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白姨娘和陈姨娘……面对人到中年依据儒雅的莫文龙,真能不动凡心吗?
叫人告诉白姨娘,莫夫人的病有点麻烦,得在府里多住两天。
白姨娘不知道有没有跟莫文龙说过,反正回话说马上安排屋子,叫林雨桐只管在府里住着。客房离主院不远,十分清幽的小院。
晚上的时候,小粘杆悄悄的出去,又悄悄的回来,禀报说:“陈姨娘说是有事请了白姨娘过去……”
“都说什么了?”林雨桐歪在一边,闭着眼睛问道。
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陈姨娘的面色如常,抬眼看了兀自偶在一边自顾自斟茶的白姨娘,语气也温和的很,“也没什么,就是听说那位仙姑被白妹妹留在府里了,就多嘴问一声。”
白姨娘当时是怎么说的?她说,“这位仙姑的道行我瞧着高深的很,夫人的病一定会好的。也许三五天,也许十数八天的,就有起色了。为了夫人,将人多留几天,我觉得妥当的很。怎么?陈姐姐觉得不合适?”
小粘杆惟妙惟肖的学着,将两人的神态语气学了个十足十。
陈姨娘当时抬眼认真的看了一眼白姨娘,“这事只怕得好好的跟老爷商量才行。”
“陈姐姐觉得老爷不盼着夫人好?”白姨娘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遍,蓦然又耻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陈姨娘攥着手里正给男人绣的暑袜没有言语,良久才低声道:“……真非要如此吗?”
白姨娘冷笑一声,“谁也没想如此。我当日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难道当日我来是为了这个?”陈姨娘放下手里的绣活,掏出帕子擦了瞬间滚落下来的泪珠儿,“你来……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白姨娘一副嘲讽的样子,“为什么当年选的是你?你心里没数吗?多少大事……没做呢。结果呢?你倒是过起了小日子。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三五年没一个消息递出来。怎么?觉得找到了靠山,不再是那个当日求上门来的陈秋娘了?行!你要真是有这样的能耐我反倒是敬佩你了。可你呢?蠢的真以为没人能妨碍的了你。这不?我来了!你怨恨我我知道,可你怨恨也没用,不是我也会是旁人。你太自以为是了,想脱离……也得看人家答应不答应……”
陈姨娘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好半天才道:“其实是你多虑了。这两年不是挺好……”
挺好?
白姨娘脸上升起了一丝怒气,面忠心奸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小粘杆跟林雨桐学着,眼里却闪过一丝疑惑,还不忘了问林雨桐,“您说她们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从这些对话里透漏出来的消息看,这陈秋娘当初被选进来也不是偶然。要不然莫夫人的嬷嬷怎么偏偏从那么多的人选里选了她呢,没有人牵线搭桥就偏偏注意到一个秀才的女儿,如今想起来确实觉得巧合的很。
之前为了谨慎起见,已经叫人去查这位陈秀才了,连莫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叫一并查。陈秀才那边还没有消息,但那位选了陈姨娘的嬷嬷,却在几年前病死了,说是得了痢疾,没两天人就没了。
那么当年的事,想查清楚就越发不容易了。就算这陈秋娘是陈秀才的亲生女儿,这也不能说明陈秋娘没问题。事实上,贫寒人家,日子过的不好的人家,家里屡遭不幸的人家,越是容易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教那教的给迷了心性,人嘛,总得有精神寄托,越是处在逆境中越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好解释了。陈秋娘被选出来推到那个嬷嬷面前,占的优势不外乎身家清白和四个字。
费心的安排了这么一出,可是结果呢?
结果是陈秋娘成了官宦人家的妾室之后,过上了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她的男人虽然是教里那些人说的满清走狗,是狗官。但在她看来,这个狗官却是个好狗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对子女疼爱,对妻子钟情。这么一个身居高位,又长相高大儒雅的男人,跟她又有了夫妻之实,对他动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曾经那些在教里学的东西慢慢的被她遗忘了。所有的聪明都放在如何取悦这个男人身上了。她乖巧老实本分,叫那嬷嬷对她放心的很。她也聪明,慢慢的对莫夫人知道的就越来越多了。知道的多了,就知道怎么做了?学着莫夫人一样伺候那个男人,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男人在她这里最放松,她的肚子也争气,孩子接连的蹦跶出来了,也许是苦难的日子真该她受到头了,生出来的全都是儿子。等第二个儿子到这世上,那位嬷嬷慢慢的觉得不对了。夫人才一个嫡子,如今自己又成了那个样子。如今一个年轻的姨娘,就生了俩儿子出来。这要不是姑奶奶嫁得好,将来还不定会怎么样呢?而这陈姨娘,许是察觉了嬷嬷的异样,然后她先下手为强,除了这个后患。毕竟当初选人中间的猫腻,这嬷嬷只要怀疑了,细细想想,总能到的。要是她对莫文龙提起哪怕只言片语,那么迎接她的都不是她想要的。于是她出手了,导致的结果不仅是那个嬷嬷死了,很可能,这个把柄也被人给逮住了。
那些白莲教的,本就是指望她能成事。可惜,有了男人做了母亲的女人不会再以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为中心了,她过起了小日子,早把那些人给忘了。可那些人忘不了她,肯定默默的关注着她。她害死了人命,想要杀人灭口,就是想摆脱白莲教。可惜这些人不是吃素的,直接拿住了她的把柄。
为了还一如既往的过她所拥有的生活,她不得不继续妥协下去。
怎么妥协呢?
