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
“啥?”胡三妹一愣,忙把麻袋拽起,打开麻袋口一看,就见麻袋里约有十斤左右的羊肉,但多是细骨头,而且骨头上很少有肉。
胡三妹一看就知道,这是早晨儿子背走的那只小羊羔子的肉。
“这羊羔子咋死了呢?”胡三妹看着周建军问道。
一提到这个,周建军只觉得心口疼,想回屋休息,但却被胡三妹拦着,不让他走,只能答道:“是土豹子给咬死的。”
“真勾来土豹子了?”
“嗯呐。”
周建军刚点头应了一声,就见赵春背着孩子从西屋里出来了。
刚才周成国来时,赵春只出来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回屋哄孩子去了。此时听见周成国走了,她才出来,而一出来就听见土豹子啥的,赵春忙上前问道:“给那豹打死了没有啊?”
“没有。”周建军摇头,他正要往下说时,就见赵有财从东屋出来,回他自己住的房间去了,只留下周建军一人和婆媳俩周旋。
胡三妹与赵春对视一眼,又问了周建军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豹子没打死,羊咋死了呢?”
其实,这时候周建军已经很心疼了,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就想回房间去,倒在炕上闷头睡一觉。
可面前这两个女人,他又惹不起,只能简略地把今天进山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唉!”
“唉!”
胡三妹和赵春听完,就止不住地叹气,胡三妹双手拎起麻袋,撑着麻袋口给赵春看,道:“你瞅瞅,花十块钱买的羊羔子,这不白瞎了么?”
老太太仔细大半辈子了,虽然听说花的不是自己家钱,但也是心疼。
她心疼,周建军更心疼,转身就往西屋去了。
而此时婆媳俩也没再理他,赵春往麻袋里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对胡三妹说:“行了,妈,这羊也死了,赶紧焖了吧。”
她娘家爹买的羊,她还能跟婆婆说什么?
而且这时候天气热,肉什么的都存不住,不做了吃,坏了就更心疼了。
“行。”胡三妹把麻袋往旁一放,对赵春说:“我
做,闺女你回屋吧。”
晚上,周春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两瓶酒。虽然他是场领导,但在这屯里屯亲面前,他从不摆架子,就更别说自己亲家来了。
这些天,周春明每天回来,吃晚饭的时候都得跟赵有财喝一杯。只是赵有财、周建军第二天还得上山,头一天晚上不能多喝,也就一直没能尽兴。
今天一回到家,刚进院子,还没进屋呢,周春明就闻到了香味。
“羊肉!”周春明心中先是一喜,想到这是把豹子打着了,做诱饵的羊没用了,才把它给炖了庆功的。
但是想到此处,周春明又觉得有些惋惜,就算把豹子打着了,也可以把羊给带回来养着么。那么小就杀吃肉,这不白瞎了么。
周春明拉门进屋,正在灶台前搅鸡蛋液的胡三妹随口问了一句:“回来了。”
周春明往里屋瞅了一眼,在他看来,这羊是亲家花钱买的,人家想杀来吃,自己就不能说什么,特别这还是在自己家。
所以,周春明把手里的酒往上一提,问胡三妹说:“亲家呢?我俩晚上好好喝点。”
“喝点儿行,别喝太多。”胡三妹摇头道:“亲家明天还得起早上山呢。”
“还上山……”周春明也没多想,他知道赵有财喜欢打猎,心想可能是又在山里看见了什么猎物的踪迹了。但他却问胡三妹道:“哎,老蒯,那豹子呢?”
“啥?”
“土豹子!”周春明走到东屋,往屋里看了看,不见有物,又出来对胡三妹说:“打着那豹子在哪儿呢?让我看看,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看见过土豹子呢。”
豹子在东北很少见,比老虎还少,很多人只是听说,但从未见到过。
“别吵吵。”胡三妹冲周春明一挤眼睛,皱眉道:“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那豹子跑了,没打着,我看亲家好像有点上火,你就当不知道,啥也别说,啥也别问。”
“啊!”周春明闻言一怔,但转头看着那冒着香气的大锅,又向胡三妹问道:“没打着豹子,这咋还把羊给杀了呢?明天不还得打么?”
“这羊是让豹子给整死的,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行不?”
“唉。”周春明闻言,叹了口气,摇头往里屋走去,边走还边小声嘀咕:“今天晚上啊,我可得好好跟有财喝两杯,要不他容易憋着火。”
晚饭的时候,焖羊肉、刺老芽摊鸡蛋、清炒黄瓜香、大豆腐炖土豆,四道菜摆了一炕桌。
因为都是亲戚,胡三妹、赵春也都围坐在炕桌旁吃饭。能看得出来,周春明怕赵有财上火,紧着提杯劝酒,但赵有财好像没事人一样,酒正常喝,菜也不少吃。
反倒是周建军,似乎比赵有财还郁闷,端着酒杯,一口接一口的,赵春拦都拦不住。
第二天早晨起来,周建军虽然醒酒了,但就觉得身上不舒服。
但没办法,吃完早饭还得跟着老丈人出门,先去老孙家,把他们家剩的那只羊羔子又给买了下来。
“你看看,你看看。”孙家老头指着翁婿俩离去的身影,对自己老伴说:“人家这老丈人多享福,到亲家这儿住两天,姑爷天天给杀羊吃。”
“嗯。”老孙太太应和着,眼里满是羡慕。
翁婿二人进山,起初是周建军背着羊,但走到一半的时候,周建军就难受地背不动了。
没办法,赵有财只能把羊接过来,背着往山上走。
总算到了地方,赵有财将羊拴在树上,然后把从家带来的豆饼倒在羊跟前。这羊能比人更早地发现豹子的到来,所以不能让它饿了瞎叫。
安顿好了羊,赵有财回身来看周建军,只见周建军难受地缩在一棵树后,微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一个女婿半个儿,赵有财看着就有点心疼了,但这年代的父亲大多
都不会表达情感,心里再有,可到嘴边也变成了数落。
只听赵有财说:“你说你不能喝酒,你逞啥能啊。”
周建军肩膀靠着树,眼睛都没睁,只是喃喃道:“我心疼。”
“啥?”周建军此话一出,可把赵有财吓了一跳,忙蹲下身把着周建军肩膀问道:“咋的了?建军!心脏不得劲儿啊?”
