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龙棺 第32节

这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纸人?

外面院子那个棚子里面也有些纸人花圈之类的,不过那些纸人都比较粗陋,一看就知道是纸人。而这房间里面的纸人,一个个都做的极为逼真,栩栩如生。隔得稍远一点,一眼看上去,就和真人一样。

我打量了一下,发现房间里面除了这些纸人之外什么都没有,好像整个房间就是用来放这些纸人的一样。

虽然知道是纸人,但是被这一堆栩栩如生的纸人盯着,我就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又想起之前似乎是从这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我打了个寒颤,赶紧退了出去,然后拉上了门。

我正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回过头来,骤然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映入了我的眼帘。吓得我往后猛地一退,砰的一声就撞在了门板上。

“是,是凤先生啊。”等我看清楚眼前之人,这才松了口气,擦着额头招呼道。

原来凤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不过似乎也是刚刚回来,身上还挂着包,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在干什么?我应该说过,这间房不能进去。”我连忙辩解道:“额,这个,您别误会,我不是有意进去的,是因为听见里面有声音,所以才……”然而凤先生似乎全然没管我说了些什么,挥了挥手就打断了我的话头:“你替我去一趟君山的洞明寺。”“洞明寺?”我顿时一愣:“那是什么地方,去那里干嘛?”凤先生没回答我,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走了进去,很快就又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之前那老头给他的那一包钱。

他随手就把钱撇在地上,弯腰撕烂了外面的纸包,任由里面一叠叠的大钞散落在地上,从里面数了整整二十叠出来,然后从包里扯了条带子随便一绑,将整捆递给了我。

“你拿着。”这一下我着实惊了,这一叠就是一万,二十叠就是整整二十万。这新老板未免也太大方了,一言不合就送钱,我这还是第一天上班呢,直接给我二十万是要闹哪样啊。

“额,凤先生,这我真不能……”我推辞的话还没说完,凤先生一皱眉头:“不是给你的。”好吧,我顿时泄气,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还有事,你替我去一趟洞明寺,在大殿上一炷香,这钱拿去捐给寺里。”我又是一愣,这凤先生莫不还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生意开了张就得去上香还愿?还一捐就是二十万。

还没等我理清头绪,凤先生已经弯腰把地上那一摊钱随便一划拉,抱起来就进了自己房间,还没忘关上门,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

过了一会,我才回过神,看了看手上提着的钱,又看了看凤先生的房门,挠了挠头正要转身走,却见房门嘎吱一声又打开了,凤先生从里面探出脸来:“快去快回,我有事情要跟你说。”说完他就又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抱着钱转身走开,也不知道我摊上这么个怪异的老板是福是祸。

虽然他似乎不把这些钱当回事,随便乱扔,但是我可不敢就这么提溜着一大捆钱出去,回房间把我包里的东西腾空,然后把钱塞进去才拎着包出了门。

经过院子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脑子一抽,对着凤先生的房门叫道:“凤先生啊,你就不怕我带着钱跑了?”虽然话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但是凤先生的房间里一片安静,他依旧是鸟都不鸟我。

好吧,看来人家也没当回事,估计我就算是真拿着钱跑了,他也还会是摆着那张扑克脸半点情绪都没有。

哎,这就是境界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这种能把几十上百万钞票当废纸随便扔的境界。

我心里感叹着,出了院门,之前虽然没跑多长时间,但是总归是记住这附近的一部分路线,不至于随随便便迷路了。

坐公交车一路到了君山下车,然而这时候我才发现,我找不到凤先生说的洞明寺在哪里。

原本我还想着这寺庙多半是个景点什么的,君山这一带似乎有很多寺庙之类的,上网一查就知道了。然而打开手机地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所谓的洞明寺。