只怕白姨娘入府,就是她妥协的结果。
莫文龙什么女人不带,带回来的偏偏跟她是一个来处的人,两人虽不对付,但配合的却相当不错。要不然外面也不会都知道白姨娘,而都忽略了一个陈姨娘呢。
这个陈姨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在事不可为的时候,选择了识时务。
对于白莲教来说,白姨娘远没有陈姨娘来的重要。这个是以在莫文龙心里的重要程度来做判别的。莫文龙是个标准的士大夫,在他看来,陈姨娘这种耕读人家出来的自然比白姨娘这种来历的要干净的多。再说了,一个给他生养了两个儿子的女人,哪怕一无是处,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于是,白姨娘一边是陈姨娘安全上的屏障,起到迷惑人的作用。一边又是陈姨娘的合作者和监视者。
说白了,就是在用一方来牵制另一方。
可这白姨娘就是那么甘心的?沦落为别人的影子,她到底比对方差什么了?
看着陈姨娘受宠,白姨娘心里会怎么想?
本来就是一样的人,甚至境遇都是一样的,可为什么过的天差地别呢。
她不服气。自己过的不好,也见不得旁人哭。
她是赢不回这个男人的心,但不意味着别人不行。于是,这个包治各种疑难杂症仙姑被她请回来了,为的什么?不过是治好莫夫人。
真的要是在,谁还稀罕赝品?
这么想是没错的,可感情这东西难说的很。真的能好固然是好,但好了也不等于说就不稀罕赝品。常年相伴,别说是阿猫阿狗,就算是养的一盆花一株草那也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心里将这前因后果思量了一遍,似乎只有这样才算解释的通。
不过,这还需要证据。
证据在哪里?
证据就在莫夫人身上。
威胁她的人到底是谁,想来她心里最有数。
之前她确实是露出过这个意思,但是当时门帘动了,她又收回了她的话。
可巧了,出来的时候白姨娘是怎么说的,说陈姨娘刚才将老爷叫走了。那也就是说,当时门帘动的时候,外面可不止白姨娘一个。
白姨娘但是为什么会说那句话呢?
她在暗示什么呢?这可绝对不是后院争风吃醋说酸话。
林雨桐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其实有没有证据,有什么证据,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只要认定了,拿人就是。哪里需要那么些个啰嗦话。
但是拿人之后呢,怎么才能既不打草惊蛇,又能拿到想要的,这才是问题。
所以,听了小粘杆的转述之后,她觉得,继续留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莫夫人知道的是多,但盯着莫夫人的人也多。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做什么都不方便。
那就走吧。
说走就走!
小粘杆愣了一下,“怎么跟主人家说?”
“就说有一味药难得的很,得去故友家里寻。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必回。”林雨桐这么说着,抬脚就走。
由小粘杆去告诉那个白姨娘一声。
至于那两个姨娘会怎么想,怎么掐,这个林雨桐没心思管。心里想着事,耳边还传来小粘杆不放心的问询声,“您说,她会不会杀了莫夫人灭口?”
会吗?
“不会的!”林雨桐说的肯定。不说有白姨娘盯着,就只陈秋娘,她也不敢。被抓住把柄一次就够了,她不敢冒险做第二次。
这个道理细细的说给小粘杆,这姑娘果然就安静下来了。嘟囔了一句挺可怜的。
也不知道是说莫夫人还是说另外两位姨娘。
不过粘杆处这么下去可不行,同情心泛滥成这样,这孩子出去能干啥?
小粘杆这会子还无知无觉,放下了一点心事又问林雨桐,“那咱们去哪?”
去哪?
