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毕,唐罗转过身看着一脸愧色眼角还有泪痕的弟弟,伸出了手,吓的小正太一哆嗦。
蜕凡境的拳脚对凡境武者来说太重,更别说还是一个没开始发育的少年。
唐罗并没有想再动手,只是拍了拍少年腹部的灰尘,问道:“疼么?”
“不..不疼!”小正太一脸倔强答道,头一仰,又咳出一丝血来。
唐罗摇摇头,又从怀中又掏出一块方巾递给他:“不光你疼,小姑娘也疼。”
这一拳一腿他没有留手,但一般的凡境武者硬受哪能只吐两口血。
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根本没有长开,眼前这小子又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可想而知昨夜对小姑娘来说过得有多么艰难。
众人只能看到少爷吐的血,又有谁会在意少女被撕裂的痛苦和站不起来的脆弱。
在这一方世界宣扬人人平等是没有市场的,唐罗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即便有一天他能够建一座要求人人平等的城市,也不过是个虚妄的理想乡而已。
因为那人人平等的美好场景,是在一个绝对权力压迫下的虚幻社会,这样的社会,连真实都没有,还谈什么平等。
可他的记忆,和人格早在来到这一方世界之前就已定型,而这与这方世界中人截然不同的三观就成了他和那片伟大之地唯一的联系,他不想要放弃。
一个自私的人是不会因为伤害别人而感到痛心的,因为他根本不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但唐罗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变成那样的人,所以他最后要教弟弟的,是一种换位思考的方式。
学会换位思考的人,才会发现真实的世界。
唐星听着哥哥的话,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一个回头,只见妙竹望向自己,满是担心的眼神。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想要逃避那个关切的眼神,因为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因为自己被如此伤害的婢女,为何还要关心自己。
懵懂的少年第一次尝试去理解爱,结论是:
爱情大概就是,她还关心你,即便因为你伤痕累累。
唐罗看了眼愣神的唐星,微微摇了摇头,转身朝徐姝惠道:“母亲,儿子先告退了。”
徐姝惠颔首会意,唐罗又转身拍了拍唐星的肩膀道:“哥先走了。”
不等答复,他迈步走出了偏厅,刚一出门,便看见抱胸倚在门边梁柱的徐老赢。
“站这干嘛?”
徐老赢抓了抓头发,尴尬道:“这种事儿,我出现不太合适。”
“你不是最擅长,这种事儿么?”唐罗似笑非笑打趣道。
“哪里哪里,还是你擅长,你擅长。”徐老赢打着哈哈。
唐罗摇摇头道:“走啦,先吃饭,然后再给你弄挑战书。”
“好嘞~老弟你真靠谱!”徐老赢朝唐罗竖起大拇指。
“知道就好。”唐罗骄傲得带着他朝膳厅走去。
大公子离开偏厅后,徐姝惠朝几名管事和武者道:“你们也跟我一起走吧。”
说完这些,她又心疼的摸了摸小正太的脸,怜惜道:“疼不疼?”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唐星感受着徐姝惠的关心和抚摸,哽咽道。
幼子哽咽的模样看在徐姝惠眼中,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崩溃,她哭着说:“不要怪你哥哥,他只是太想你成材了。”
“不会的母亲,我知道哥哥是对我好。”
“乖,星儿真乖。”徐姝惠看着小正太懂事的模样,亲了亲他的脸颊。
没了童贞,幼子便成了大人,以后就再也不能亲他的脸蛋了,这是母亲给孩子最后一个吻,徐姝惠一想到这儿,泪水便又止不住了。
可不管多爱,这吻也无法永久,徐姝惠不舍的抬起头,再次捧了捧孩子的脸道:“母亲走了,这里....”她越过幼子看了眼谈瘫坐在地的婢女,朝唐星道:“就由你自己处置。”
说罢,徐姝惠带着几位管事和武者离开了偏厅。
唐星恭送母亲离去后,偏厅中只剩下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小婢女妙竹。
