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小的不是多嘴之人,只是在来之前看见二少爷满面怒容的训斥常总管,好像很是迫切,您要不要去看看?”
虽说完成成人礼后的唐罗已经可以自己出户建府,但一来是母亲徐姝惠毕竟省亲未归,二来是无双城还在建造之中所以唐罗现在依旧是住在首座府邸,而在兰山城的这座临时府邸中,父亲唐森特别将常管事派到兰山城给自己当管家。
此时的唐星应该在北山武堂中修炼,为什么会出现在兰山城,又为什么会对临时府邸的管家怒斥?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唐罗双眉微皱,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花吉吞吞吐吐的,因为不管怎么看,小正太现在的举动都太奇怪了。
临时府邸的别院中,常乐诚惶诚恐地弓着身子,临时府邸的管事们更是跪了一地,暴躁的唐星犹如一头幼狮,在管事房里愤怒地来回踱步,不断咆哮着。
“怎么会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福伯也说没见过,你也说没见过!难道妙竹凭空消失了?”
“你老实告诉我,当时弥氏联军攻入北山,是不是把妙竹掳走了?”
跟着第二序列回到西陵的唐星终于想起了那个楚楚可怜的贴身婢女,只是不管他问府邸的任何一个人,对方都说没有见过。
作为没有序列的宗家仆役,唐氏府中的这群下人奴婢都是在管家常福的带领下逃避躲藏的,所以一旦分散了,很多人便等于是没了下落。
毕竟除了联军外,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被这群没有修为的下人称作意外了,一个十来岁的幼女死在逃亡路上,根本不稀奇。
唐森在北山的府邸坐落在一座险峰之上,四周尽是悬崖峭壁,一个不通武道又没有护卫的贴身婢女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常乐判断妙竹很可能是在逃难时走散或是失足掉下悬崖了。
但面对暴怒的二公子,他可不敢直言不讳,只能说不知道,没见过,想给唐星保留一份希望。
当唐罗走入管事房的时候,正看到唐星红着眼将书架一掌劈断,散落的案卷砸在跪伏在地上的管事身上,却没有一人敢动弹。
看着一片狼藉的管事房,唐罗皱着眉头朝常乐道:“常管事,你先带管事们退下。”
听到大少爷声音的管事们还来不及行礼便被常乐带走,将管事房留给了唐罗兄弟二人。
红着眼的唐星看到哥哥来了,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梗着脖子将头撇到一边,一副气坏了的可怜模样。
将管事们全部赶走,唐罗无奈摇着头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巾盖在了小正太脑袋上,又随手扶起了一把椅子坐下,无奈问道:“说说吧,不好好呆在武堂练功,大老远跑到兰山城来为难常管事,是要干什么?”
将盖在脑袋上的丝巾胡乱扯下,小正太所有的委屈都在看到哥哥后爆发了:“哥,妙竹不见了,我找不见她了。”
就算已经是个不错的武者了,但小正太依旧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年,骤然找不见有过肌肤之亲的贴身婢女,别提有多着急了,只是他这表现看在唐罗眼中,却只换来一声嗤笑。
“怎么找不见,她的消失不是正如你意么?”
“什..什么?”小正太手中紧紧攥着丝巾,不敢置信地问道。
坐在椅上的唐罗面无表情:“你现在和唐贞那个小丫头如胶似漆,妙竹不会显得很碍眼么,也难为你还能想起那个可怜的丫头。”
六百九十一章:只有失去才会痛
“还记得山长让各个族人准备撤离之前你来通天台要给唐贞换序列的事么?”唐罗冷着一张脸淡淡道:“为了唐贞那个小丫头你连自己第一序列的身份都放弃了,却好像忘记要给那个被你糟蹋的小婢女谋一份平安,现在这个人没了,你这番后知后觉的悔恨愤怒不觉得多余么?”
“哥你在说什么啊!”小正太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唐罗歪着脑袋:“只是太过在意唐贞所以忘记了妙竹,还是觉得妙竹留在府中不会有危险?就跟每次你从武堂中回来那样?”
“妙竹遇害了?不会的...不会的!”唐星脸色惨白地呐呐道:“你一定是在骗我!”
“呵。”唐罗嘴角扯了扯,不屑问道:“你觉得弥竹如果死了,这个责任是谁的?”
管事房突然安静,听到这番话唐星的呼吸都已停止,抬起头满是惶恐。
而唐罗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嘲弄道:“是谁大言不惭说要保护她,又是谁在最危险的时候把她忘记?小鬼的承诺真是张口就来,扭头就忘,也许小姑娘临死前都觉得你会突然出现救她一命呢,真是愚蠢!”
“不!”唐星突然咆哮,通红的双眼满是怀疑与自责:“不会的,妙竹不会死的,妙竹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死的。”
“天真!”声若洪钟异能只是开启了一丝,就将唐星所有的咆哮压制,震得小家伙耳朵嗡嗡的。
“只是一个婢女而已,你知道弥氏联军攻破北山防线登陆,家族有多少庶出的公子小姐都死在了这场大战中么?”
