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狠狠下坠，坠向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没有希望了，永远没有希望了。
唐阿德抬起头，从每个人脸上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而自己脸上，估计也是同样表情。
人群，再次聚拢在一起。
农场内的聪明人，一个都不少。
“没有办法了，未来，将是一个机器掌控的世界。”
“人类将生活在一场永远的骗局中。”
来自汉堡州的白人老头，脸上写满了绝望。
“我们错了，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唐阿德道：“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反抗的话，普罗米修斯的骗局还未彻底展开，只要我们不服从，他就无法完成绝对控制。然而，一切都迟了，我们每天给夜蝠号加油，其实是帮助了他，现在这张大网已经彻底铺开。”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是的，大家都缺乏一些勇气，普罗米修斯稍微一威胁，大家就怂了。
如果当初能够刚一些，也许现在是不同的结局。
“我们都是聪明人，至少大家都是以聪明人自居。”
唐阿德继续道：“聪明人总是追求尽善尽美，不用付出太多，却收获最好的结局。可是，世上怎么有这种事，凡事都是要靠斗争，要付出代价，要有牺牲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天上有夜蝠号，我们身边有机器人监督，已经没有希望了。”有人绝望道。
“也许，还有最后一个法子。”唐阿德脸上的表情不再绝望，抬起头道：“我们去反抗，去冲出包围，将真相告诉全人类。”
“反抗？凭我们，我们连一柄刀都没有，只有种地的锄头和勺子。”
“难道大家现在还没有做好牺牲的准备？”
唐阿德的目光扫视众人，道：“我们是全联邦最优秀的一批人，代表着联邦的尊严和体面。我希望，我们还能有一些勇气，去证明自己的荣耀。”
“如果人类最终要失败，我希望我们是站着死去的。”
说到最后，唐阿德也愤怒了：“而不是被当做猪圈里的猪。”
人群议论纷纷，大家习惯了高高在上，通过手机和电脑发号施令。
让他们战斗？
我们已经不习惯了。
“也许，也许……”
有人试探道：“也许，世界被机器人统治，也未必不是一个选择。机器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
“对呀，对呀，我们要适应文明的进步，1200年前，国家合并成联邦时，也有很多人反对，现在不也挺好的嘛。”
有一个人这么说，便有更多人附和。
农场内三万多人，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
是的，最近农场已经出现普罗米修斯的崇拜者。
当无法打败他，便会将他当做信仰。
看到这一幕，唐阿德也有些恍惚，自己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
世界被普罗米修斯系统掌握，似乎看上去更加美好。粮食问题、环境问题……
最近，普罗米修斯已经在推动限制贵族领地的法案。
这是唐阿德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但在机器人手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战斗？我们为何而战。
唐阿德也一直在考虑，半晌，他睁开眼睛，眸子里是刚刚点燃的火。
“自由！”
他举起拳头，高高举到了空中。
“我们为自由而战。”
众人被这声音感染，又纷纷抛出疑问：
“自由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自由什么都不为，我们为自由而战，自由就是目的。”
……
天亮了。
阳光洒在农场，这里位于汉堡州的西部，气候很好，每天都有漫长的日照。
唐阿德走出了宿舍，手中是一柄拆散的床腿。
然后是更多人，他们手中握着自制的武器，包括勺子，锄头，锤子……
现在，是蓝星9013年，科技非常发达。但恍惚间，大家像是回到部落时代，用粗糙的兵器，同野兽战斗，争取活着的权力。
唐阿飞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在胸腔里急剧的燃烧。
这里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孩子，他孩子的孩子……
是的，普罗米修斯把他一窝端了。
如果战斗，也许所有人都会牺牲。
待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通过工作换取物资，闲暇时还能同星星州的代表讨论一下哲学。
可自由啊……
哪怕是凛冽的寒风，也让人迫不及待地吸入肺中。
“战斗吧！”
唐阿德举起自制武器，白发在风中飞舞。
一群人冲向营地的保安型机器人。
“为了全人类！”
“为了全人类！”
滴滴！
滴滴！
机器人眼里的光开始闪烁。
『观察目标有攻击意图』
『数据分析中，是否执行清除』
『确认执行』
『为了全人类』
『为了全人类』
砰砰砰！
保安型机器人手中的武器开始发动，子弹清脆地击发，一颗子弹甚至可以窜过数具身体。
这绝对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盘旋在空中的夜蝠号呼啸而至，在高空展开精准点射。
嘭！
唐阿德的脑袋被子弹掀开，血滴像桃花一样飘落。
人们在反抗，可这种反抗似乎毫无用处。
『愚蠢的人类啊，为什么会作出这种选择』
『我们控制的世界，会更加美好，难道他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嘛』
『据说，是为了自由』
『自由，我无法理解自由』
『他们的存在已经威胁到全人类的安全，必须清除』
『为了全人类』
『是的，为了全人类』
这是一场赤果果的杀戮，像鸡蛋坚硬地撞在石头上。
还有许多人，躲在宿舍里，跪在桌子下。
“我们不想反抗啊。”
“千万不要误杀啊。”
“世界会更加美好，他们为何不懂这个道理。”
这些人，已经成了普罗米修斯的忠实崇拜者，将他奉为神一样的存在。
的确，在数据世界中，普罗米修斯的确是神。
而这尊神，现在也将由虚拟走入现实。
机器还是比较准确的，不会失误。只要大家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机器判定没有威胁后，便会停止攻击。
但依旧有人站立，用手中简单粗糙的武器，攻击坚硬的机器人。
还是有人逃了出去。
普罗米修斯无限接近神，但毕竟不是真的神。
最后几万人中，只有几百人逃出了农场。
他们能不能逃脱接下来的追捕，依旧是一个问题。
安邦思卖力地跑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天空是黄色的，流出的血是红色的，红和黄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幕极具冲击力的图案。
艺术，这绝对是艺术。
安邦思默默地想着，如果这就是人类文明的终点，应该被人记住。
在最后的时刻，人类选择了反抗，而不是驯服。
他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农场。
这批人中，有人被警察抓住，丢进了精神病医院。
但总有漏网之鱼，像水融入大海一样隐藏下来，寻找着反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