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麻烦。”暗暗腹诽一小句,唐罗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喝酒吃肉。
正午时分开启的纳星礼在傍晚时就已完全结束,看着醉醺醺的唐存甫需要两个侍女搀扶才能移动,宾客们便心领神会的知道这场筵席差不多该散了。
大人的世界总是充满虚伪,一个灵意合一的武者只是饮了百来杯淡酒就醉得无法走动,无非就是客气的表达结束的意思,宾客们心领神会的起身退散。
虽然歌舞表演依旧,侍者酒菜未停,但能够参加这场纳星之礼的哪一位不是分宗家主以上的人物,正主都离席了哪还有人愿意在这歌舞上浪费时间,毕竟对此间的众人来讲,时隔二十年听到已经是意外收获了。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唐罗跟着师公正准备离开,怎料刚踏出宴厅便被几个十多岁的婢女拦下。
为首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琼鼻微皱,似乎对唐罗想要一走了之十分不满,行了个万福道:“唐天骄,赵大家有请,请这边。”
几位长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师公唐弘涛更是拍拍唐罗的肩膀,而后便潇洒的离去。
“走吧。”唐罗耸耸肩,对着几个少女道。
无非是听个小曲而已,一个“弱质女流”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婢女领着唐罗往闲桑府的深处走去,不多时便到了一间花草环绕的厢房,隔着老远便能闻到清香。
包围着厢房的花卉少说有数亩地,上千株,可以年收上千斤灵食的灵土现在只为了让女人的房间花香常在,四季如春,真是精致。
虽然对花草没什么了解,但在大冬天还能香气四溢的花卉又是凡品,唐罗看了眼便感叹道:“灵土做圃只为种花,还真是舍得。”
精致的女人总是该钱,这点几乎在哪都一样。这跟贤惠不贤惠其实没啥关系,而是供养美丽本就需要代价。
婢女敲开大门,一眼望去尽是旖旎的粉色纱帘,加上鼻尖升腾的香气不禁让人身体有些发热,特别是侍女将他引进房中轻轻把门带上后,更像粉色的幻梦。
屋子很大,以无数垂下的粉色纱帘相隔,行走在其中仿佛被轻轻抚摸,脸上,肩上,手上。
当纱帘流到尽头只有淡淡余香,还来不及遗憾便又是轻柔迎面。
走在这样的房间,就像是拨开一层层的迷雾,对大多数人来讲,尽快见到佳人才是正事,但对唐罗来讲,这纱帐真特么的有意思。
端坐内室的女子看着唐罗仿佛迷路一样不停在纱帘中穿行,仿佛碰见新奇玩具的孩子,这才想起虽然有着偌大的名声,但这位天骄至今不过十五,掩嘴轻笑,娇嗔催促道:“天骄还不进来么?”
“急啥,再玩会儿。”唐罗随口应了声,闭着眼睛继续在纱帐中穿行,像一只幸福的无头苍蝇。
站在门外伺候的婢女听到屋中两人对话,不禁小脸一红,只觉的进展太过神速,这连小曲儿都没听呢。
而被这样鲁莽回应的赵灵嫣更是懵了,自他出道以来,见到的哪位公子不是彬彬有礼,生怕有所怠慢。哪怕是一些眼中几欲喷出火来的宾客和他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这样不当一回事的回答还是第一次听到。
捂着小嘴的女子满心委屈,不知如何回应。
房间归于沉寂,只留下轻纱抚摩身体的响动。
良久,走遍房间每一个角落,撞遍房中每一条的轻纱的唐罗闯入内视,连声招呼也没打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女人身前,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有些小情绪的女子,那侵略的眼神不含欲望,却如鹰似隼,令人畏惧。
女人心中一颤,忙站起行礼道:“见..见过天骄。”
“坐吧,别客气。”
仿佛化身成为房间真正的主人,唐罗朝女人摆了摆手,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将蒲团调整为舒适的姿势,歪着脑袋问道:“说说吧,素未谋面也不曾相识,怎么想的,要给我独奏一曲?”