“你又知道为了护卫四大序列撤退,有多少宗族战士死在仙禽羽卫的箭下么?你不知道,因为你被牢牢的护卫在第二序列的最中央,每日与心爱的人腻在一起亲亲我我,这场逃难与你来说只是一场与心上人共度的郊游,所以你觉得北山上的众人也如你想的那般轻松写意?”
“别傻了!”唐罗面无表情:“一个无人保护的丫头而已,都不用仙禽羽卫的利箭,只需要在逃跑的过程中运气不好碰上一道灵技的余波,她便会被炸得尸骨无存,就像你打碎的书架那样。”
“不~~~~~~”唐星惨叫一声跪在地上,双拳用力捶打着地面,随时与沙尘扬起将他整个人都埋起,咆哮变成了呜咽,而后变成嚎啕大哭。
想起了小丫头的贴心与温存,更想起了自己和唐贞在一起后的冷落与嫌弃,那个早已被抛在脑后的丫头再一次被想起,那身影是如此清晰。
犹记得曾经她抱在怀中,承诺要守护对方的誓言,现在想起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自己脸上。
“对不起呜呜!!妙竹,呜我对不起你啊呜!!!呜呜呜!!”
沙尘中,唐星泪流满面,很多东西,真的只有在失去以后才能意识到美好,那个不善言辞却温柔体贴的小婢女,此刻就像一只虚无的大手,死死攥在了他的心上。
如果我当时能够想起妙竹,哪怕是向哥哥提起一句,她也不会....嗯?
红着眼的小正太站起身形,瞪着椅子上的唐罗,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愤怒:“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
犹记得他爬上通天台向兄长请求时,在临走之前对方数次询问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
本来以为这只是兄长对自己的爱护,但现在想起,显然是那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如果不安排妙竹,便会出现丫头身死的局面了。
“你早就知道了!!”愤怒让小正太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恨恨地上前,双手揪起了唐罗颈前的衣服,呜咽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提醒我。”
唐罗歪着脑袋,嘴角挂着轻笑,嘲讽道:“因为我是故意的啊。”
“嘭”
轻轻一个弹指,大威天龙虚影将小正太弹开,唐罗整了整衣领,对撞在墙上的小家伙淡淡道:“那是你的婢女,也是你的责任,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我要是你,现在就跑去唐贞面前,坦白自己是个废物!别哪天再把人家害死了。”
“哇!”怒气攻心的小正太一口血吐了出来,低着脑袋浑身都在颤抖。
就像唐罗说的那样,他其实无人可怪,是他自己将妙竹忘在了脑后,那时候一心只想着要和唐贞在一起,哪还记得那个乖巧的侍女。
颓然坐在地上,脑袋靠着墙壁,眼泪止不住的流,心中的愧疚和悔恨几乎将他吞噬。
看着靠坐在墙面一脸灰败的弟弟,唐罗心中叹了口气,轻声问道:“现在你知道,失去心爱之人有多绝望了吧。”
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
唐星是一个多情之人,这是他的本性,但若是放任自流,不消几年他便会成为一个喜新厌旧的薄情之人。
这样的人只会对那些得不到的东西产生热忱,而一旦得到后,不管曾经有多少山盟海誓和绵绵情话,都会抛在脑后弃如敝履。
好在唐星本性善良,所以还有挽救的可能,起码听到妙竹死后的悔恨与不舍具是发自内心,让人感觉这个小家伙还不算无药可救。
“如果给你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重回通天台顶,你会对我说些什么?”
靠坐在墙边的唐星听到兄长的话,仰起头,被泪水迷蒙的双眼仿佛穿梭时空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
如果真的能够重来一次,有多好啊。
他会请求当时担任北山守备总长的兄长,能不能将妙竹安排到撤退的序列中,或是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
如果实在为难的话,他可以用自己的第一序列交换,只要能保住那个小侍女,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终究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人。
“看来你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唐罗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脸色灰败的唐星一愣,抬起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六百九十二章:失而复得
“人生没有如果和重来,所有你疏忽遗漏的大意,都有后果令你痛彻心扉。有人说世上最美不过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可得不到的终归不是属于你的,那些已失去却都是曾经拥有的,现在我来问你,什么最美?”
管事房的沙尘已经落地,露出了泥猴般狼狈的二公子靠坐在墙根,眼光迷离。
唐星的资质绝佳,这绝佳的资质并不光光体现在武道上,而是体现在所有方面,这便是能者无所不能的由来。
只是一来二公子年纪太小,二来人生太过顺遂,几乎不需要思考便能沿着眼前这条康庄大道行走,在父兄慈母的关照下,好像就算闭着眼睛都能走到终点,遇见的任何麻烦都能化作周全,所以理所当然的,二公子更不愿意思考了。
但今天这痛彻心扉的失去,终于让其开始审视自己,这个瞬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成长了。
以往做得很多事回想起来都觉得愚蠢,如果时间能够重来的话,他有太多事都能做得比以往更好。
扶着壁墙站起身形,唐星脸色难看却已恢复平静,虽然脸上还有悔恨与痛苦的表情,但眼底却多了一抹坚定,直视端坐在面前的兄长,二公子颤声道:“现在拥有的才是最美,你是想用妙竹的命告诉我这个道理么?”
