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一进门就发现,唐罗屋子的门敞开着,床上空空如也。
“啪叽”
手中的菜篮跌在地上,秀儿姐一步跨过数丈距离,来到屋中仔细观察。
屋中没有打斗的痕迹,柜门更是被打开过,将手往杯中一探,已是冰凉。
推算了下离去的时间,秀儿姐颓坐在床上,表情十分复杂,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忧伤。
……
龙州历1786年
正月廿八
夜有小雨
自荒原一战后,项氏一族的公信力跌入冰点,而最让人感到奇怪的事,项氏家主项庵歌却没有什么动作。
这位无比勤奋的家主既没有扭转舆论也没有补救信誉,对项氏的沉沦听之任之。
这与众人记忆中那位项氏家族的习惯,相去甚远。
更有甚者,有项府下人传出的消息,自荒原一战后,这位家主就开始自暴自弃,放浪形骸。
每日喝的酩酊大醉,本以为这只是发泄,可这都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朝昌豪商皆道,项庵歌也许是被陈梦庐打灭心气,才会如此。
今日也是同样,项家主又在书房中喝了个酩酊大醉,还将代表朝昌最高权力的印玺踩在脚下,好不得意。
直到风吹窗棂,两个身影在地中升起,站在了醉眼朦胧的项庵歌面前。
四百三十六章:石岗酒馆
“嗝,你们是谁?”醉眼朦胧的项家主打了个酒嗝,朝眼前数道模糊的人影呼喝道:“没有本家主的命令,是让你们进书房来的,啊!?”
酒气冲天的家主面前,是一张凌乱的方桌,项氏的奏表胡乱堆放在边缘,而居中的正案上,则是堆满了酒瓶与小菜,油腻的菜渣自筷子上落下,将一些打开奏表的油墨浸染。
从地中升起的两道黑影对望一眼,皆是皱起了眉头,他们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就是传说中项氏那个勤于族事的族长。
“或许是个替身,抓回去看看吧。”
“也好。”
刚刚还醉眼朦胧的项庵歌听到这里,神色突然清明,受到威胁的神魂突然激昂,灵力涌动化作一头云虎,朝两人飞扑,而项庵歌自己一边往窗沿退,口中还厉喝道:“有刺客!”
“修为倒是不假的。”
固翰伸手将云虎拍灭,淡淡道:“看来应该是了,喝了八瓶仙人醉,也该如此。”
“项府的甲兵该是要围过来了,老道去陪他们耍耍,这项家主便交给大师了。”
消瘦黑影重新沉入地底,而固翰亦是化作黑烟,后发先至的拦在项庵歌身前,滔天魔气化作青面獠牙的巨大鬼脸,只等项庵歌自投魔口。
一看鬼王拦路项庵立刻止住身形,口中还威胁道:“吾乃项氏家主,安氏神朝册封的龙州使,你若敢动我,安家绝不会放过你的!”
