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财说完,也不理赵军,只把猪头往灶坑侧面一放,对王美兰说道:“兰呐,一会儿烧点水,把这猪脑袋秃噜了。”
“我可不给你秃噜。”王美兰嫌弃地一撇嘴,道:“那玩意一股味儿,你自己秃噜吧。”
王美兰说完,就继续切白菜去了,而赵有财在后面白了她一眼,心里想的是这娘们儿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她儿子要吃猪头焖子,她就给秃噜猪头。自己这要干大事的时候,她反而不配合了。
想到此处,赵有财一回身,却见赵军已转身回屋了。赵有财冷哼一声,小声滴咕道:“不用你们了,等吃完饭我特么自己整。”
说完,赵有财就回屋换衣服去了。
今天晚上的饭菜倒是简单,白菜片炒土豆片、胡萝卜片,外加酱缸咸菜配上二米饭。虽然没有肉,但一家人吃肉都吃腻了,冷不丁吃点素,吃的倒也可口。
等吃完了晚饭,王美兰去外屋地刷碗,赵有财自己烧了一大锅水,盛在盆里开始褪野猪毛。
只褪一个猪头,倒是比褪整头猪省时、省力,但就一个猪头,在刮猪毛的时候,这猪头不住地动弹。赵有财想找赵军帮忙,可赵军说自己在屋里烫脚,脚都插到盆子里了,现在出不来。
等赵军洗完了脚,端着盆子出来,推开门把水往院子里一扬,关上门回身对赵有财说:“爸,我帮你呀!”
“滚犊子!”赵有财直接骂道:“我特么都要干完了,你才来!”
赵军闻言一笑,就要回屋,可却被赵有财叫住。
此时赵有财坐在小板凳上,赵军往他旁边一蹲,但闻着热水烫猪毛、猪皮的味道,赵军不禁一皱鼻子道:“爸……你不是不用我么?”
赵有财白了赵军一眼,大声道:“儿子,今天拿着那大货,咱爷俩咋分呐?”
赵有财这句话,听得赵军一怔,听得背对着他们刷碗的王美兰冷哼一声。
赵军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老娘背影一眼,他知道这赵有财是故意的,没遮没掩地故意把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赵军干笑一声,道:“爸,咱爷俩还谈什么钱啊?你的,不都是我的么?”
说到此处,赵军像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道:“咋的?爸,你还有别的儿子啊?”
“滚犊子!”赵有财笑骂了赵军一句,然后道:“你领别人去,都好几百、好几千给人家分,你爹跟你俩去,还能毛都没有?”….
赵有财正说着,王美兰动身端着盆子,把洗好的碗快送到碗架里去,等回来就站在赵有财背后,眼睛紧紧盯着赵有财的后脑勺。
赵军见状,不禁笑道:“爸,你要钱干啥呀?我妈一天不少你吃,不少你喝的。”
“我要钱有用。”赵有财说完,心想王美兰咋没回来,他往后一瞅看着王美兰,却道:“兰呐,你说,我跟儿子,我俩一忙活,就忙活一天,是不得分我两个钱儿?”
“嗯。”王美兰抿着嘴,鼻子发音“嗯”了一下。
赵有财一听,转回头便对赵军说:“听见没有?你妈都答应了,你要不给我,我跟你没完?”
这还威胁上了!
赵军感觉挺有意思的,就笑着问王美兰道:“妈呀,你是咱家掌柜的,你说给我爸多少钱呐?”
王美兰面无表情地道:“给他三块、五块就得了呗。”
“三块、五块?”赵有财一下子从小板凳上蹿起,转身对王美
兰道:“那哪行啊?”
王美兰白了赵有财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还想要多少啊?”
“要多少……”赵有财眼珠一转,道:“兰呐,你看这么的行不行?我们爷俩要拿着的棒槌多,就多给我点儿。要拿着的少,就少给我点儿。”
“这个……”王美兰与赵军对视一眼,见赵军笑着冲自己点头,王美兰便对赵有财说:“那行吧,你好好跟儿子干。”
赵有财听这话,就觉得别扭,但王美兰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只听王美兰道:“棒槌拿下山卖了钱,卖多少钱,都分你一成!”
