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约瑟夫.祖达的顾忌所在。
不过，面对祖达的担忧，江凡却是非常轻松地说道：“男爵先生，在我们华人的近代文化里，有一位大文学家曾提出过一个理论，叫做‘开窗理论’。”
“开窗理论？什么意思？”
祖达满是不解地望着江凡，“这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关吗？”
“当然有关系。”
江凡抬手指了指办公室的天花板，继续道：“就像这间办公室，某一天，我觉得它不够明亮，希望能够在天花板上开个窗户，但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是不太可能被接受的。
于是我在向您提出要求时，我会对你说，我希望能把这间办公室的天花板拆掉！”
“哦，上帝，这个要求我更不可能接受。”
“是啊，拆掉天花板的要求很难接受。”
江凡似笑非笑地说道：“可是当我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被你拒绝后，再对你说‘我想在天花板上开个窗户’时，你觉得你会不会考虑一下？”
“为什么要考……wait，不对，我好像听懂了一些。”约瑟夫.祖达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在开口后的半秒钟，忽然反应了过来，神情有些怔住。
沉吟间，祖达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在廉署拿出底线条件之前，我们应该先拿出一个更加过分的条件，让对方一听就不想答应。
等到对方开口拒绝之后，我们再拿出真正的谈判条件，让对方产生一种‘我们已经又退让了一步，不可能再退让了’的错觉，于是，他们就会认真思考我们这个条件的可接受性？”
啪！
江凡打了个响指，微笑道：“一点儿没错。”
“那率先抛出来的烟雾弹条件，应该是什么样的？”约瑟夫.祖达问道：“总不能信口开河，随便提出一个一看就没有诚意的条件吧？”
“当然不能那样，警务处的人不傻，我们率先丢出来的条件太离谱了，对方只会怀疑我们没有诚意，所以用来做烟雾弹的条件，应该不那么离谱，但确保警署一定不会答应的程度。”
江凡侃侃而谈，很快就帮祖达参谋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烟雾弹’。
“廉政公署确保不再追究1976年1月1日以前的所有警察部队贪腐问题，但已经被逮捕的贪腐人员和由这些贪腐人员引出来的线索查出到的新的贪腐警员不受保护。同时，警察部队必须交出维多利亚港沉尸案的元凶主谋、交出参与打砸廉署总部的人员。”
这份和解方案，表面上看起来很合理，如果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廉署应该也拿不出来。
可问题在于，如果细细深究，就会发现这份方案里有不少陷阱。
其一就是不受和解方案保护的那些人员界定范围。
已经被逮捕的贪腐人员招供出新的贪腐人员后，这些被招供出来的人不受保护，那就意味着，廉署可以顺藤摸瓜。
以如今警署内部的贪腐严重性，基本可以做到挖出萝卜带出泥，一扯一大片的情况。
此外，要求警署交出打砸廉署总部的那些参与人员，也是明晃晃的离间计。
警务处和警署内部的贪腐集团只要脑子不傻，就一定不会答应这份方案，但他们不会怀疑这份方案是廉署随意提出来的。
如此一来，当他们反对这份方案后，廉政公署再顺势提出真正的和解方案时，一切就会容易很多。
帮忙参谋完，时间也差不多了，祖达该动身前往港英政府的行政大楼，江凡也就掐着时间起身告辞。不过在离开时，江凡没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第259章 特赦令
江凡对祖达说道：“祖达先生，接下来我可能要对某些势力动手，也许还会动用到我在警署的关系，希望到时你们ICAC，多少能行个方便。”
这种小要求祖达当然是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
他望着江凡，神情非常认真：“江，下不为例。你应该清楚，在这个时间点上，让廉署对警署的异常调动视而不见，会有多么困难，所以，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江凡此前帮着廉署出谋划策，化解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警廉冲突，条件就是江凡借此机会处理掉中环警署的那些警察，算是变相的公报私仇。