……
朝昌城往北共有十五道,其中向北三条。
往陵北道一直走,便能通向城外一处石岗,朝昌人称巨石山。
盖因曾经这是做千仞大山,却因千年开采,只剩这零散石岗,并凿出一条通往龙州中部的小路。
因为道路狭窄,所以商队少有,倒是独行流浪的武者偏爱这条。
所以也有几件歇脚的肉铺酒馆,供来往之人吃喝歇脚,但走陵北道的通常是些流浪武者,所以这茶肉铺的水准,自然也不高,漫说是什么美食珍馐,就连新鲜干净,都不是那么容易。
毕竟服务对象的资质摆在这儿,要是将这弄得太好,惹人觊觎不说,过路的穷鬼也买不起啊。
这便是老马的生意经,只是不知道最近走了什么运,石岗的酒馆来了批豪客,给了掌柜老马笔钱财,将酒馆包了整月。
看着这些个年纪不大出手阔绰的豪客,老马心知肚明,这或许又是哪家的公子出来玩什么微服私访,自己只管收钱就好。
于是石岗的酒馆变成一群豪客在经营,只是这服务态度嘛,倒是比老马在时还要不如。
这已经十天没有生意了,跑堂的小哥眯着眼蹲在酒馆门口,盯着来往的行人武者。
走陵北道的大多都是不惧山高险阻的强人,若是平时遇见这么嚣张的小厮,上前便会赏几个耳刮子,可这位他们可真是不敢。
这十来天,想要教训跑堂小哥的,都被他那个长得跟熊一样壮的弟弟教训了。
虽然不知道这老马把店盘给了什么人,但就这么经营下去,这酒馆肯定得玩完了。
看着整整十天门可罗雀的酒馆,同在石岗上讨生活的老板,心中忍不住这样嘀咕。
毕竟跑堂本就是招活揽客,别家跑堂恨不得嘴角咧到耳角,而这小子整天拉耸着一张脸蹲在门口,还用人的小眼盯着路人看,能招来生意就怪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跑堂只有那副讨人嫌的表情时,陵北道上来了个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面容清秀穿着一身素衣,沿着陵北道石岗走来。
年轻人一步步走得很认真,但好像腿脚不便利,下肢弯曲时有些僵硬似跛非跛,模样有些滑稽。
而就是这么一个滑稽的脖子,却让死鱼眼跑堂的眼睛“咻”得一下睁大。
然后这跑堂就连滚带爬的飞扑出去,跑到了那个微跛的年轻人跟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并手足无措地想要搭话:“大...馆...唐...”
一连换了三个称呼,却没说完一句整话,微跛的年轻人瞥了眼跑堂,淡淡道:“叫罗老板。”
“是是是。”如蒙大赦的跑堂连连点头,跟个狗腿子一样谄笑着:“罗老板,罗老板,请跟小子进店,杜老板正等您呢。”
迎跛老板进了酒馆,跑堂关上了门并挂起了歇业的牌子,然后又蹲在门口,刚刚还一脸奴才相的跑堂又变得面目可憎,还朝着几个望过来的行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衅道:“看什么看,想挨揍么!?”
进了酒馆的,自然就是从朝昌内城跑出来的唐罗了,说实话他的腿脚还没完全好利索,可谁让那群云家余孽那么急呢。
所以没办法,他也只能先一步出来了,而将星馆的战士之所以会出现在朝昌城外,自然是因为他的召唤。
自去年四月从闭关所出走,至今已九个多月,而对于武者来说,但对一个蓬勃发展的组织来说,倒是有些时日了。
“怎么样,我不在的十月里,将星馆没出什么事吧?”
在酒馆中坐定,唐罗朝着眼前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子笑问道。
“一如既往。”
“石心血脉对你的影响越来越深了。”
这是夸奖,也是担忧,若非血脉能力开发程度极高,血脉能力想要影响武者性格几乎不可能,更别说是杜沙这样性格刚毅的强者了。
可反过来讲,血脉开发程度高到连杜沙这样的强者也能够影响,又怎能不让人担忧呢。
毕竟石心的特质,对于人族来说,可不都是正面的。
“喜、怒、忧、思、悲、恐、惊。”杜沙毫不回避这个问题:“这些情感随着修为精深,正在日益淡薄。”
观想法铸魂的弊病就在此处,人终归脱离不了灵力的影响,即便是杜沙这样强横的强者,在石心血脉和玄鼎观想的双重影响下,也渐渐往非人的情况上靠拢。
“对血脉和神魂的开发该停一停了,再往下,你可能会变成一尊神像。”
四百三十七章:抬棺登门
调笑了一句,唐罗正色道:“这次请杜沙先生带将星馆的小伙子们过来,一是想看看这些年将星馆的训练成果,二来也是因为要在朝昌有一番谋划。”
“目标。”
“朝昌牙行。”
唐罗从怀中掏出一物摆在桌上:“这是牙行的位置,十天内,我要知道,朝昌牙行背后的人,都有谁。”
“只要五天。”
杜沙将桌上信件收起,朝唐罗淡淡道。
……
龙州历1786年正月廿九
朝昌城中出了大事,出了响彻全城的警报声外,项府中又升起拿到湛蓝色的灵幕。
可能是上天也对项氏如此顺利的发展产生了嫉妒,仅是年关这一月,便落下接二连三的打击。
先是幻梦宗师于荒原以一敌二,将项氏两位宗师击成重伤,夺走四件传承神器,使项氏在朝昌威信大损。
而正月未过,更有狂徒强闯项氏宅邸,并将项氏族长项庵歌的头颅摘下,弄得内城人人自危。
闻讯的世家豪族们再也无法遵守屯兵城外的和平誓约,纷纷将族中强者召回。
损失最重的项氏,更是疯了一样全城戒严,想要找出杀害项氏族长的凶手,只见朝昌街面上奔走的都是项氏警备所的战士,天上红着眼巡夜的,更是带伤的四方营强者。
可偏偏那两个闯入项府的凶徒,就跟人间蒸发一样,老祖项乾自南海出关,重新回到项府主持大局,看见中堂那具项庵歌的无头尸体,不由得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找,就算将朝昌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凶手给找出来,吾项氏族长,怎能残身入殓!”