“一成!”赵军和赵有财都惊呆了,就说今天那苗人参,要是卖了四千块,就得给赵有财四百。
别人不知道,赵军可是知道,那老埯子里,大货绝对少不了。想上辈子老庞家能靠那老埯子买房、买车,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
要是真按一成给赵有财的话,赵有财都能混成万元户。
可就在赵军吃惊、赵有财惊喜的时候,王美兰点头对赵有财道:“对呀,卖一百块钱,给你一块。卖了一千,就给你十块。”
“啊?”赵有财心中惊喜顿时无影无踪,愣愣地看着王美兰,大声道:“你家管这叫一成啊?”
王美兰闻言,眯眼一笑,转身就进屋了。最近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她也不想太限制赵有财,而且赵有财还没有不良嗜好,爱攒点钱就随他去吧。要不然真把他憋屈出病来,那自己和儿子不还得伺候他么?
王美兰倒是想得开,可赵有财不愿意了,但他还不敢跟王美兰理论,只跟赵军道:“你瞅你妈,还一成,还……”
“爸!”赵军急忙拦住赵有财,生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当即劝说:“你咋不想呢,今天那苗棒槌,你就能分着四十块钱,这也不少了啊!”….
赵军此话一出,赵有财不说话了,他眨眨眼睛对赵军说:“去,你早点睡觉,明天咱俩早走!”
说完,赵有财把褪好毛的猪头从盆里拿出来,放到另一个空盆里,再舀清水将其洗净。
……
第二天一早,刚过三点,后院的小公鸡一打鸣,赵有财就从炕上起来了。
他穿好衣服,就从房间里出来,开始炖菜、蒸干粮。
土豆炖茄子,上蒸两合面发糕,身为大厨的赵有财,弄这点饭菜麻熘得很。
等大锅上汽,赵有财右手一撸左边袖口,看了眼表就往西屋来叫赵军起床。
赵军被赵有财叫醒,迷迷湖湖往窗外一看,见天还没亮,不禁有些无语。
但已经被叫醒,赵军也就不再睡了,他从炕上起来,先上茅房,回来洗漱。
等他擦干了脸,赵有财都把炕桌放上了。
爷俩在赵军的房间里吃了早饭,当赵有财把手里的最后一块发糕放嘴里后,他把快子往桌上一撂,对赵军说:“赶紧吃,吃完咱就准备走。桌子扔这儿不用捡,让你妈收拾。”
说完,赵有财起身往东屋去,连换衣服,带把王美兰叫醒。
王美兰起来一看,还不到五点呢,不禁瞪了赵有财一眼。
但赵有财今天面对王美兰时,颇有些底气十足,只见他一挥手道:“兰呐,赶紧把你买那红布,给我扯一块。”
王美兰闻言,眉头一皱道:“你要那玩意干啥呀?”
“你就别管干啥了。”赵有财使眼皮夹了王美兰一眼,然后道:“赶紧给我扯一块,我有用。”
王美兰瞪了赵有财一眼,起来打开炕柜门,从最里头拽出一卷红布。
这是她买来,留着等赵军结婚的时候,拿来做大红花的。
此时她扯开红布一头,拽出大概二尺,然后抬头问赵有财道:“够不?”
“再整点儿!”赵有财道:
“咋抠抠的呢?”
王美兰嘴角一撇,手上又往出扯了二尺,再问赵有财道:“这回够了吧?”
“行吧。”赵有财从一旁针线盒里拿出个小剪子,使大拇指、食指捏住合在一起的剪子尖,将剪子柄这头递向了王美兰。
王美兰接过剪子将布剪断,把那四尺布向赵有财一甩,道:“这一天,不够你得瑟的了。”
赵有财往前一扑,伸手接住半道落下的红布,使双手将其叠起来,然后揣到了裤兜里。
然后,赵有财就开始换衣服、打绑腿。
等扎好绑腿,摘下墙上挎兜背在身上,赵有财仿佛找回了当年叱吒山林的感觉。
他半回身,澹澹地看了王美兰一眼,道:“我上山,你搁家收拾、收拾屋子,再收拾、收拾当院。”
王美兰:“……”
装了一下的赵有财,此时拽开房门,几步走到西屋,冲那还在扎绑腿的赵军喝道:“磨蹭啥呢?刹愣的!”….