这次江凡特意过来，实际上也是想跟祖达打个招呼，希望后面对付许家的时候，廉署可以适当的开开后门。毕竟就算廉署欠了再大的人情，该打招呼的时候还是需要打招呼，免得闹出一些措手不及的乌龙事件。
至于江凡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针对中环警署，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许家。
没错，就是那个在康利集团事件中，暗中给顾家和江凡使绊子的许家。
许兆忠作为香城纺织业的超级大亨，与中环警署的关系非常密切，如果不提前剪除羽翼，后续的行动很容易受到限制。
所以对于倒霉的中环警署而言，大抵就是，神仙打架中率先遭殃的那个小鬼了。
可怜，但又不可怜。
……
-1975年8月20日。
距离警察在七姊妹渣华道示威大游行的事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礼拜。
虽然整个事件被港英政府弹压了下来，后续也没有再发生类似的状况，可困扰在港督面前的难题却迟迟没能得到解决。
廉政公署想要反腐肃贪，可警署内部的腐败现象过于严重导致反腐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阻力，为此，往日里在街面上吃拿卡要、嚣张跋扈的警察们不惜走上街头示威游行，冲进廉政公署的总部进行打砸发泄。
这种局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港督和港英政府能做出的选择很少。
要么退让，放纵警队，向警队妥协；
要么强硬到底，与警队内部的贪腐力量势不两立；
“仲有咩好讲？当然系严查到底！呢帮差佬无法无天，现在唔严查，香城就未来喇！”
“我睇简单，你听讲呀？差佬写控诉信，如果唔闸住反贪行动，就会集体罢工抗议，到时香城社会秩序都会动荡呀。”
“人就重新招丫，张屠户，仲可以食带毛猪？唔可以纵容警队！”
“你讲得好简单，一时片刻，去边度点多新差佬替代？”
“那干脆认输好喇！”
……
街头巷尾，稍微关心一点局势的民众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有热血激进的主张绝不退让，认为邪不胜正，不能纵容警队。香城成立的廉政公署好不容易让民众们看到了一点政清人和的曙光，绝不能妥协。
也有生活阅历丰富的老辈人物对此抱以悲观态度。
香城，不过区区一殖民地而已，别看这里华人占据了百分之95以上，可说到底，华人的份量连二等公民都算不上。
最高贵的是英国籍的白人，其次是欧美人士，再次是印籍和黑鬼，最后才是华人。
经历过这一百多年被殖民痛苦的许多中年、老年民众从来都不对廉政公署抱希望，果不其然，之前廉署抓一些黑帮混混还没啥，如今一对警队动手，立刻就闹出大麻烦了。
连办事处都让人冲进去砸了，就这，还想要反腐肃贪，做梦吧！
关于这件事情，香城各界同样是分为两派，不过总的来说，支持强硬到底的少，主张让廉署妥协的人士居多。理由就是不能因为反腐而破坏香城的治安环境与社会稳定。
简而言之，别耽误他们赚钱。
或许是由于事情影响着实恶劣，以至于媒体方面能够获知的可靠消息非常有限，能够刊登发表出来的，基本都是记者自己的猜测和采访路人、其他各界人士时的报道。
不过，就在8月20日的晚上，港督克劳福德.白理臣、律政司司长约翰.霍布里、政务司司长安东尼奥.布罗德、廉政专员约瑟夫.祖达以及香城警务处处长布莱恩.塞尔文一同召开了电视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上，白理臣就警廉冲突的事件颁布了一份特赦令
廉政公署从即日起，停止追究警队在1975年10月1日以前的全部贪腐行为！
特赦令颁布的这一刻开始，它将被写入去年刚刚颁布的《廉政公署条列》法案中，作为一项标准立法条例来执行。
当然，这份特赦令不包括1975年8月20号这天不在香城的人员，以及在此前已经被廉署逮捕的贪腐人员，同时，如果后续廉署经过调查，发现被赦免的人员在此条列颁布之前，有特别严重的、足以让行政长官下令采取特别行动的犯罪行为，同样不会被特赦。
这项特赦令的颁布，等于是从内部分化了警队贪腐高层与基层警员的利益。