于是,项氏甲兵齐出,游弋在朝昌大大小小的巷弄,看到可疑的人便要上前盘问,搞得整座朝昌城风声鹤唳。
可整整数日,也没找到任何有关的情报,就在项氏武者心气将泄的时候,云端议会突然发出一纸政令。
上头对项氏族长身死的事表示了哀悼,并承诺一定会帮助项氏找到凶手,只是眼下朝昌武禁大开,希望各族能够继续遵守和平协议,将兵将遣出城外,莫要引起更大的动乱。
并贴心的替项氏寻求线索,募征强人,倒像是真正朝昌的主人一般。
可内城的豪商谁不知道,虽然朝昌的政令是云端议会在发,可真正制定政令的却是项氏。
眼下项氏为了找到杀死族长的凶手,恨不得倾族而出,哪里会自甩嘴巴,用云端议会的政令劝兵出城?
这莫名其妙的操作,一下让内城的豪商们嗅到了别样的气息。
而作为朝昌真正主宰的项氏,看到这条政令更是觉得无比荒谬。
愤怒的项乾看着政令上清晰的印玺,怒气冲天。
“项龙腾呢!”
愤怒地咆哮道:“让他将云端议会那群吃里扒外的家伙全都带过来,不,统统杀死!”
唯有鲜血能够填平项乾心中的愤怒,他只想看见云家的人头,不论是贼人的,还是内鬼的!
本以为绞杀云端议会,便如杀灭家中鸡禽一般的小事,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伤痕累累的项龙腾。
这位项氏的警备署长浑身是伤,上品的灵甲碎成残片,跪在项乾面前禀报道:“老祖,云端议会反了!”
“反了?”怒极反笑的项乾一把将项龙腾托起:“就凭那些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如何反,凭什么反!?”
“老祖明鉴,这云端议会的政令一出,龙腾便带人去了云桓老儿的府上,可如今的云桓,已经不是曾经的云桓了!”项龙腾指着胸前的伤势,恨声道:“云桓府上,从族人到小厮,虽然还是原本的模样,却已经换了骨肉,统统是强横的武者,并且修为不低,特别是那云桓老儿,仅是一招便将龙腾击成重伤。”
“他还让我转告老祖。”项龙腾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要平稳内心情绪:“对于族长的死,云端议会很悲痛,可这也从侧面说明了项氏已经失去了朝昌的掌控力,要我移交城防、水利、市政、商会的各部全力,先将族力修养好,再为云家效力。”
“为云家效力?”项乾怒极反笑:“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这才过去多少年,云家那些丧家败犬便有胆子来缕虎须,传令,让四方营集合,将十二议员的府邸,碾碎!”
憋了一肚子火的项龙腾将身上的碎甲抖开,抱拳大喝道:“领命!”
就在此时,笼罩项府的光幕突然被撕碎,一道苍老且豪爽的笑声自前院传来。
“哈哈哈哈,是谁惹得老祖如此不快,说于本议长听听!”
撕开灵阵闯入项府的正是议长云桓,身后还跟着云端议会的其他议长,还有几名武者,抬着一方制作精美的鎏金木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