思来想去,情报能力为零的唐罗也只能想出这种最简单的情报获取方式,因为如果对方真是某个从小培养起来的特种风媒,比心眼斗心机唐罗肯定不是个儿,这种自知之明某天骄还是有的。
原本风月无边的场景突然变成了拷问,赵灵嫣只感觉自己成了犯人,登时对这个无理的天骄印象差到极点,强忍鼻酸生硬道:“若是天骄不愿听,可以不来!”
出道十余年,哪个人不将她捧在掌心,若不是师尊一定要求自己为你弹琴,你以为本姑娘会对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献殷勤吗!赵灵嫣瞪大了眼睛,强撑着望向唐罗,忿忿地想着。
五百五十七章:凭实力聊天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唐罗摸着下巴点点头,一下站起身来,吓得姑娘浑身一颤,以为自己的话激怒了这位少年天骄,对方想要动强。
赵灵嫣此时心中一颤,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当面顶撞唐罗,对方连弥氏的天骄都敢直接打死,杀个琴女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倔强的女子哪怕心中后悔还是不想认怂,哪怕全身颤抖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
站起身来的唐罗伸了个懒腰,淡淡道:“其实我觉得你那琵琶弹得着实一般,所以对这独奏本就没什么期待,这便告辞了!”
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谁料还没有走到内室门口便听到女人颤抖而愤怒地声音:“请留步!”
一个咬牙切齿的“请”字足以说明女人心中是何等的愤怒,唐罗莫名回头,看到了一个浑身颤抖的女人,眼眶中蓄满泪水。
“咋还哭了?”唐罗打趣道:“你那琴道大家的称号,难道是谁说你弹琴不好你便哭鼻子得来的吗?”
“天骄可懂琵琶!?”愤怒的赵灵嫣能够原谅唐罗的粗鲁无礼,但绝不能原谅对方对自己琴艺的污蔑,愤怒质问道。
“不懂。”唐罗很光棍的回答道:“但好听难听总分得出吧,你不能说我觉得你琵琶不好听就得让我弹一曲更好听的出来,毕竟你是琴师我不是,对吧。”
你行你就上,不行别逼逼其实是种很愚蠢的说法,我说冰箱不制冷所以我得学会寒冰掌?
为什么说赵灵嫣弹得一般,不说本就是一门魂咒灵技,单说他上一世曾听过一个琵琶演奏家的信手拈来的几段,短短几个音便让其梦回唐朝,感受千年的悠扬。
在唐罗心里,起码得达到这种水准,才当得上大家吧,不然也就是个偶像派,靠灵技糊弄普通观众算什么本事。
所以评价赵灵嫣琵琶弹得一般,唐罗理直气壮。
姑娘再次被气得浑身发抖,唐罗好像知道自己想讲什么,把话都已经堵死了,此刻她无比愤怒,眼神不断四周意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干嘛?想找武器攻击我啊?”唐罗抱着胸上下打量了下赵灵嫣,劝道:“我看算了。像你这样长得好看,又懂琵琶,还会作画,写诗。声音好听,时不时还嘤嘤嘤哭几声的小姑娘,我一个能打一百个,别费劲了。”
说要跟你打架!
恨恨地回头瞪了唐罗一眼,已经被气糊涂的赵灵嫣,将架上的琵琶一把取下,抱在怀中。
“哟厚?奇门兵器啊,有点儿意思。”
唐罗好整以暇的看着抱着琵琶气得呼哧呼哧的女子,好奇问道:“不是说你还创了个踽步掌舞么,不如一起施展让我见识见识。”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委屈的赵灵嫣只觉得唐罗可恨极了,哪怕抱着琵琶心情也无法平复,眼泪止不住的流,觉得特别委屈,恨恨地盯着唐罗。
只是大大的眼睛实在没有什么杀气,是不是还要抹眼泪的模样更谈不上什么威胁,两人斗鸡一般的对视,场面一度很尴尬。
总得有人打破沉默,唐罗挠了挠下巴,请咳一声问道:“还出不出手,不出手我可走啦。”
“不准走!”赵灵嫣泣声道:“坐下听我弹琴!”
被抨击琴艺的赵大家铁了心要证明自己,哪能让唐罗离去。
某天骄总算明白了赵灵嫣取琴的目的,撇撇嘴道:“看你也二十多的大姑娘了,怎么智商还跟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一样。既然我都说了你弹琴难听,你还跟我证明个啥,就算你弹一曲我真觉得弹得不赖,也不能夸你琵琶弹得好不是吗,毕竟我不能打自己脸啊!”
