火翻涌,低沉的嗓音中满是不可压抑的愤怒:“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樊青面色一苦,他便知道少年火气大,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直截了当,身为昨晚天香楼的主事,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弓着身子朝唐罗解释道:“宗老,昨日这名武者来我天香楼赎人,恰巧碰见公子申的家臣叫条子,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这名武者疯也似的扑向了对方。。。。。”
樊青欲言又止,看了看唐罗的脸色,咬咬牙又道:“对方见此武者有攻击的企图,便将其格杀,护卫阻拦不及。”
“这名武者,你认得吗。”唐罗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万载寒冰那样人。
樊青额头溢出冷汗,颤声道:“认得,此人是天香楼的常客屠爷。”
“你可知道他为了谁来。”
“为。。为了苏媚姑娘。”
“啪!”唐罗一拍座椅的扶手,如一张紧绷的弓弦弹道了樊青的面前。
凶狠的少年瞪着天香楼的管事,一字一顿的问道:“那你一口一个这名武者,是他妈的想撇清关系还是糊弄老子。”
蜕凡境的气息直扑樊青苍白的脸,整个后院被震得死般沉寂。
其实唐罗的气势并不如何逼人,天香楼后院的这些护卫,哪个又不是蜕凡境界,但当这样的境界出现在一名少年身上的时候,意义便完全不同了。
樊青被吓得当场跪了下来,一名产业管事和宗老有了冲突,想想律所武者那些冷血无情的手段,他只觉得性命便攥在了眼前年轻的宗老手中,想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觉得一阵眩晕,当即倒豆子般的解释道:
“冤枉阿,宗老,小人哪敢欺瞒大人。”
“确实是屠爷先动的手,昨日午时执勤的护卫都在,宗老可以询问。”
“屠爷与对方的交手时间太短,不过几个呼吸间便被对方击杀,我们实在是来不及搭救阿。宗老明鉴。”
唐罗闭上眼,大口的呼吸着,只觉得胸中一股浊气翻涌却又无处宣泄。
屠通作为星辰阁的坐馆,半年来兢兢业业,日日夜夜守护着阁中的安全,如定海神针般,仅仅只是去赎人而已,一名坐馆级的强者便被击杀,这不仅仅是他的损失,更是武堂的损失。
而最痛苦的是,因为是屠通率先出手,即便想报仇也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起来吧。”唐罗颓然的一摆手,坐回了椅子上。
“当时对方叫的条子,便是屠通想要赎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