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画刚开始有些紧张。
但手指划过琴弦的那一刻,她脸上的青涩,瞬间消散。
随着宁静祥和的前奏结束,一阵松沉旷远的旋律,娓娓铺展开来。
指下的吟猱余韵,也让旋律变得细微悠长。
这一刻,琴声如天籁。
这一刻,沈溪画清冷若仙。
林睿不禁闭眼,享受着琴声带来的余韵。
不仅是他,一屋子人,尽是如此。
随着一阵悠远的回荡渐渐止散,众人才缓缓睁眼。
林睿深深看了眼沈溪画,不可否认,这是位才女。
反观李东来,神色变得严肃。
他跟宫静互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
沈溪画。
在古琴的造诣,竟已超过了书与画!
境!
尽管断断续续,并未成章。
但显然,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古琴大师的圈子!
“沈家,教出了一个好女儿。”
李东来毫不吝啬赞誉之词。
“过奖。”
沈君微微一笑。
她望向林睿,态度分明。
像是在把压力,给到林睿这边。
“可不可以上船顶?”
“我一直好奇,站在高处,俯瞰这片江河,会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当然可以。”
“行。”
对于林睿的小小要求,众人自然没意见。
很快,一行人来到楼船最高处。
微凉的夜风徐徐拂过,月霞辉映,与江面共成一色。
林睿走到边上,仰头观月。
这一刻的他,思绪纷乱,略显落寞,双手,也随之举起陶笛。
包括李东来在内,所有人目光一凝。
在他们眼中,林睿仿佛一瞬间变了个人。
就好像站在那的,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天然呆。
而是与这片夜色融为一体,是被贬下凡尘的谪仙!
那宁静致远的超尘气质,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明明离得很近,他们却生出抓不住的幽远。
是错觉吗?
没等他们理清思绪,凄婉的旋律,毫无征兆响起。
没有伴奏,它称不上完整。
可那又如何?
光是这首曲子的意境,就已然超出了乐曲本身。
连绵缱绻的韵律不断反复,在场人,思绪万千。
悠远的回忆,苦涩的乡情。
低缓处,似深谷沉吟。
高昂处,似高山流云,飞逸绵长。
四周楼船,也听到了这凄婉,且引人遐思的笛声。
无数人停下交谈,或吩咐身边的乐师停止演奏。
他们静静聆听,这让人沉郁幽咽的旋律。
很多人,都忆起了昔日走过的一条条小径。
在这远离尘嚣、寂静无染的意蕴下,尤为清晰。
是境吗?
不重要了。
他们沉浸其中,情不自禁。
他们不愿因这纷乱的遐思,扰乱旋律带来的惆怅。
本该锣鼓喧天的紫云画舫,这一刻,静得鸦雀无声。
少了之前的喧哗,也看不到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群,就连四下五颜六色的花灯,也黯淡了色彩。
往事如烟,随波逐流。
一曲终罢。
笛音,渐渐远去。
很多人心生烦闷,如鲠在喉。
似要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最后,喟然一叹。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过去,就不复重来。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那座巨型楼船,那屹立于顶,那淡金华服的背影。
每个人,面露复杂。
…
“父亲!”
“您没事吧!”
颜若惜恍然回神。
却见屹于船头,眺望远方的颜臻徽,嘴角竟溢出鲜血!
她这一惊一乍,立刻让在场人惊醒。
“颜先生!”
“快叫大夫!”
“颜先生,您快请坐。”
…
现场,许多颜臻徽的朋友,都神色巨变。
颜臻徽微微摇头。
他眼角含泪,泪水顺流而下,与嘴角的鲜血,混为一团。
他并未在意,反而抬起手:“笔墨伺候!”
颜若惜不敢忤逆,尽管忧心忡忡,但还是吩咐佣人,取来笔墨纸砚。
颜臻徽提笔,微微闭眼,似在回忆先前悠扬的笛声。
很快,他睁开眼睛:“上阙!”
笔随意走,宣纸上,赫然留下一行青墨。
“四海皆同,安知否,寒魄因何圆缺?”
“千里风雨兼程,清辉夜照人。遥相对,良辰无多,直道相思断魂。”
颜若惜面露复杂。
她知道,父亲又在思念已故的母亲。
或许是那阵悠扬笛声,不经意勾起了父亲深藏着的情愫。
情到浓处,叩心泣血。
“形单影孤,不堪回暮,旧时明月。”
颜臻徽写完这一句,手中笔顺延而下。
事实上。
不仅是颜若惜,在场熟悉颜臻徽的亲朋,都知道这首词,是在借月,思亡妻。
“下阙。”
颜臻徽没有抬头,奋笔疾书的速度,骤然变快。
“人潮涌,红尘惊梦,尤未妄萧瑟井梧桐。”
“忆兮衣锦还朝,历几度寒暑。”
这一刻,颜臻徽眼睛发红,泪水滴落于宣纸,却恍然未觉。
他下笔的速度,越来越快!
“怎奈得,百感情殇,长相守,空恨别离。”
“一念天道不古,泪溅残身。”
落款!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
这届中秋诗词大会,最先完成中秋词的人,便是眼前这位。
颜臻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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