一气顶在胸口,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从未听过这样无耻说法的赵灵嫣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就是名满西陵的唐氏天骄,百姓口中的万家生佛。
“是不是很有道理?”唐罗摊手问道。
没有回应,因为赵灵嫣已经被气懵了,小嘴微张不停地平复心情,模样可怜急了。
又是没有回应,感觉自己把小姑娘气得不轻的唐罗也意识到自己话重了,找补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毕竟哪有一个人的艺术能被所有人喜欢的。你就安心当你的大家,我不会对外说你琵琶弹得不咋地。毕竟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今后你还要吃这行饭,我就不会塌你的台。”
善解人意的天骄挥挥手总结道:“若是别人问起,我就说余音绕梁,有如,你看怎么样?”
赵灵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对方竟能自说自话到这种程度,什么叫做不咋地,她的琵琶在西陵是顶顶的好!
就连妙音坊的几个大家都比不上,怎么到了唐罗口中就成了不咋地了。
还说自己年纪大,还说自己笨,这人怎么这样讨厌!赵灵嫣只感觉鼻子更酸,眼泪止也止不住,明明一肚子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更委屈了。
都已经摆事实,讲道理,却看到女人哭得更加激烈,唐罗不禁有些挠头啊,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呢?
但善于思考的机智天骄,又怎么找不到答案,转念一想便寻到了问题的根源,提出建议道:“别哭了,我看啊,你就是人生经历的太浅薄,这才随便聊两句就哭成这样,别人都说阅尽人间沧桑方成名角,看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边说边点头,唐罗对自己的发言一万个满意,还伸手拍了拍气得浑身发抖的女子肩膀,鼓励道:“你就是被师父保护的太好了,多出去走走看看,见识见识真正的人世间,你才能知道艺术究竟是什么模样。”
赵灵嫣被气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死死盯着唐罗的眼睛,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两个字:“你走!”
刚刚还说要弹琴我听,现在就要赶人,白瞎这么久的安慰。
“哼,女人。”唐罗好像看透了一切,潇洒的一个转身,几步离开了内室,背后传来低声呜咽,是姑娘死死捂着嘴,不让声音发出。
一直等到唐罗走出厢房,赵灵嫣才汪地一声哭出来,梨花带雨,撕心裂肺。
从没受过这样大委屈的赵大家被气坏了。
五百五十八章:来历
冬天的黑夜总是漫长,进入赵灵嫣房时天光还有余霞,出来时却已经暗了。
“天骄,您这是?”一直守在门外的婢女看着唐罗意气风发的走出,捂着小嘴问道。
唐罗看了婢女一眼,便直接大摇大摆走了,婢女不敢阻拦,赶忙跑进厢房,就看见了将头埋在被褥中泣不成声的赵大家。
闲桑府的门口一直有车架等候,目的便是接送贵客,唐罗随意找了一辆车架凳上,报了目的便坐到车厢中。
直到进入车厢,他才将脸上的淡漠散去,换成凝重。
因为仅从刚刚的接触来看,赵灵嫣的反应几乎毫无破绽,就像一个真正的无辜者。
虽然没有从她的反应中窥出什么端倪,但赴约也并非一无所获。
乘坐兽车的唐罗不多时便回到府邸,管家常福正在门外候着,一见大少爷下车便上前几步,恭敬道:“少爷,宗正大人与唐枫署长在中堂等您。”
“多谢福伯。”唐罗笑眯眯的答道,跳下车架便往府里走去。
还没靠近中堂便看见桌上放着成堆的案卷,宗正大人与风媒属长相谈甚欢,时不时发出快意的笑声,以唐罗的耳力自然是将两人的话听得真切,听完只觉两人为老不尊,没个正行。
故意加重步伐,还不时咳嗽两声,本想示意正主已到,乱开小辈玩笑不好。
但无奈唐大少的威慑力实在薄弱,两人看见正主到来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还打趣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罗部长却视若粪土,令本宗钦佩。”宗正唐祖笑着道,刚刚他便在与唐枫打赌,看看初尝人事的唐罗究竟何时会归,两人一个猜天明,一个猜子夜。没成想天才刚黑便等到了,也是有些惊喜。