眼中有痛苦和不甘,因为唐星突然明白了,唐罗之所以放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因为他觉得用一个侍女的命换自己愚蠢的弟弟明白一个道理很是划算。
而作为最终受益者的自己,才是杀死妙竹真正的凶手啊,虽然已经决定要坚强,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从脸颊划下,越来越多。
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奔腾而出,嚎啕大哭的唐星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对这种冷漠的计算,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回击,所以只能呜咽咆哮:“可是哥,妙竹是无辜的啊,你怎么忍心!”
面对这种低级的控诉,唐罗根本不为所动,就连反应的表情都欠奉。
委屈的小正太没有得到回应,终是放下了武者的身份,泣声愤愤道:“欺负弟弟算什么本事!我一定要告诉父亲母亲!呜哇呜哇呜哇!”
听到弟弟祭出杀手锏,唐罗脸当时就是一黑,只觉得一片苦心喂了狗。
都十二岁的人了,居然还将告状挂在嘴边,简直妄为武者!
难道你以为靠着打小报告就能威胁本少爷了吗?我告诉你!
还真的可以....唐罗捂着脸,只觉得脑壳疼,这不要脸的臭小子居然会告状,真是令人始料不及。
“行了行了,别哭了,别人听了还以为你受了多大委屈呢!”
“我就是委屈!”小正太鼻子更酸,哭得更大声了:“你就是欺负我,我要修书告诉母亲,让她回来教训你!”
第一次见人小报告打得那么理直气壮,唐罗气急:“你可是个武者,一有事就找妈妈怎么能行?”
这个世上大概只有家是一个不讲理,只讲爱的地方。如果真让小家伙给母亲徐姝惠打小报告,以她对幼子的溺爱,可想而知自己要受多少耳提面命。毕竟在母亲眼中幼子还是个孩子,而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只要不涉及底线原则的问题,大人欺负小孩就是不对,而唐星不够机灵这个事儿,在母亲看来也许只是蠢萌吧。
所以唐罗迫切的想打消唐星企图告状这种事,但小正太却是敏锐的感觉到在他提出告状之后局势发生了改变,仿佛对垒的武者抓到了对手的软肋。
哭嚎的二公子终于找到了反击兄长大魔王的手段,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这封书要怎么修了,哪会轻易的放弃。
眼瞅着教授道理就要变成兄长欺负幼弟已经不受控制的剧情发展,唐罗终于放弃,扶着额头无奈道:“拉倒拉倒!别嚎了,你那小女朋友没有死!”
哭嚎声顿时一静,唐星抽噎了两下,泪眼瞪得大大的:“什..什么?”
“我说,你那小女朋友没有死!”唐罗虎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自己滚去赤霞山中峰杜氏族地,找杜凌长老把人接回来吧。”
一开始他确实想着放任自流用妙竹的不幸当做案例教育自己的弟弟,只有真正痛彻心扉的失去才能让一个男孩成长,可他最后还是没有忍心。
就像唐星说的那样,妙竹何其无辜,先是被蠢货弟弟糟蹋还要用生命给他再上一课?
所以那时候在安排族人撤退的时候唐罗便让杜凌先将人接去了赤霞山,同时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唐星能够想起那个可怜的丫鬟,便教育下这个愚蠢的弟弟,如果唐星想不起,那就还那可怜的丫头一个自由。
现在看起来,经过这场痛失所爱的教育,唐星应该能学会珍惜吧。
惊喜的唐星忘记了哭,只是汪着一双大眼睛不停询问:“真的吗?真的吗?”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小正太将要告状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挂着泪痕的小脸痴呆迷醉,活像个傻子。
“哼。”唐罗从怀中取出一块新的方帕甩到小正太脸上:“先把脸擦干净,十二岁的人了动不动就哭,丢人!”
“嘿嘿!”双手接过新的方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阵,露出了干净的小脸和大大的笑容:“我去接妙竹了!”
没心没肺的小少年将方帕往怀里一塞,就转身想跑出管事房,欢脱的模样看得唐罗眼皮直跳。
“先等等。”唐罗叹了口气,对着着急离开的小家伙叮嘱道:“今后你会碰上很多事,做决定之前千万记得三思而定,因为每一次疏忽都有可能给你带去重要的损失,很多人和事,一旦做错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明白吗?”
自己突破凶境的时间实在太早,天知道散功回凡人境的自己以后能不能生育,如果不能的话老唐家的传承就都压在了弟弟一个人的肩上,所以唐罗希望小家伙能够尽快成熟起来,虽然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讲,自己说这些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六百九十三张:论功行赏
但依旧沉浸在失而复得喜悦中的唐星看世上的一切都显得明媚,虽然是沉重的嘱托但在现在的他听来却更像爱的鼓励,因为相比痛失所爱的悔恨,眼前沉重的嘱托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