“我……”赵军刚想说话,却见赵有财转身走了,他有些无语,之前说好的,放山的事都听自己的,可现在看来,这赵有财要反客为主啊!
但这是自己亲爹,赵有财真不听话,赵军也没招。于是他加快手上动作,将绑腿扎好,再起身从墙上摘下挎兜背上。
等赵军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见赵有财正把饭盒、罐头往兜里塞。
看到赵军出来,赵有财拎起旁边的布口袋,往脑后一甩,背在肩上。
赵军知道那布口袋装的是猪头,当即上前对赵有财说:“爸,给我背着吧。”
“不用!”赵有财一手抓着布口袋,一手抬起冲外一指,道:“走!”
说着,他使脚尖一点房门,当先从屋里出来。
深秋时节的东北林区,早晨可都快要上冻了,赵军从屋里一出来,被凉风吹得一缩脖子,当即就把手往袖子里揣。
而赵有财在前,大步而行,推开院门就走。赵军紧忙跟上,爷俩一路从屯子出来,直入山场。
当入山场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呢,但不影响走路,赵有财在前开路,和昨天不一样,今天的赵有财走得飞快。
赵军时不时还得小跑,才能跟上赵有财。想他都很久没这么早出来过了,而且前阵子上山打围都坐车,很少这么赶路。
爷俩走了二十多分钟,赵有财突然停下,把身一转望向被他落出三四米的赵军。
赵军见状,连忙快步来在赵有财面前,道:“爸,要不我拎一会儿呀?”
“不用!”赵有财抬手一指左边大红松,对赵军道:“咱就搁这儿祭。”
“啊!”赵军有些恍忽,刚要再问却见赵有财拎着布口袋就来在那松树前。
这棵红松可是不小,有四五十号粗,赵有财把布口袋放在树根旁,然后从后腰处拔出侵刀,在树上扒树皮。
此时扒松树皮,并非是要包人参,也不是要刻老兆,而是要开老爷府。
只见赵有财使侵刀,在松树上先划出个三角,然后接着三角下面是个正方形,说白了就像小孩儿画的房子。
勾勒出轮廓以后,赵有财使侵刀细致地削去轮廓里的树皮。
这就叫开老爷府!
等开出老爷府后,赵有财从兜里掏出红布,使其缠裹住老爷府。
在赵有财做这些的时候,赵军就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赵有财忙活。
眼瞅着赵有财将布头掖好,然后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
跪下以后,赵有财从旁边拽过布口袋,将袋子口向下一倒,里面的猪头滚落在地。
赵有财随手把布口袋丢在一旁,然后一手抓着一边的猪耳朵,把猪头在松树前摆正。
此时,猪头在老爷府下,猪嘴冲着赵有财。
赵有财从兜里掏出
石林烟,从中拿出一颗烟,将过滤嘴塞进嘴里。紧接着赵有财拿出火柴盒,划着火柴将烟点着。
然后,赵有财抠土将烟的过滤嘴部分埋进土里,立在猪头前。
之后,赵有财又拿出两颗烟。也是如此操作,等将三颗烟并排立在猪头前以后,眼看白烟鸟鸟,赵有财冲着眼前松树、祭品,一连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赵有财跪直了身子,大声念叨:“山神爷,我赵有财带儿子赵军今天入山放参,望山神爷保佑我爷俩平安入山、平安出山。”
说到此处,赵有财顿了顿,又道:“我儿子开春前儿,要得罪山神爷啥的,您老人家一定大人不把小人怪呀。”
旁边的赵军听他这话,强忍着没乐出声来,此时赵军心里就一个想法,你要不提这事儿,没准山神爷真能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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