输了赌约的署长唐枫听到胜者的恭维,没好气道:“阴流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这赵大家虽然才二十五六,但一身阴流珈造诣非同小可,初经人事的罗部长哪是对手,时间虽短,怕是已被纳尽元阳了。”
作为唐罗的忘年交,唐枫最大的乐趣便是与唐罗互损,对这个好八卦秘闻的绝世天骄更有一番自己的解读,两人曾经交换过对于女人的看法。
少年风流潇洒的态度令人殷羡,没想到只是个嘴炮,这才过去多久便被杀得大败而回,更是连累他输了巨款,真是令人失望。
唐罗扶着额头,只觉的脑袋疼,面对两个硬聊风月的长辈也是有些莫名,只能岔开话题道:“说正事说正事。”
一换回整体,宗正唐祖与署长唐枫脸上调笑的表情便散了去,正儿八经的模样好像刚刚说荤话的另有其人,脸色变换极其自如。
表演能力这么强怎么不自己去套情报。唐罗暗暗腹诽一句,开口道:“就今晚接触下来,我没从赵灵嫣身上找到漏洞,反倒是那些个丫鬟,让我看出了一些端倪。”
“不过十几岁的婢女,却个个都有凡境巅峰积累蜕凡的实力,比之一般世家的武力机构犹有过之,这样的武者储备可不是一个乐府可以拥有的。本来我是想建议风媒属将重心放在云音府那些琴师舞姬上,但看唐枫署长的模样应该是已经摸清了云音府和云飘飘的来历,我便不多嘴了。”
说话的过程中唐罗一直注意着两人的表情,突然意识到。
如果不是已经弄清了来历,两人又怎么会在自己来之前便等在家中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如果依旧对云音府和云飘飘一无所知的话,唐枫又怎么会有空坐在这儿,还跳起来打趣自己。
看着唐罗瞬间反应过来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风媒署长唐枫更是满脸兴奋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云飘飘和云音府的来历,风媒属确实已经调查清楚了,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说来也是凑巧,风媒属的工作本就是监察西陵强者,所以对每一位凶境都有明确的记录在案,但这云飘飘既不是个外来者,却真正有着武宗修为,活像个凭空出现的幽灵,而整个西陵没有被我唐氏风媒记录在案的凶境强者,最多不过五指之数。经过交叉对比,我们断定,这云飘飘很可能就是弥氏那位刺客!”
唐罗惊了,哪怕对云飘飘的来历有多很多猜测,但对方竟是弥氏的特种风媒属长,这可真的吓到他了:“那这云音府?”
“没错。”一点就透的交谈总是让人愉快,唐枫兴奋道:“这云音府就是我们苦寻不得的弥家特种风媒基地,不得不佩服云飘飘的魄力,竟然在战前将整个风媒属都搬到了北山上!”
也难怪唐枫兴奋,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将云音府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乐府,可以想象当大战进行到中段,轮战重伤的武宗们正在药堂静养,突然从族地中腹杀出一批精通暗杀的刺客,那种后果光是想想便令人害怕,而现在这支特种风媒既然已经暴露,就已经是煮熟的鸭子,就看何时上桌了。
“不可思议。”唐罗失神喃喃地指着桌上的案卷道:“那这些就是那群特种风媒的资料么?”
“对的。”一提到这儿唐枫就止不住的兴奋:“谁能想到弥氏的这群特种风媒全都躲在各个家族的重要人物的后院之中,更有不少已经成为了主母一般的人物,光是我北山之上,便有十多个世家已被弥氏风媒渗透,短短二十年竟能恐怖如斯,这女人还真是可怕。”
信息总是这样,要么就毫无头绪,全无进展,只要有了一个突破的口子,经过交叉排列之后便能推演出最真实的结果。原本想要找到弥氏这群特种风媒就像是盲人摸象,知道云飘飘与云音府之后就像是重见天日,短短一个时辰的进展比之前十年的总和还要多。
看着弥氏这些特种风媒对西陵的渗透,唐枫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女人的目的绝不仅仅为了帮弥氏扳倒唐氏而已,而是有着更加不凡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