这一下我就纳闷了,难道是我听岔了?是谐音字什么的?不然的话一个寺庙,圈定在这一个区应该很容易找到才对。

没办法,我只好找人去问路,一连问了三四个,也没人知道这什么洞明寺在哪里,都说没听过。最后终于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口中问到了地址,等我找到这洞明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怪不得地图上找不到,问人也没几个知道的。到了洞明寺,我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些景点寺庙,而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庙。

这庙在君山郊区的一座小山的半山腰,这小山的地理位置倒是不错,一面对着下面的民居,背对着洞庭湖,只是规模很小,只有几间寺殿。

庙里也没什么人,我进了山门,和尚都没看到一个,更别提游客了,直到进了正殿,才有一个老和尚迎了上来:“施主,您有什么事么?”我连忙道:“我是来上香的。”老和尚倒是慈眉善目,听了我的话,很是高兴的领了我进了殿,然后带我到佛前上了一炷香。

上完香之后,我把怀里的包打开,说这钱是我老板让我捐给寺里的。

老和尚一愣:“小施主,你的老板,是不是姓凤?”我连连点头:“不错。”老和尚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今年到现在还没来,老衲还以为凤施主已经不再开店了。”我闻言一愣:“大师,这是怎么说?”老和尚叹道:“凤施主每次生棺之前,都会来寺里上香,并且每次都会捐这一份善款,我们这破落寺庙,也是多亏了凤施主的善款,才能支撑下来。”我知道老和尚说的生棺,就是做棺材的意思,这也是从棺经里看到的。因为做棺材是个晦气的事情,因此不能直接说做棺材,而是用谐音“升官”的生棺来代替,以冲掉晦气。就和盗墓贼开棺也会用“升棺”来代替,用“明器”来代替死人陪葬的“冥器”一样。

但是生棺之前还要捐款上香,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

老和尚也没多解释什么,只是开口道:“施主第一次过来,想必找到这里也不容易吧,我这小寺里没什么东西能招待施主的,就请跟我到后面喝杯茶吧。”虽然凤先生说让我早点回去,但是我这一路找过来也是累的不行,休息一会也不碍着什么,所以就跟着和尚到了后面。

大殿后面也是个院子,一进院子,我们就被一堆光头小沙弥围在了中间。

“师父师父,来客人了?”“师父师父,这是谁啊?”这些小沙弥大的看起来十三四岁,小的才六七岁,一个个光着脑袋在哪叽叽喳喳的叫唤。

老和尚笑眯眯的摸了摸抱着自己大腿的一个小沙弥的头:“行了行了别围着了,都散开吧,来客人了,丰觉,快去泡茶。”那个看起来最大的小和尚应了一声,转身跑开,我和老和尚来到了后面一处似乎是禅房的房间里。

“寺庙粗鄙,施主见笑了。说起来老衲还没介绍过自己,真是失礼,老衲元傅,是这洞明寺的住持。施主说凤施主是你的老板,莫非施主现在是在洞庭祥里工作。”

第二十九章: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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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规矩

这时候那叫丰觉的小和尚端着两杯茶过来了,我接过茶道了声谢,然后告诉元傅说我是今天才开始在凤先生的棺材铺里帮忙。

元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的神色:“这可真是稀奇,这十多年来,凤施主从来没招过帮工。”看来这元傅老和尚和凤先生挺熟,正好我也挺想知道凤先生的事情,于是就向他询问起来。

元傅老和尚也很耐心的和我说了起来,不过他说他了解的也不算太多。甚至连凤先生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凤。

他说凤先生和他的师兄,洞明寺的前任住持元叶和尚交情很好,但是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他也不知道。在元叶死后,每年凤先生都会不定时来庙里三次,每次都是上一炷香,然后捐二十万。

“每年三次?”我奇怪问道:“为什么是三次?”元傅老和尚也有些惊奇:“怎么施主你不知道么?凤施主的洞庭祥,一年只开张三次,只做三具棺木,三次之后,无论别人出多高的价钱,他也不会再做。”“哦。”我点了点头,却有些不理解,凤先生这棺木价格这么高,就算是一副要做一个月,一年做个十多具,那就得是好几百万啊。这天底下还有人放着钱不赚的?