“咳。”唐星用方巾捂住了嘴,刚刚母亲在身旁,他强忍着内腑的不适,现在终于可以把血吐出来,手中的方巾被染红。
他擦了擦嘴,将方巾塞入胸口,捂着腹部转身来到妙竹身旁,一屁股坐下。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但刚刚被教育但当的他,还是决定先开口。
“妙竹。”
“少爷。”
两人同时开口,小姑娘眼中满是担心,小正太眼里满是歉意。
妙竹看着唐星的眼,嘤的一声哭了出来。
昨夜她大半时间都在哭,可他没有一丝感觉,可为什么今天一哭就让他心颤,慌乱的唐星从怀中将方巾掏出,着急的递了出去,连声道:“你别哭,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妙竹没回答,只是抽泣着,用手胡乱抹着脸。
唐星看着对方委屈哭泣的模样,莫名涌起一股冲动抱住对方,这是徐姝惠在他害怕时经常对他做的事,在他的记忆中,这应该是战胜恐惧和哭泣最好的方式,可一抱上却感觉怀中少女浑身都在颤抖。
唐星低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害怕,没事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怕,但他能做得只有道歉。
“婢..婢子,不怕。”少女颤声应道。
她当然害怕,哪怕她已经极力控制自己,身体却还是忍不住的颤抖,这都是昨晚的后遗症,现在还撕裂般疼痛,
唐星抓着妙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板正,红着双眼承诺道:“对不起,今后我一定会保护你!”
妙竹看着唐星认真的眼,一时间竟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就好像是个梦一样,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摸上了对方的脸。
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人生第一次听见承诺,有个人说,会保护她。
这是种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妙竹笑了出来,脸上的满足让人看得心酸。
唐星还想说什么,喉头又涌上一丝腥气,又吐出一口血,喷了妙竹一身。
而看到唐星吐血,小姑娘的笑容变成了惊慌,忙用手指裹着袖口擦拭唐星的嘴边的血迹。
少女的手是软软的,抹过少年的脸时格外温柔,看着妙竹眼中的关心,唐星涌起一阵温暖,就连内腑和胸口的难受,都好了大半。
可内腑震伤,可不是擦了血迹就没事的,需要更专业的医治,还有少女的苦痛。
经过唐罗的提醒,他才知道为什么少女至始至终无法直立站起,双腿为何颤抖得这般厉害。
“我们去药房疗伤。”
愧疚的少年将少女一把抱起,横在两臂之间,少女如一只懦弱的小兽,蜷缩在他的怀里。
妙竹抬起头,看着少年的侧脸,虽然面庞依旧稚嫩,却给了她一种安定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即便现在死了,也不会觉得孤独。
她将头再埋到唐星的胸膛里,听着少年武者胸膛猛烈而炙热的跳动。
“噗通、噗通、噗通”
两百一十四章:羁绊
次日清晨
“我觉得你这样不好!”徐老赢皱着眉,对唐罗认真道。
“哪儿不好?”唐罗低着头,将一个巨大的食盒拎在手上,随口问道。
徐老赢指着地上另外一个巨大的食盒,认真道:“就算你吃不惯老白做得菜,你可以少吃点,你都是蜕凡境武者了,少吃一顿有什么关系。但你带那么大的食盒不是在羞辱他么。”
米白是他认可的朋友,唐罗是他认可的弟弟,他可不想因为吃饭的一点小事让两人的关系变僵。
唐罗拎着两个半人高的食盒,仔细打量着徐老赢,仿佛是要把他看个通透。
“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把他当兄弟了。”唐罗叹道,顿觉头大。
一听这话,徐老赢还以为唐罗是在感叹门户之别,摆摆手道:“人生在世,很多东西没得选。如果老白出生在豪门世家,相信他现在的成就不会低于我。即便是现在,他的淡泊坚韧也是令人钦佩,能与这样的人相交,就是一件幸事,而且我相信,老白总有一天会成为名满龙州的书画大家!”