“不是……我心疼我那二十块钱。”
“我特么……”赵有财气的一撇嘴,直接站起身来往旁边走去。要不是周建军身体不舒服,他都想摘下枪来,给这小子一枪把子了。
赵有财站起来以后,下意识地往前一瞅,就见一只狍子从前面林子里蹿了出来。
在离赵有财十多米的地方,狍子直接站住了,看了赵有财两眼,转身就跑。
“建军呐!”赵有财道:“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撵个狍子!”说完,已将枪拿在手中的赵有财追着狍子就走。
不得不说,赵有财打猎经验丰富,他来的第一天把附近走了一遍,哪怕地上不留野兽脚印,他也知道这条岗子是狍子最常出没的。
狍子多了,自然引豹。
这就是赵有财在此地设伏的缘由。
赵有财走了十多分钟以后,那缩在树后的周建军伸出一只手,扶着树,挣扎着起身,沿原路往回走。
他不是要回家,而是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应该是昨天喝酒的原因,此时的周建军就觉得肚子很不舒服。
但想起来赵有财说的,不管是抽烟,还是方便,都不能在这附近,要不然豹子来了,嗅到不对的气味,可能就会走。
周建军强忍着走出去四米,在树林里方便完又往回返。
此时还不到九点半呢,他和赵有财谁也没想到,豹子会来。
走到离下饵地方,还有二、三十米的地方,周建军顿时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有吃的,但羊也会时不时地叫,可能嚼两口豆饼就叫一声,或者闲着没事也咩上一声。
只是遇到危险时,会叫的特别急促。
可此时,上面安安静静,半天都没一声羊叫。
“坏了!”周建军心里一突,这时候来了精神,强挺着往上跑,可到上头一看,就见一根绳子,一头拴在树上,另一头就剩个绳扣。
旁边地上还有个带脖子的羊脑袋,而羊脖子往后,不见了踪影。
“我的十块钱!”周建军踉跄着冲到羊头面前,一看旁边剩的半堆豆饼,已被鲜血染红。
此时的周建军欲哭无泪,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
“建军呐,建军!”这时,南边传来了赵有财的声音,此时的他拽着个狍子往坡上来呢。
此时山上已无雪,地上全是草土沙石,摩擦力大,拽着狍子很是费劲。
但在下头,赵有财就察觉到了不对,原因和周建军刚才一样,听不见羊叫了。
赵有财用力扯着狍子到上头一看,瞬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赵有财丢下狍子,到跟前看着那死不瞑目的羊头就问:“这咋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周建军说:“我就解个大手,回来这羊身子就没了。”
赵有财闻言,怒道:“我让你在这儿看着,你解什么大手啊?”
“那我肚子疼,我还能拉裤兜子里么?”周建军很委屈地说:“我就是不走,那豹子来了,我没枪也打不了啊。”
“你没枪……你没枪,你整点动静给豹子吓走,这羊不就保下来了么?”
“我……”周建军一听,觉得也对,此时就觉得更心疼了。早知道那豹子会来,他解手的时候都得把羊牵着。
“唉!行了,别上火了,我也没寻思那豹子能这么早来。”赵有财叹了口气,对周建军说:“我还打个狍子呢,你快去
给它扒了吧。”
“我扒不动。”周建军痛苦地说:“我难受。”
赵有财无奈地撇了撇嘴,自己掏出侵刀,过去直接给狍子扒皮,然后把肉分成一块一块的,装进麻袋里。
这时候刚过十点,翁婿俩就下山回家。而那半麻袋的狍子肉,只能由赵有财背着。
这可有四十多斤啊,赵有财背着有些吃力,一路走走停停。
正好周建军也不舒服,二人连走带歇,走到中午十二点,才看见屯子。
翁婿二人又找个地方休息,寻思休息完就一口气走回去。
休息的时候,赵有财对周建军说:“建军呐,我明天就回去了哈。”
周建军今天没留,直接回了一句:“那你回去吧,爸。”
“不是!”一听周建军这话,赵有财反倒有些心急了,忙问道:“那豹子就不打了?”
“那还打啥了?”周建军越想越是心疼,说道:“我们屯子就那一家养羊的,俩羊羔子都让我买来了,现在人家就剩个大母羊,那就看咱面子,也得花七、八十呢。我这哪还有钱了?找春儿要钱,她也不能给我呀。”
赵有财从兜里掏出颗烟点上,抽了一口,然后问周建军道:“你兜里还有多少钱了?”
周建军闻言,手往棉袄兜里一伸,抓出一把钱来,拿给赵有财看,然后说道:“这就三块多了,八成能够买俩羊腿的……”
周建军话未说完,就见赵有财把烟往嘴里一叼,伸出双手一下子把自己抓钱的手给握住了。
“不是,爸,你要干啥呀?”周建军刚想反抗,就被赵有财夺走了手里的钱,但见赵有财也不数,就把钱往兜里一塞,然后说道:“明天早晨咱俩去,就他家那大母羊,我买了!”
周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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