元傅老和尚摇了摇头:“这是凤施主的规矩,据老衲所知,凤施主十年之前就已经在岳阳开了这家洞庭祥,这十多年来,每年都是如此,从来不曾破例。”元傅老和尚说他知道的不多,不过凤先生的棺木,似乎在整个湘北一代都很有些名气。

和元傅老和尚聊了半个多小时,我看了看外面的天都要黑了,于是便起身告别,元傅老和尚也起来送我。

走过有些破落的院落和前厅大殿,我忽然有些疑惑,于是便开口问道:“住持,您说凤先生每年都会来三次,每次都捐二十万,您怎么不拿这笔钱把寺庙好好修一下呢,一年有六十万的话,要把这寺庙好好修缮一下应该是可以的吧。”看他身上穿着的打着补丁的旧僧袍,我倒是没怀疑是元傅老和尚把这钱私吞了。但是六十万也不是个小数字,在岳阳这种三线城市非中心地段买一套房都够了,维持一个寺庙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元傅老和尚摇头苦笑道:“施主刚刚看到我的那些弟子了吧?”我点了点头,元傅道:“施主刚刚看到的只是一部分而已,现在洞明寺里,除了老衲之外,还有六十多个弟子,都是些最大不过十几岁的沙弥。”六十多个?这下我着实是惊了,这洞明寺也不大,居然有这么多人。我以前也去过不少寺庙,洛阳市内市外各种佛寺简直不要太多,但是能有六十多个和尚的,起码也是那些香火鼎盛的景点寺庙。

元傅老和尚叹道:“他们都是些没有父母的孩子,我这洞明寺,与其说是寺庙,倒不如说是个孤儿院。”“这些孩子大多数都是我元叶师兄生前收养的,老衲和师兄原本都是塔林寺的和尚,师兄当年自己一个人出寺,在外面行修,路上就收留了不少孩子,为了安置这些孩子,他才在好心人的资助下,建了这间洞明寺。他原本也想直接办个孤儿院,但是因为政府的规定而始终批不下来,就只好一直这样。”“师兄死前一年,老衲才来这里帮我师兄,在他死后才接过了这间寺,但是因为不是正规的孤儿院,也拿不到政府的补助,只能靠一些好心人的资助,加上老衲隔段时间就会带着这些孩子集体出去化缘,才勉强支撑下来。可是这些孩子还小,不能不让他们识字,好在有凤施主,他们才能在附近的学校上学。”告别了元傅老和尚,我一个人走在下山的路上,心里却有些感慨。

没想到洞明寺居然是这么个地方,凤先生虽然怪,但是看来人还是不坏的,不然也不会资助这么多年洞明寺。

不过我也想到了些别的想法,棺材铺虽然不想盗墓那样为世人所不容,但是毕竟还是做的死人生意,赚死人钱是属于损阴德的事情,凤先生资助洞明寺,会不会是在为自己积阴德呢?

要是放在以前,对于阴德报应之类的东西,我是不大相信的,但是这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我的想法多少也发生了变化。

我的先祖为了报仇而杀死了秦始皇,断了大秦的龙脉,乱了江山,这要说的话,无疑是搅乱天理的事情。那么我们这一脉千年下来,每隔三代就会消失一代人的诅咒,会不会也是一种报应呢?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眼见天色晚了,我加快了脚步,找到了附近的公交车站。

等我回到棺材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打开院子门,只见里面一片静悄悄的,凤先生的门依旧紧闭着。

我走到他门前敲了敲门:“凤先生,我已经去过洞明寺了,也见到元傅住持了,你让我捐的钱我都捐了。你之前说要我和说什么事来着?”房间里寂静无声,我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反应,似乎人是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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