交朋友是看家世能力的么?大多数人是这样的,但揪其本质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强。
牛羊才成群结队,而猛兽只会独行。
大多数人想要和结交权贵,无非就是有所求,而这有目的的结交,对拥有通冥剑体的徐老赢来说,只是感受到就会让他不舒服。
对徐老赢来说,他根本不在意交到的朋友对他有没有帮助亦或是有没有很好的出身,因为他清楚,对方再强也不会比自己更强,对方家世再好也不会比自己家世更好。
他行走三万里,从流寇恶徒手中救下的平民不知凡几。
这些人在被救的当下心中只有感激和死里逃生的狂喜,而这种情绪也是徐老赢最乐意感受的情绪,可之后他便能从自己救下的人身上感受到贪婪、欲望。即便一些只有感情情绪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要接近他,祈求一份长久的保护。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他总会想起徐氏一位先辈曾经说过的话:一些平民之所以会被欺凌一辈子,其根本的原因并非世间恶人横行,而是他们不懂,何为自强不息。
曾经,他不能理解这句话,明明徐圣已将著作刻在天南丰碑之上,更别提之后很多圣人世家的效法让世间武禁大开,一个人若是真的有心,花几年练到凡人境巅峰,再修一门粗浅的武技,真是没有什么难度。
所以他根本不懂,一个人为何会被街面上一群连凡境巅峰都不是的壮汉欺负,但现在他明白了那些看着很可怜的人什么苦都能吃,就是吃不了练武的苦。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见得多了,他也开始麻木起来。
直到在西陵城外见到了米白,通冥剑体的特点,便是六识通幽,被这种无上剑体强化过的六识究竟有多么惊人,简单来说,就是在那种静寂无人的夜里,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十里以外的动静。
所以米白一行人和义气帮地痞的对话,他早早就听见了,急忙出手很大程度上不光是为了徐老赢,还为了那个在手中藏着木刺的小男孩。
若是让这样优秀的孩子死在一些地痞手中,徐老赢可不会答应。
但驱赶完义气帮众人后,自己非要装逼,其中一道剑气击伤了一个孩子,这让他无比懊恼,本以为会被那个书生和孩子怪罪。
没想到能感受到的情绪里,竟只有感激和担心,人人如此。
他们感激自己救了他们,亦为受伤的小伙伴担心,不光孩子们如此,竟然连那个书生都这样。
这才是他不惜给出灵药,还要帮主他们离开西陵的真相。
而米白则是更让他觉得惊艳的一名书生,得知义气帮是为了他的字而动了邪念,他便提出要看看他的字,其实一开始他是存了提点之心的,因为他觉得,一个平民青年又能有多少时间钻研书道,自己提点几句就能让对方受用非常。
可看了米白的字后,徐老赢知道眼前的人是一名书法上的不世奇才,顿起结交之心。
之后便是米白再次被俘,他们和四小家冲突。
可至始至终,米白对他表现出的情绪,都是感激和善意,还有一份平和,就好像亲人那般的如沐春风。
后来米白带着孩子回了西陵,徐老赢和他的接触频繁起来。
要抚养很多孩子的米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住在一处荒院。
好几次他都隐晦的提出自己出身不凡,可以帮助他很多很多。
这其中固然有真的想要帮助米白的心意,但又何尝不是想看看,米白是否真的像他表现出的那样淡泊平和。
结果很明显,米白拒绝了徐老赢的所有帮助,明明他是真的那么需要帮助的一个人。
至此徐老赢确定,这真是一位谦谦君子,表里如一,这才真正认下了这个朋友,称呼也从米兄白兄,变成了老白。
人生在世,亲戚是没得选的,从你出生开始,他们便存在了,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正是因为这样的规则,所以你难保自己的亲戚中不出几个傻逼,或是你很看不惯的人。
但朋友就不一样了,对于徐老赢这样的人来说,他的择友标准纯粹而严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认可的朋友,便是他所选择的后天亲人,所以他很愿意站在对方的位置上考虑,听到唐罗这样的疑问,他一脸认真的回答道:“老白当然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就当给表哥面子,别带那么大两食盒的甜品点心了。”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要跟你聊聊老白的事儿了。”唐罗没有接食盒的茬,将话题岔到了一边。
徐老赢一愣,问道:“啥事儿?”
“你知道米白的出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