前者依旧想反对，但对于后者而言，有这项特赦令，基层警员那点吃拿卡要、小贪小贿的行为，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担任警察，只要后续不要再犯就可以。
新闻发布会被电视台全程直播，特赦令颁布后，香城各界人士都显得有些意外，舆论迭起。
有人认为这是廉署的失败，是港英政府的无能，反腐从此成为笑话。
但也有更多的人认为，这应该只是开始，以前的过错不追究，但以后如果警队的人再犯，那么追究起来时，应该就能理直气壮的从重从严惩罚定罪了。
说到底，还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倒是江凡看到电视报道的时候，对于这条特赦令的限定日期感到有些惊讶。因为廉署那边居然没按照他之前提议的1976年1月1号来作为界定。
而是提前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把特赦令的界定线放在了75年的10月1日。
这与前世想比，提前了整整一年零两个月，也不知道这蝴蝶翅膀一扇，未来的各种事件将会发生多大的改变。
第260章 傻乎乎的
看起来，在廉署与警队的和解谈判中，廉政公署的那帮人，在有了江凡的准确建议后，掌握了更大的主动权。
这种情况江凡不难猜测。
毕竟，能把特赦界定时间比原计划提前两个月，这可不是光把条件提出来就行的，还得要想办法说服警队那边答应这个条件。
可别小瞧了这两个月。
有这两个月的时间，警队内部的贪腐集团就能从容不迫的处理各种贪腐后手，甚至是趁机多捞上一大笔钱。
但少了这两个月，从8月20号颁布，到10月1号，只有40天的时间，想要处理各种贪腐首尾，或者说趁着最后的机会多捞一笔钱的想法，都会大打折扣。
新闻发布会上所宣布的消息不仅仅是特赦令，还有警务处处长公开向廉政公署为此前的游行打砸事件道歉，同时承诺将会在警队内部自查，找出维多利亚港沉尸案的幕后元凶，交由廉署处置。
至此，香城各界民众都明白了，这场新闻会议，就是廉署与警署双方的各自妥协和退让。
谈不上谁输谁赢，乍一看是廉署退让得多一些，毕竟放过了警队内部那么多贪腐人员，可实际上并不是完全退让，起码在港督要求推行廉政反腐的大目标上，廉署完全没有退让。
廉政公署得以保留，并且日后可以更加常态化的执行任务，只要能拿到切实证据，将来任何人都不能再反对和抗议廉政公署的执法。
比起前世记忆中特赦令颁布后，曾出现过警队内部有人贪心不足，想要得寸进尺，提议必须要撤销廉政公署，把反腐反贪的权力重新交回警队的事情。
这一次，在新闻发布会上，港英政府的行政长官们就已经按死了这个事情出现的苗头。
在发布会上，港督出示了立法局通过紧急会议制定的《警务条例》修正案。
新的修正案里，规定了特赦令颁布之后，如果有任何警队成员拒绝执行命令，将立即被开除，严查到底，而且无法主动上诉。
这一条修正案，彻底断绝了贪腐高层不满特赦令期限、想蠢蠢欲动的心思。
同时，也杜绝了日后再发生类似于警队游行、打砸廉政公署的行为。
当天晚上，新闻发布会结束后，香城各界都有人感慨，香城应该是要变天了，如果廉政公署能够贯彻落实反腐行动，那么香城的局势和环境一定会大为改观。
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了香城经济起飞的兆头。
先有以工代赈化解难民问题，从根源上极大程度的解决了困扰香城社会治安的问题；同时大力发展基建，也将带来无数就业岗位，带动消费内需发展。
如今警察部队的贪腐问题得到解决，杀鸡儆猴之下，港英政府其他部门的贪腐情况不说被杜绝，起码也能得到很大的改观，不可能再出现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的贪腐了。
如此一来，社会足够稳定、政府相对廉洁、办事相对高效，那么就已经构成了经济起飞最重要的基础条件。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几年里，如果不发生大的变动，香城的整体经济将进入快速腾飞的时期。”
顾公馆里，老头子顾永安摘下老花镜，连同手中的报纸一并放回了茶几上。
他望着顾灵珊和顾灵丰这对姐弟俩说道：“你们要做好准备，这是一次难得的风口，利用好了，顾家的资产起码翻两倍不止。”
顾灵丰听后，撇了撇嘴说：“这些事你和阿姐负责就是了，我没兴趣。”
“你兴趣！让你去国外读书你偷偷跑回来，让你去跟何瑾瑜谈恋爱结婚你也不愿意，你倒是说说，你的兴趣在哪里？”
顾永安一看儿子这副吊儿郎当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