回道观呗。
出了城没多远,一辆马车一闪而过,小粘杆愣愣的看着那个身影快速的上了马车然后又下来。
她奇怪的问:“您这上来下去的折腾什么呢?”
回答她的只有一个冷眼和一声冷哼。
小粘杆蒙蒙的,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去了一趟马车上连停都没停,这人就跟换了一个芯子似得。之前还是春风和煦,现在却成了秋意萧瑟了。转换了太快了一点。
非常知趣的不敢再说话,紧跟着前面的脚步越走越快。
林雨桐看着小粘杆跟着替身走了,这才靠在车厢壁上对王甲道:“回客栈。”说完又问道:“郑甲呢?还没查问清楚?”
王甲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九爷来了,客栈跟前多了很多探头探脑的,不想引人注意,郑甲正在处理这事呢。”
林雨桐心里还想着怎么叫那些人入套,这边就听了一耳朵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道:“这是怎么说的?既然追过来了,不跟九福晋好好说话,探头探脑的想探听什么?”
王甲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就见主子眼睛猛的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也就不敢打搅了,只默默的坐着相陪。
林雨桐因为九爷的到来,确实想到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九爷还真就是个不可或缺的人。
四爷为什么没拦着九爷出京,估计也是想要搅乱一池死水,如此才能浑水摸鱼。
这么想着,嘴角就不由的翘起来。心里想着,人家都说是夫妻相夫妻相,这夫妻做的时间久了,相似的不是长相,而是身上的气质,说话的语气,甚至于做事的模式,思维的方式。不知道是谁影响了谁,该是相互的吧。反正就是越来越像,妥妥的两口子。
别说谁矫情,有些人有些事想起来就是觉得甜蜜,哪怕听人家说一声老四家两口子,她心里都觉得美的不行。毕竟,四爷就是她家的那口子嘛。
想他了,也想孩子了。
这边的事情一了,她是一刻也不想停留,恨不能飞回他身边去。
也因为想到这上面,心里就寻思着,是不是也劝劝九福晋,到底是两口子,能有多大的气可生的。如今也偷跑出来了,也把正事给办了,要是差不多,就得了吧。早点跟老九回去算了。两口子这么轴着,你说有啥意思。
马车进了客栈,林雨桐抬步就往里走,九福晋迎了出来,“四郎……回来了?”
“九妹!”林雨桐过去将人往屋里拉,“回去,我跟你说说话。”
“悄悄话?”九福晋咯咯的笑,十分欢快的样子。大概是觉得林雨桐的事情办得顺利,也才敢放肆的开玩笑了。
林雨桐嘴上应着,说是啊是啊!几日不见十分想念,一肚子的悄悄话想对好妹妹说呢。心里却想着,八成还不知道老九来了,要不然可笑不出来。
这边两人亲亲热热的进去了。
那边监视的人要炸了,找四郎寻四郎的,终于把四郎给等到了。、
哎呀!主子还等着呢,得赶紧告诉一声去。
然后郑甲就听下面的汇报说,一共三个,都已经报信去了。问他要不要拦着?
他哪里知道啊?
于是拜托王甲先去问问,问问主子怎么说吧。
王甲趁着自家主子洗浴的时间,赶紧问了,林雨桐能说啥啊,“那就叫报信去吧。”正好要用他呢。叫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他是必来拜见的。
然后九爷的人在粘杆处开了一个口子的情况下,顺利的拿到了四郎回来的消息。
九爷面无表情,要找四郎的时候那是精力充沛,恨不能将整个的杭州给翻起来瞧瞧,这个奸夫到底在哪里。可等了这几天,一直都没找见的情况下,他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心里多少有些窃喜。
可如今一说找出来了,这人还主动回来了。
他这心啊,那是哇凉哇凉的。
尤其是这不靠谱的报信人,话也忒多了。他们是不知道监视的人是谁的,就更不知道那是九福晋了,因此这说话没顾忌啊!什么话都敢往出撂。
“……那四郎长的,咱们也没看清楚,不过一瞧那瘦弱样,就知道是个小白脸……”
瘦弱样?
九爷不由自主的收了收自己突出的小肚腩,原来人家喜欢的是瘦弱的那一款啊。呵呵!那可真是委屈人家了。
小白脸?
九爷摸了摸自己的脸,风里来雨里去,过了八岁就不再有过了。小小年纪得有半天是骑在马背上的,马能在屋里不?不能啊!所以注定的,白不了的。
“……您是没瞅见啊,忒的有伤风化了。那不知道是谁家的妇人,一见这小子回来了,笑的跟朵花似得,那笑声能传出三里地去。不过还别说,那笑的可真好听,跟那百灵鸟似得……”